近幾年來,我已經幾乎忘記感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了。在我勞改和生活在中國社會底層的時候,我曾經為一些善良的底層人們不顧政府和社會的警告,對我示以同情和幫助而感動過。然後當我又重新投入中國正常社會的時候,我更多是生活在掙紮、不平、憤怒、悲傷, 哀愁、希望、等待、有時候甚至是在仇恨之中。也有時候沉浸在一個宿願實現的喜悅之中,唯獨生疏的就是感動。
當我初入美國社會時,美國人的善良,美國文化的道德光輝開始喚醒了我的這個情緒。生活中的很多小事情讓我感動,美國人叫做TOUCH,但似乎都不到MOVE 的程度。而且當我已經適應美國社會的生活後,這種感動就愈來愈少,最後幾乎絕跡了。可是自我認識本.赫勒代後,我被深深MOVE了,這種MOVE使我不可自主的產生停止手頭的事情,寫出這種感情的渴望。
這就是我下麵要告訴大家的本.赫利代和他家庭的故事。
2009年是我的一個災難年,與我生活了七年的妻子決定與我離婚。這在一個退休,完全依賴社會保險金生活的近七十歲,而且有著糖尿病,高血壓,高血脂的老人來說不能不是一個打擊。更令我恐懼的是妻子說:美國法律是保護女人的,所以她不但要整個房子,而且還要分一半我的401K 錢。
這個時候,不少好心的中國人出現了,似乎在幫助我:
“退休金就算了,將房子給她吧”
這個房子價值二十四萬多,七年來我投進去很多加付金,目前隻剩下五萬沒有付清。給出這個房子,我去哪裏住呢?我的菲薄的社會保險金恐怕隻夠我付房子的租金。但是在妻子的緊逼和這裏華人的規勸下,我的防線基本崩潰。我尤其害怕妻子找律師,因為美國律師收費的高昂令人生畏,我當時已經被嚇唬到隻要不找律師,給我一些搬家費,就將房子給她了。但是妻子的胃口似乎更大,拒絕了我的要求,她於九月搬出房子,與她工作剛調到本市的兒子合住,將沉重的MORTGAGE 和房稅丟給我一個人。同時又請了連續十八年列名為美國最好律師的POOLE 女士代表她。POOLE的第一封信措辭非常嚴厲,質令我兩周內搬出房子,讓AVA和她的兒子住,否則就要以一次我們打架的罪名起訴我。
2010的感恩節和聖誕節,我就是在這樣孤獨、恐懼和淒涼中默默地度過的。沒有一個人記起我,問候我,世界仿佛已經忘記了我這個老人、病人。
但是我不知道,這個時候卻有一個人沒有忘記我,冥冥中他正向我慢慢地伸出他的援手,以至於我一開始都不知道他從什麽地方進入的,他就是上帝。
事情是從一個人出現在我的生活中開始的,他就是代烏先生(MR.DAVE COLE)。代烏是一個財務經紀人,他上我家中來是來幫我定一個退休財富管理計劃的。不知怎麽搞的,當他知道我處於離婚的訴訟中,就開始關心我的離婚,再也不提他的本業務財務計劃,變成我的好朋友了。
代烏先生一開始很為我著急,他覺得我不請律師是非常荒唐的,會吃虧。但是當他知道我不願負擔律師費後,就再也沒有勸我,而是鼓勵我幫助我。我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認真學習美國離婚法律,終於慢慢體驗到美國離婚法律中濟弱助貧的人文和基督精神。正是在這種精神的啟發和鼓勵下,在代烏先生的幫助下,我與POOLE 女士進行了非常好的溝通,使她慢慢知道了這個離婚的全貌和實質。現在POOLE 女士已經退出這個訴訟了,我對她的敬業精神充滿了敬意。
還是在我妻子訴訟開始時咄咄逼人的氣勢被抵擋住和平衡住,我可以稍稍鬆氣的時候,代烏先生就給我提出了一個問題,他說:
JIAN,不要泄氣,你的將來還會好起來的,你可以再發現一個好的中國女人結婚。
那是在汽車裏,代烏先生在開車,我坐在付駕駛座上,我說:
我不會再結婚了。更不會與中國女人結婚。
代烏先生想了一會兒說:
有一個事情對你很危險,你不能變成recluse
看到我茫然的表情,代烏先生說:
你知道recluse的意思嗎?
我說不知道。
他說recluse指一種與社會隔離,和任何人都不來往的人。
這一次談話使代烏先生決心將我領入他的教會。
教會對我並不陌生,我去過各種教堂,對於不同流派教會的區別也很有了解,但是我沒有在哪個教堂待得很長。就在我離婚訴訟開始後,我還去過一個中國教堂。當我感覺到那裏的所謂資深教友的頤指氣使的樣子,尤其是知道我正墮入離婚訴訟後,就更矮人一等的時候,我立即停止去了,那裏似乎沒有同情和愛,隻有人的利益,位置和利用價值的精確計算。
一個中午,有人敲我的門,這是很少有的,敲門的是我對門的鄰居。他就是本.赫勒代先生。
本.赫勒代先生首先給我鄭重介紹一個四歲左右的男孩子,
這是我的兒子,呂斯(REESE )。
呂斯站在那裏一本正經的等待我反應。
看到我一臉茫然, 他解釋說:代烏先生說你可能感興趣去教堂,你屬於我們這個教區,所以代烏先生讓我問問你。
我說,是的,代烏先生給我提過這件事,代烏先生是我的好朋友,我非常尊重他。
本.赫勒代先生說,如果你有興趣的話,你可以在周日十一點鍾去那裏。
我問他是否我們一起去,他說他要去得很早,有很多事需要他做,他給了我地址讓我自己去,然後到那裏找他。
談話有禮貌,但不親近,本.赫勒代先生看來是一個內向,不多語,表情不外露的人。談話結束時,他又提醒我:
“這是呂斯”
因為我至此尚未回答他對他的兒子呂斯的介紹。
在我後來與本.赫勒代先生熟悉以後,才知道我的這個疏忽使本.赫利代先生有多失望,因為他的每一個孩子在他心中的位置有多重要。
我就從那個星期開始去教堂。學習要換好幾個地方,第一小時是在大會堂做禮拜,每一次去都和本.赫勒代先生家庭坐在一起。第二個小時是在一個小房間中聽一個教師講聖經。第三個小時的地方不定,有時在大堂,有時在一個房間裏,所有的男士在一起,主要宣布教堂的各種活動,義務勞動等等事情。完了後又到另一個房間裏,很多年齡比較大的人一起學聖經。
我剛去的時候對於這些房間的轉換非常迷惑,常常不知道上哪裏去,可是我一當迷惑的時候,本.赫勒代先生就出現在我麵前。本.赫勒代先生是教堂的執行秘書,非常忙,但是在我最初去的星期中,他沒有一次讓我一個活動結束的時候,不知何去。總是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將我領到下一個地方。
本.赫勒代先生與代烏先生非常不同,代烏先生熱情,感情容易衝動,愛說話,而本.赫勒代先生不愛多語,感情也不外露。在最初的幾周中,他除了告訴我必要的事情,誰是主教(BISHOP)等等外,很少說別的事。唯一重複告訴我過的事是這個教的神職人員都是沒有薪金的。本.赫勒代先生也不像其他神職人員那樣非常熱切的希望從我這裏聽到對教堂的好評和要求受洗的願望,最初幾個星期每一次離開教堂的時候,他都不忘將我送到門口,然後有禮貌地問我下一周還來不來。當我表示還來的時候,他顯得有些高興。
這個教的傳教都是由高中畢業的孩子來做的,根據教的規矩,信徒在進大學前需要自費做二年的傳教士。而且去的地方是由教組織分配的,有些甚至會去歐洲和非洲。有一天教堂的二個傳教士孩子找到我,要上我家和我一起學習聖經,本.赫勒代先生這時正在旁邊,他說上我家吧,我願意和JIAN一起學。這樣每一個周四晚上我都到本.赫利代先生家中學習,這讓我與本.赫勒代先生和他的家庭有了進一步接觸的機會。
我們的學習雖然親切友好,但是就學習本身而說並非酬功給效,二個孩子顯然無法掌握這種像我這樣對宗教理論已經知道得不少的人,常常跑題。 每次學習,本.赫勒代先生從非喧賓奪主,而是安靜的坐在一旁傾聽。隻是在有時我提的問題,二個孩子無法回答時,他才介入。有一次他默默地走到樓上去了,過了一會兒從樓上拿下一本雜誌, 裏麵正是回答我的問題,他給了傳教士孩子,讓他們念了後,本.赫勒代先生非常有禮貌和誠懇地問我“這是不是回答了你的問題?” 對於我的各種問題,本.赫勒代先生沒有一次以自己的口氣回答,在孩子們不能回答時,他總是非常謙卑地從聖經的經文中和其他資料中去找尋答案。對於他找不到答案的問題,他也不強行回答,或者做一個假設的答案,更不爭論。
對於我的跑題,本.赫勒代先生也沒有阻止過,更沒有看出他的不悅。相反他總是仔細地聽我在講什麽,像在思索,有時候還會表示讚同。例如有一次傳教士問我做過禱告沒有,我告訴他們這麽多年來,即使我沒有來教堂,禱告卻是我的一種愛好。我將它當作夜深與一個父親,一個長輩,一個好朋友談話的機會。沒有比禱告更使我感到快樂了, 因為和這個朋友說話是這麽容易,你不用做任何解釋,也不用說謊和耍心計,也不要提防,因為他是全能和全知的。他也不可能害你,這隻能是以心對心的談話,我在世界上怎麽可能找到比他更了解我的朋友呢“?我說完後,看到本.赫勒代先生若有所思,輕輕重複著“不用做任何解釋,也不用說謊”似乎非常讚同的樣子。
學習結束的時候,如果傳教士讓本.赫勒代先生做結束禱告時,本.赫勒代先生總是將他的小兒子呂斯叫了過來,問呂斯,你願不願意幫我們做結束禱告?在呂斯做禱告時,我看到本.赫勒代先生的目光中充滿了喜悅和愛,可能還有驕傲。
說起來我自己也有些奇怪,為什麽我走過很多教堂都沒有留下,而在這個教堂待下來了。我認真想了這個問題,有一次聖經學習時直言不諱了。我覺得我對於這個教會的好感不是得自於聖經學習,而是非常喜歡這個教堂的氣氛。記得我首次走進教堂的第一個印象就是強烈的家庭和諧感,我非常驚奇哪裏來這麽多的孩子?每一個父母旁邊都是一大群孩子。第二個印象這裏的孩子是無拘無束的,他們一點都不看大人的臉色行事:有的在做互相做鬼臉;有的胳膊吊在登子上在鍛煉身體;有的在翻小人書,…… 簡直是一幅八仙過海圖。台上的講話也不斷被時而爆發的孩子叫聲,笑聲,哭聲參和在一起。第三個印象是這個教堂中每個人都是主人,主教布道時非常謙卑,聲音不像一般教堂中的牧師那樣仰揚頓挫,而是非常誠懇,倒是更像在做見證。大部分時候都不是主教講話,而是教友見證。有時候根本就沒有安排,誰上去都可以,有些五六歲孩子也上去講一句我愛基督就下來了,哪些場麵有些令人感動。第四個印象是他們的家庭教師的製度,每一個家庭都有家庭教師,而每一個人又是某個家庭的家庭教師。家庭教師定期訪問他負責的家庭,了解和解決家庭中的各種問題。我真是覺得這是一個好的製度,其實每一個家庭之間都可能產生小的矛盾,意見和衝突,而這些矛盾, 意見和衝突往往都是雞毛蒜皮的事情,稍稍溝通就解決了。但是如果不是這樣,日積月累,也會成為問題。我想我如果早些參加這個教會,在這個製度的作用下未必會走到今天與AVA對簿公堂的程度。我講了這些體驗後,本.赫勒代先生也深以為然。
我與本.赫勒代先生和他的家庭關係的加深是在一次聖經學習以後。本.赫勒代先生是我的鄰居,他和他的太太婉蒂(WENDY) 早就知道我與AVA分開的事情,但是在幾個星期的學習中他們從未問我這件事。有一次聖經學習時,涉及到了離婚的題目,我不由自主地談起了AVA與我分裂的經過。到美國二十多年了,有些方麵已深受美國文化熏陶,我在敘述時隻講經過,而不像中國傳統那樣努力將對方描成惡魔。本.赫勒代先生細心的聽著,我說完後,他沒有問我一個問題,也沒有一句評論,默默地拿起一支筆在紙上慢慢地寫著什麽,寫完後誠摯地遞給我說,這是我家的名單和電話,你有什麽事,可以找我們。我看到紙上整整齊齊地寫著他,他的太太,他的四個孩子的全名,年紀,家庭電話,手機,和EMAIL地址。這意味著我已經變成本.赫勒代先生家庭的朋友。
從此以後,本.赫勒代先生除他的工作,和關心他的四個,十七歲,十三歲,十一歲和三歲的正在成長的子女以外,將不讓我太孤單也列入了他考慮的事情。他是一個非常負責的父親,他的孩子都參加了很多課外活動,例如排球隊,樂隊等等,他非常關心孩子的教育。在那次給了我家庭名單後,我不斷收到參加他家庭活動的邀請,每一次邀請他都是很鄭重其事地問我願不願意與他一起去xxxx,我說我喜歡時,他都顯得非常高興,沒有忘記真誠地謝謝我。
頭一次是他大女兒金娜(JENNA )的排球隊與另外一個學校比賽。本.赫勒代先生不太說話,那次到達學校停車場時,是他說話比較多的一次。他說他經常和大女兒一起跑馬拉鬆,他趁跑步的時候可以與女兒說說話,了解她的情況。說完後他沉默了一會兒,他說他沒有錢,沒有好的車,不能給他們很多東西,能夠給他們的就是愛。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說我的家庭對我非常重要。
那場球,金娜打得不好,上場不久就給教練換下來了。 本.赫勒代先生似乎很在意,他對我說道,金娜這幾天身體不好,所以沒有發揮出來。
以後我又參加了不少他的家庭活動,有一次去他女兒的音樂會是在RALEIGH 的正式歌劇院中,我恐怕票太貴了,問他,他隻是說不要緊的。在我堅持付停車費時,他問我一定要這樣嗎,才讓我付了。
我還去過一次女青年的(十二歲到十八歲)大會,那次金娜在台上指揮唱歌。會上女青年們一個個上台回報教會在她們每一個素質上訓練的結果,這些素質包括信心,神性個人價值,知識,抉擇與責任,好行為和正直美德。會後在一個大廳中展覽了女青年的各種創作,包括繪畫、編織、寫作、手工品、玩具、食品等等, 根據信心、神性個人價值、知識、抉擇與責任、好行為和正直美德分類,放滿了大廳。每一個作品上都寫著作者的名字。我對這個活動非常有興趣,問了不少問題,本.赫勒代先生記在心裏,兩周內我就收到 本.赫勒代先生從鹽湖城教會總部要來的關於這套活動的中文書籍。 現在我的家中放著中文的聖經,雜誌,和約翰斯密斯的傳記等等,都是本.赫勒代先生給我從總部要來的。
我與本.赫勒代先生家庭就這樣越來越近了。有時候我從外麵回來,開門時會發現呂斯出現在我麵前,說hi, jian,我正奇怪他從哪裏冒出來的時候,發現遠遠地本.赫勒代先生或者他的太太婉蒂在在遠處向我微笑或者招手。有一次我在前門的院子中看我的草地,呂斯又跑到我麵前親切地招呼我。過了一會兒婉蒂開門出來了,走到我麵前,她告訴我剛才呂斯在家裏的大玻璃窗上看外麵,告訴她
外麵有一個男人,
婉蒂說在我們家門口嗎?
沒有,他在我們對麵的門口,
他是陌生人嗎?
不是陌生人,他是我們的鄰居,
你認識他嗎?
我認識他,他是我們家的朋友
誰?
他是jian。<
接著呂斯問我可以去和jian說哈羅嗎?婉蒂就讓他出來了。
這段充滿家庭溫馨和童趣的對話讓我心裏充滿了溫暖。
這個感恩節本.赫勒代先生全家要到費城去看本.赫勒代先生的母親,她住在養老院。本.赫勒代先生在忙碌中沒有忘記我的感恩節的安排,在一次聖經學習時問我感恩節的計劃。我說在家裏過,沒有什麽計劃,本.赫勒代先生正為自己無法請我遺憾的時候,一起來學習的john 叫了起來,
什麽!一個人在家裏過感恩節?美國人說這是在地獄(hell ),上我家中來吧。他當即寫下了我email 地址,回家後將他家的地址和路線詳細的送給了我。
可是在感恩節的前一天,我突然受到john 的電話,他遇到了非常特別的事情,感恩節不能請我了。我聽出他在電話這非常難過的聲音,知道一定是他遇到非常不好的事情了,有些擔心。我碰到本.赫勒代先生,告訴他john可能家中遇到什麽事了,本.赫勒代像他一貫的風格一樣,隻是重複了一句很可能,就沒有再說什麽。
感恩節早上我突然受到一個叫金姆的教友的電話,要我中午去他家吃飯,而且用email很快就送來了地址和路線。我馬上想到一定是本.赫勒代先生做的安排,這時候本可能已經在去費城的半路上了。過了一會兒我又受到代烏先生的email ,問我今天有沒有安排,如沒有就上他家去。這個時候我眼睛有些潮濕,我想起了去年那個孤獨,和淒涼的感恩節,可是今年這麽多人在關心我,上帝沒有忘記我啊,他將我帶回世界了。
十二月初的一個晚上,我與本.赫勒代先生在一個活動結束後回家的路上,我問本.赫勒代先生聖誕節公司放幾天假?他好久沒有回答,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可能不能休息,要做一個手術。我不知為什麽馬上感覺到這不是一個一般的手術,但又不知從哪裏問起? 就試探地說,要全身麻醉?他說,是的,十七號做手術,然後在醫院觀察一天,情況正常的話,十九號就回來了。我鼓著勇氣問是什麽手術? 這時候我將頭轉過去看著開車的本.赫勒代先生,月光正透過車玻璃, 照在他半邊的臉上,他依然像他習慣那樣平靜。他說是一個腎髒手術,我送一個腎給我的朋友,Danny他病得很厲害,他非常需要一個建康的腎。
我聽著如此驚愕,可以說是shock ,沉入了巨大的情緒混亂之中,我不知自己是敬佩,是擔心,是羞愧,還是什麽感情? 我隻覺得我的眼前浮出了他的可愛的妻子的麵容,他十七歲的大兒子噶瑞的麵容,他的十三歲長女金娜的麵容,他的次女菊色利的麵容,他的四歲活潑的小兒子呂斯的麵容,車子還是平穩的向前行駛著。我說你得到了你妻子孩子的同意了嗎? 我非常奇怪自己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本.赫勒代先生說是的,他的臉在月光中依然平靜堅毅。他補充說,Danny是我的好朋友,我認識他八年了,我和他一起做過像你做過的那種為窮人收集食品的義務工作,他是一個非常好的人。我問本.赫勒代先生,他在我們教堂裏嗎? 他說,不,他在另一個教堂。我想不管Danny是誰,怎樣好,都不能減少我對赫勒代先生和他家庭的擔心。我明白我到這一刻才真正認識到全部的本.赫勒代先生和他的家庭。
我牢牢地記住了十二月十七日這個日子。
十五號晚上本.赫勒代先生邀請我去參加他妻子兒子和女兒的聯合表演,婉蒂彈鋼琴,噶瑞奏中號,女兒金娜奏長笛。我與本.赫勒代先生坐在一起, 本.赫勒代先生充滿深情地看著舞台,臉上的表情沉湎在愛和幸福之中,我又想起他說的話,我的家庭對我是最重要的。我一點看不到兩天後將有一場大手術在等他的陰影。
十二月十六日晚我給本.赫勒代先生送去了一個email:
“明天是你的一個重要的日子,我為你禱告”。
立即收到他的回信:
“謝謝你,jian,自你上幾個星期中變成我們家庭中的一部分後 我感到非常好,我非常感激你的友誼和禱告”。
十二月十七日我不斷在為本.赫勒代先生禱告,當日夜間十點多,收到 婉蒂寫給關心本.赫勒代先生的所有朋友的一封公開信,信中說:
“我隻是讓你們知道,本的手術很順利,………
本這會兒在睡覺,我將繼續報告他的情況………
我非常驕傲和驚訝他幫助朋友的勇氣和決心,使我們家庭今年度過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和amazing的聖誕節。”
十八日的晚上,當我寫完這篇文章的時候,我走到了窗口,眺望窗外的景色。本.赫勒代先生家的窗口漆黑漆黑的,一個燈都沒有亮, 婉蒂、噶瑞、金娜、菊色利、呂斯,這會兒一定在醫院中,聚集在父親的病床旁邊。本.赫勒代先生房子的鄰屋上, 一個燈火輝煌的吊滿各種裝飾的聖誕樹正從窗口投射出來,他們的院子中,五顏六色的聖誕燈閃閃發光,在院子的前麵, 一個用白色燈光做成的一個小鹿正拖著一個綠色燈光的車子向著不知哪裏奔跑著。
我的麵前又浮起了本.赫勒代先生沉穩的臉,他的聲音又在我的耳旁響起:“我的家庭對我是最重要的,我相信我死了, 上帝審判我的時候, 問我的第一個問題一定是我怎樣對待我的妻子的?“
但是不提倡, 作為一個有四個孩子的父親。
人各有命。 按他說的話,我的家庭對我是最重要的。
星期三晚上我拿著一束鮮花和一個水果藍子去拜訪本.赫勒代先生
籠罩著家庭的一個氣氛絕對不是對丈夫和父親義舉的驕傲和歡樂, 而是一種不安, 孩子看我的眼睛都是低著眼睛, 惶恐和悲哀。
我將鮮花遞給 婉蒂的時候, 我說:
我不但對你的丈夫充滿了敬佩, 也對你充滿了敬佩,你是一個偉大的妻子,
婉蒂先是做出一個笑容, 然後那個笑容馬上轉變成悲慟, 最後變成努力壓抑聲音的哭泣, 這時候本.赫勒代馬上抱住她的肩膀, 說你總是和我在一起的, 你總是和我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