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閑人華華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願為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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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墳後的一些回憶和想法

(2007-05-12 08:32:23) 下一個

如果有人問我,你祖父祖母叫什麽名字啊,我隻能羞愧地答:我不知道。我父親幼年喪父,推算起來祖父大約是在1909年離世的吧,年代太久了,連照片都沒有留下一張。祖母的照片倒是還幸存一張,黑白的老照片上,祖母胖胖的身子,穿著棉布的斜襟大襖,安坐在鄉間的木門前。她在解放前幾年去世的,那時我們都還未出生呢。祖父母生有三女三子,都四散各地,先時還會想到回寧波鄉下去上墳燒香,後來運動來了,活著的人都岌岌可危,再後來文革中據說把墳給平了。所以做墳啊什麽的有什麽用?還是照片好,祖母的照片留著,雖然未見過麵,我們總算知道了祖母的容貌。

如果有人問我,你外祖父外祖母叫什麽名字啊,我又隻能羞愧地答:我不知道。不過我還有個舅舅健在,一問便能知曉,但即便問清了他們的名和字,也保存了他們的一些照片,我對他們仍沒有很多的懷念。外祖父去世的也早,外祖母是我還在母腹那年去世的,他們的墳做在蘇州木瀆,文革前我曾二次隨母親去蘇州上墳,墓園很幹淨很幽靜,門口有看墓人,母親在墳前輕聲地哭泣,我卻沒有動情流淚,因為對他們,我畢竟沒有任何的回憶和懷念。文革動亂甫定,母親和舅舅急急地趕往蘇州,隻見整個墓區都變成了農田,地裏的豌豆長得那是瘋啊,屍骨無存,棺木及陪葬品被當地的農民哄搶一空,墓碑都成了鋪路的石材,無時不刻地被人踩、被車軋。我們祖上的墓碑,是西式的有卷曲花飾雲頭的睡碑,無法利用,才丟棄一旁。文革真是中國史上的大劫難,不但無情地摧殘和踐踏著活人的尊嚴,甚至連死屍也不放過。

時間太久遠,屈指一算,我父親離開我們也已整20年了。20年前,上海的墓園還沒怎麽辦起來,許許多多的上海人隻能選擇到蘇州安置親人的骨灰。中國人有句俗語叫做“入土為安”,那時由我母親作主,我們也在蘇州的鳳凰山買了墓穴,安葬了我的父親。七年後母親也撒手人間,從此陰陽相隔兩茫茫,隻有在夢中才能回到從前,又和父母親相見。

幾乎每年一次,我或者帶上孩子或者約好兄弟,去到蘇州上墳。父親落葬時,我女兒才多高啊,不及墓碑啊。女兒對外公的印象幾乎沒有(我父親去世時她才一歲半),對外婆的懷念也不深(我母親去世前已患老年癡呆好幾年)。女兒一次次地隨我去上墳,除了覺得這是應該的,還有更多的原因是為著玩。我們總是一早去,上墳後剛過中午,我帶著女兒每年玩一、二個地方,跑遍了蘇州所有的名勝古跡。去蘇州,得提前買火車票,到蘇州出站後乘半小時發一班的公交車往墓區,路上還要花一個小時多點,說是蘇州,上海的後花園,地理位置是很近,但沒有三個小時是絕對到不了墓區的。最近幾年不再去蘇州景點玩了,我獨自乘掃墓專線車走滬寧高速公路從蘇州城區外圍進墓地,來回接送,倒是便捷,但隻有清明節那天和清明節的前後二個雙休日才有這種專線車。漸漸地我們也將老了,終有走不動的一天,到那時我們的孩子還會念念地想著去上墳嗎?他們對我父母都沒很多懷念和回憶,所以不會了,肯定不會的了。我已付了一筆管理費,以後再不用交費,墓區會將我父母的墳墓永久地保存下去。永久,是多久?

人活百年,難免一死,活著的人預先說說死後的事,又有什麽關係呢?我就曾對女兒關照過,到我將來大限到來的時候,不用開什麽追悼會,這是做給活人看的形式;也不用留骨灰做墳,屍骨已化為灰燼了還留它幹什麽,再說又能留多久呢?紀念的最好方式是在心裏,還有照片、錄像、文字,麵對這些東西比麵對冰冷的石碑要生動得多。

2004.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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