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女兒第一次填簡曆表時,看到籍貫一欄,問我該怎麽填,我說了,你爺爺是浙江海鹽人,雖然你爸爸和你都生在上海,也從未去過海鹽,但戶口本上的籍貫都跟著上一輩登記的,你就按照戶口本,填海鹽吧。女兒眼珠一轉,脖子一扭,嘟嚕一聲:什麽海鹽,我才不管,就填上海。後來我得空翻閱詞典,見上麵寫得明白,籍貫——祖居或出生的地方。所以女兒填上海,並沒有錯。
對簡曆表上必有的籍貫這一欄,我一直有非議。既然籍貫有祖居或本人出生地二種含義,那麽填報哪一種都沒有錯。祖居和出生地往往相隔千山萬水,審表的人從中得到的訊息也就謬之千裏了,還有什麽意義?我們過去填簡曆表,還必有家庭出身一欄,對我們這種家庭出身不好的人來說,有點像孫悟空頭上的緊箍咒,哪怕唐僧不念經,這個箍戴在頭上也不會好受,是很有心理壓力的。說什麽一個人的家庭出身不能選擇,要重在表現,那是說說罷了,那時多多少少人的前途曾被家庭出身這道坎擋住了。現在再思量,“龍生龍,鳳生鳳,賊養兒子掘壁洞”,這句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當然不僅僅是家庭出身那麽單一,社會上的家庭中的學校裏的,所有各方麵綜合的生長環境對一個人世界觀的形成無疑是有著深刻影響的。
籍貫是祖居,是家鄉,一個離鄉背井幾十年的人,在異國他鄉生活再怎麽富裕,也會情不自禁地回憶起兒時或年輕時家鄉的山山水水、點點滴滴,一旦能有機會,便衣錦還鄉,重返故裏,這樣的故事很多很多。但如果已有幾代不生活在故鄉了,對故鄉沒有丁點兒回憶也產生不了什麽感情,多少人會有返鄉尋祖的念頭?像我女兒,填簡曆時寧願填自己的出生地。
知青上山下鄉運動已過去40年了,大規模的知青返城也過去30多年了。農村那段艱難困苦的歲月令人難以忘懷,有些返城後混出模樣來的,互相聯絡後重返當地“憶苦思甜”,有些還帶上兒女來個“再教育”,風光多多、感慨多多。但也有返城後沒混好的人,收入低低的、下崗的、得病的,誰還有那份心情回去招搖?
1977年我放棄了寧波北侖港的上調通知,帶著公社的病退證明返回上海,讓很多人想不通,上海有那麽好麽?上海是我的出生地,有我的父母親,有我的許許多多的回憶,能回上海,自然義無反顧。而寧波祖居,對我來說是那麽地生疏和不習慣,從那年秋天離開祖居後,30年過去了,有好幾次去到寧波,和祖居插肩而過,我也沒勇氣回那兒去看一看。原因之一,就如上麵說的那樣,沒有自信和底氣,不能衣錦還鄉,我近鄉情怯啊。
2008.0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