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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話炎涼

(2010-07-05 06:56:50) 下一個



這幾天北卡夏老虎發威,酷熱。

白天赤陽似火,門前的草地都烤焦了,到了黃昏時分,一日的烈焰烤炙下來,房子就像一個火爐,等到日落西山,太陽回家安息,大地天空才開始慢慢涼爽下來。但是這時房子火爐卻餘威不散,愈加來勁,走到房內,就像進了蒸籠,比太陽的直射酷烈還要令人難以容忍。如果太陽像一個暴君,那麽房子就像酷吏,暴君雖烈,但高高在上,而且時間不長。酷吏雖本身無熱,但攜暴君之烈,假虎豹之威,伴人於咫尺之內,非將房主折磨到深更半夜,才得消停,比烈陽狠毒萬倍。

麵對此惡犬,本來不作它選,隻要開動空調,就可驅其出房室。可是自分居以來,我一人獨居四室一廳的空房,若為區區身體之苦 大動全房幹戈,將全部室廳拖入個人與惡犬之私怨之中,豈非勞民傷財,加上退休以來吾主要收入僅為社會保險,糟糠為之耿懷多日,最終終不能容忍,怫袖而去,我孑然一身,顧影自憐,暢開空調,電費升幅,何得心安。

尋思至此,眼前一亮,惹不起還躲不起,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到了近午夜時分,惡犬發作,在屋內沸沸揚揚大發淫威的時候,我拿起小凳子,飄然走出門外。

屋外一片漆黑,謐靜,安寧,除房前門燈閃閃發光,房窗黝黑,左鄰右舍已在夢鄉沉湎。

展眼望去,路燈昏昏沉沉,樹枝搖搖曳曳,臥息在高大樹影下的一棟棟房子朦朦朧朧,仿佛也隨主人飄逸在夢鄉。

仰望天頂,黑色的巨大天幕,如是宏偉和深邃的黑洞罩在我上方,四寰茫茫,人在其下何其渺小?轉眼間,天幕上顯出點點螢火一樣的微光,然後漸漸愈來愈多,愈來愈亮,最後棋布星羅,變成滿天繁星,競相生輝。

其時,耳邊悠悠揚揚的蟬和紡織娘的吟唱也一起響起,一陣壓過一陣,沁人肺腑的涼風也不甘冷漠,習習吹起,輕輕在我身上憮摩,吾如入仙境,片刻前在鬥室中為惡熱纏裹之苦,已儼然九霄雲外。此一時,彼一時也,人生甘辛,輾轉回腸,變幻莫測。

望芸芸鄰邦,一個個被圍錮在座座鬥室,在空調嗡嗡聲裏呼嚕大睡,失此良宵美景,錯賞夜蟲美歌,MISS夜風撫摩,在夢鄉中蹉跎時光,比起他們,吾是何等幸運。

其實人間炎涼都在變化之中,如無炎,涼何來?吾人如始終固守屋內,當然也就無緣這夜辰美時,反之我如一直在屋外廝守,又怎能領略這夜景和涼風的美妙?

回憶我在大慶研究所工作時,隻知苦鑽技術,不諳拉幫結夥,到了月底評獎金時,幫夥們心領神會,相互提攜,我孤家寡人,自無人問津,月月拿最低三等獎,六年已成定規。到了79年吾人論文被選為中國石油學會成立的宣讀論文,得此至高殊榮,三等獎仍死蛀吾身,憤懣之下,報考出國考試,人生從此劇變,其中道理,不與這個在鬥室中被逼出門外有相通之處嗎?世態炎涼,與天氣炎涼,本就相通,如果那時給我一等獎,今天那有在美國的吾人呢?所以有時到一個勢焰熏天的地方,受些白眼,排擠,並非壞事。中國人的逐名趨勢,溜須拍馬,拉幫結派,打擊異己,互相吹捧,不管在大陸,在海外,在專製,在民主都是區別不大的,所謂世態炎涼吧。但是,人生之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也像天氣的陰晴變化,是不變的亙理。

獨坐門前庭園,撫今思昔,心潮已無澎湃,也無得意,卻靜如止水。想起父母在世的時光,夏日晚上,也常坐此黑暗中,手搖蒲扇,驅除蚊子。現在我一個天涯孤客,獨坐故土萬裏之外的黑夜,好像離故去的父母愈來愈近了,愈來愈懂得澹泊無欲,與世無爭的道理,到了這個境界,在哪裏,在何時,見何樣的人,又有何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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