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運工們

今天我二哥喜遷新居，叫我去幫忙。說是幫忙，其實根本不用動手，隻是多雙眼睛看看。他們請了搬場公司的，路邊小廣告上的雜牌，不敢上當，還有些是打著“公興”、“大眾”名牌的李鬼，真假難辨，侄子他在網上搜尋一番，定了一家口碑還不錯的公司。

上午十點，車準時到。一個司機，四個搬運工，清一色藍工作服，來到樓上，二話不說，就動手搬起來。搬東西也有竅門，可以借力，可以使巧勁，但到底是重活，又是從五樓往下搬，二次往返後，他們的額頭就都滲出汗來。見他們紛紛脫去毛衣，撩起衣角擦擦汗，又接著賣力。他們那幾個人裏頭那位年輕點的是個頭兒吧，這時把我侄子拉到一邊，說是有事要商量，跟我們談起了“斤頭”。我侄子有架鋼琴，是重貨，當初在網上下訂單時就作為特殊物件加了120元錢的，現在那頭兒說，這鋼琴不能平挪，必得豎起來才能出得房門，才能拐得過扶梯彎口，這是花大力氣得活，要再加100元。二哥二嫂都是通情達理的人，看他們幹得辛苦，吃的是力氣飯，也不容易，便一口答應下來。

東西都搬了下來，裝上了車，隻等開車去新居了。這時，那頭兒又出新“花頭”了，叫我侄子給他們公司打電話，還教侄子，說話時口氣蠻橫點，著急點，就說那架鋼琴挪到門口後卻無法搬出去，那該怎麽辦？然後可以把手機傳給他，讓他去解釋理由，什麽因為門口加做的防盜門是被釘死了的，所以鋼琴被卡住，是無論如何都搬不出去的。這樣一來，鋼琴隻算是沒有搬運過，他們公司自然得少收那筆特殊物品的錢，而實際上，那架鋼琴是被工人們完好無損地被搬到新房子了，我們不能少付這個搬運費。就這樣，工人們磨了幾句嘴皮子，220元二筆額外收入到手，坐地分贓，每人可得外財44元。

在車去新居的路上，我和身邊的一位搬運工聊，他告訴我他們都是同鄉，安徽六安人，靠近金寨大別山區，村裏的青壯年全部出外打工了。他家窮，娶妻就晚，今年50歲了，二個孩子還小，大的是女兒 14歲，小的是兒子10歲。他到上海打拚已有二十年了，現在一家都在上海，老婆在超市做，工資1200元，他自己的基本工資僅800元，然後拿出車提成1%，出一趟車公司一般可收三、五百元，就算生意好一天出二趟車，拿到手的提成金額也沒有多少（我就想，提成是不多，還是你們談“斤頭”出“花頭”的外快錢來得多）。

一家四口在上海生活，租房加上水電煤，又供二個孩子念書，那麽肯定是過著捉襟見肘的日子了，但他們還硬要從牙縫裏省出錢來，回鄉造房子。我問他鄉下房子可造好時，他立即露出一臉心滿意足的神態，“嗯，造好了，二上二下的樓房呢，可惜沒人住！”看看，哪怕知道新窩將成空巢，也得省吃儉用的把它給蓋起來，這就是中國農民的奔頭和念想。

拿了出花頭搞到的錢，到底也怕，所以結帳時一再央求我們幫忙，如果公司打電話聽取反饋意見，隻能說鋼琴沒有搬，我們隻付了312元，千萬不能把我們多付錢的事講出去。我們理解他們的辛苦，當然不會去抖落他們欺上瞞下的事。但再想想，公司老板也蠻虧的，做一筆業務，隻得300多元，每月要付工人工資，要租卡車要付汽油費，要借辦公場地雇財務，生意多自然薄利多做有得賺，但現在大大小小真真假假的搬場公司實在太多，競爭激烈，開公司做老板的其實也不容易。

2008.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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