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蕩在鄧小平和毛澤東兩座懸崖峭壁之間的中國 (上)
(2007-08-08 12:32:57)
下一個
鄧小平的神話在六四結束
上一世紀七十年代未,是中國近代史上一個極其重要的時刻。 占據著中國舉足輕重位置的毛澤東的死造成了中國政治的巨大真空。這迫使中國麵臨著一個重要的抉擇,毛澤東後的中國向那裏去?
經過幾十年無止休的政治鬥爭,已經顯然厭煩了政治運動的中國人,從中美關係解凍打開的世界門縫中,終於發現了世界人民根本不需要中國人去解放, 墮入赤條條的貧窮境界的,不是世界人民,而是中國人自己。這個驚世駭俗的玩笑,頓時使一直負有崇高的解放全人類的曆史使命感的中國人,從毛澤東創造的魔術和幻覺中, 一個個紛紛被還原成自卑和失去自信的凡人。這對於長期以來以此作為精神支柱的在窮困和惡鬥中掙紮的中國人,不能不是一個崩潰性的打擊。麵對這個現實,毫無察覺,仍然高舉毛澤東紅旗和二個凡是的華國鋒,被曆史鄙棄已成曆史必然。問題是誰來代替,和怎樣代替?
鐵腕人物鄧小平就是在這樣的曆史關頭,從中國的宦海中浮現出來。被譽為改革總設計師的鄧小平用打倒四人幫和回返私有製開始了他的豐功偉業。 鄧小平將過去的過失,問題和錯誤全部推卸到四人幫頭上。以此大刀闊斧的簡單方法, 來結束集共產主義、封建主義、農民平均烏托邦、和中國幾千年的統治術精華大成的毛澤東時代,將中國引入了充滿實用主義色彩的鄧小平時代。人們由於沉浸於告別上一個恐怖時代的喜悅,對鄧小平做法的粗糙、荒唐、和專橫竟毫無察覺。滑天下大稽的將毛澤東的遺孀江青以反毛澤東罪在全國電視上煞有介事地審判,中國人看得又解氣又津津有味,卻沒有人懷疑過此種駕權力於法律之上的政治秀的合理性和合法性:江青可以有一千條罪,也似乎不應有反丈夫的罪; 江青若有罪,毛澤東必有罪;毛澤東若有罪 ,則共產黨就有罪。所以這種隻審江青,暗喻毛澤東,不觸共產黨的所謂審判實在是玩法律的正義於掌上的秀。除了對江青的羞辱和對毛澤東家庭的戲弄以外別無意義。毛澤東的靈魂如黃泉下有知,也許會為此欺人太甚之舉而暴跳如雷。
鄧小平用祖傳模式的私有製,來將中國迅速帶出極端貧窮的窘迫處境。這個祖形傳模式的私有製不同於西方的各種形色色的私有製。 鄧式私有製有些像當年吞鹿中原的蒙古和清朝貴族的圈地,幹部和他們的親屬被默許用他們的權力去搶奪已經失去國家保護的公有財產,去以權經商,甚至以權敲詐勒索。 鄧小平新政啟動時使中國人充滿了鼓舞和希望。它成功地結束了已令中國人疲憊不堪的政治運動,它也成功地結束了長期以來用“資本主義傾向”束縛社會生產發展和人的正常私欲追求的箍製。這個長期以來被壓抑的社會和人的正常訴求,一旦失去了韁索,在官員為所欲為的頭領之下, 立即在中國的土地上像野馬一樣狂奔起來。曾經不可一世的毛澤東,隻幾何時,變成了一輪閃爍著銀色月光的月亮,像陰魂一樣陰森森地籠罩著這塊曾經將他供奉為紅太陽的土地,在夜晚供文人騷客評頭論足,和被嘲弄為具有“仇富之心”的“無能之輩”仰望和懷念。
鄧小平放出的這匹沒有韁索的權力和私欲的野馬,正是對毛澤東絕對平均的一百八十度的反動。中國從北極的冰雪,一下被拋到了赤道的酷烈。而鄧小平的後繼人除了在他既定的道路上求得穩定的行進以外,已無共太祖和共聖祖那樣的政治魄力和智慧來突破先皇定下的框架。隻能尊循摸著石頭過河的聖旨,任這匹野馬拉著中國這套古老和多災多難的破車向著誰也不知終點和後果的將來瘋狂地馳騁。
曆史曾經給過那麽一個機遇,讓這匹野馬套上韁繩:那就是六四。六四是中國人民從貼著四人幫商標的毛式社會結束的狂喜走出來之後的反思。人民曾經這樣真誠地感謝和擁戴這位在毛時代三起三落的不屈不撓的男子漢,鄧小平。但是時過境遷,當人民發現鄧小平的這匹野馬是這樣的貪婪,這樣的無法無天,這樣的自私時,人們堅決地要求將鄧小平的這匹野馬套上法律,新聞和國會的羈索。人們心中的英雄鄧小平用坦克回答了人們的請求。我們也許可以理解六四殺人是鄧小平一生中非常艱難的決定。但是我們無法完全斷定是什麽原因導致他做出這個使他的青名蒙上血腥的決定,是出於維護自我利益和高官特權的自私?是對於政權穩定的考慮?是屈服於黨內勢力的壓力?是由於錯誤情報的誤導?不管怎樣,六四是一件對於中國近代史具有重大意義的曆史事件。它的根本意義不完全在於共產黨開槍殺人民。殺人對於血淋淋的共產黨曆史來說,實在不算新鮮。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是在世界眾目睽睽下殺人,殺得不理直氣壯,殺得也不像殺地主殺反革命那樣徹底。殺完後不但不能在報紙電視上將這些死鬼罵倒罵臭,還沾上了一屁股臊, 千賴萬賴也擺脫不掉幹係。
六四的真正意義在於:從互相撕殺了半個世紀的政治鬥爭和公有製中步出的中國人,來到了一個曆史的十字路口。是走向一個受到法律,人民和國會,新聞和輿論製約,道德和宗教約束的溫和的私有製社會呢?還是以強暴維持一個以權力,專製,力量為中心的暴烈私有製?占據著主流地位的中國權貴在不無爭議的情形下用強製手段選擇了後者。
六四的結果不是某個政府頭領,或者某個學生領袖的個人素質,行為,韜略可以改變的。它的實際結果說明在中國的土地上,由少數人構成的強權集團的力量尚遠遠大於代表平民貧民利益的政治力量。它說明了製約權力和製約官僚爛用權力的現代政治觀念,在中國尚未強大到足以與打天下,坐天下的農民國家意念,和千百年來控製中國的主體思想━━崇拜權力,去抗衡。 古老的中國從一個災難穿越一個災難後,還要繼續去走一條激烈對抗的路,去付它也許不得不付的代價。
六四過去了十八年的今天,我們仍不能完全看清它對中國的影響。當一代人的激情(也許是狂熱),一代人的獻身(也許是幼稚)未曾喚醒這個固執地沉浸在它自己的夢的土地的時候;當一個理想,一個真誠的請求在血泊中化為虛無的時候;當代表著中國的最古老最傳統最反動的王權官權的主流集團以勝利者的嘲弄,更肆無忌憚地走向六四抗議的貪汙腐化和暴富的時候;當一代年輕柔嫩的希望被粗暴地蔑視和殘踏在王權官權的腳下的時候;當不再年輕的當年學生漂流在異鄉的夜的小酒吧裏孤獨地飲著遺忘和自棄之酒的時候;當曾在天安門叱吒風雲的足跡飄落到理想的不毛之地和遠離故鄉的異國流浪的時候;六四死了嗎?沒有,它變成了一個民族的痛,它刺入到當年年輕過的人的心深裏; 它哽咽在當年曾經舉過屠刀的人的喉咽處;它飄動在正在走來的新一代人視野的遙遠的邊際。它沒有死,它隻是以一種傷痛的目光在遠遠地注視和等待著一個古老的夢結束,它隻是在更令人傷絕的黑夜裏默默地舔憮著流血的傷口。等到那一天到來時,六四會像一個被曆史母親委屈了的孩子,從 被埋在幾十年的傷痛和屈辱的心深處暴破出它的第一聲哭泣。
那將是初春的第一聲霹靂,那將是黎明的第一縷血色的朝霞。到那一天來到時,所有權貴的文人二奶們,禦用文人們,用厚顏無恥,用巧舌如簧,用陰暗心機潑到它頭上的汙水,都會被衝滌得幹幹淨淨。 人們將看到:
什麽
六四的屠殺引起於學生的過激行為;
學生領袖應該對六四流血負責,尤其柴玲應該受到中國法律審判;
六四是類似於文革的群眾暴力行為,對中國起到[破壞作用;
中國人不能再反對政府,中國人的素質還沒有達到有可以有民主的權利,所以中國人要老老實實不許違反法律,否則後果自負;
六四是挑動仇恨;
美國肯特州立大學時1970年5月也發生了槍殺學生的事情,為什麽中國六四就不能殺學生?
六四後經濟的繁榮證明了政府鎮壓得對;等等;
以及六四後在被釘到曆史恥辱柱的恐懼的惡夢下發抖的鎮壓六四的高級官員和他們的親屬的自辯推卸;
都會在那個曾經被六四憧憬,和被暴力砸碎的自由女神在中國的藍天浮現出來的那一個早晨,為她的崇高,為她的端莊,為她的大度,為她的寬容,為她的美麗而震懾,而最終在布滿朝霞的天空消聲匿跡。
在那個盛大的人民節日到來時,天安門將重新紅旗如林,萬民歡騰。那時自動走上街頭的民眾,不再是被毛澤東利用和玩弄,而後在羞愧裏被良心吞噬的民眾。那時自動走上街頭的民眾,也不再是被權貴恐懼和仇視,而後在軍隊鐵靴的蹂躪下被剝奪了良心的民眾。一個曾經被欺騙過和被鎮壓過的民族良心,就不允許和再沒有權利,而且也不會再有良心了嗎?不,那不是良心的錯,那也不是民眾走上街頭的錯。那是中國曆史浸泡在屈辱中的一頁,曆史正用良心的眼淚、恥辱和沉寂來等待它從成熟中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