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北宋婉約派詞人秦觀(字少遊)被貶謫時的一闕詞,它用細膩的筆描摹了作者彼時孤寂蒼涼的心境。
“霧失樓台”一句寫出了一幅迷迷蒙蒙的圖畫:樓台在迷霧中消失了,月色朦朧,渡口也在這一片混沌如煙籠的夜色中迷失了。一開頭,便給人一種茫然若失的感覺。接一句“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裏斜陽暮”,更見其蕭瑟蒼涼。先是迷迷茫茫的心境,再加上這一番令人不堪忍受的淒清慘淡:孤館中消度早春寒氣,在啼血杜鵑的慘烈叫聲中,那紅日一點點地落下山了。這樣的蕭索冷寂,使詞人怎能不傷感呢?杜鵑相傳為蜀王杜宇死後所化,它的叫聲如同“不如歸去”,這怎不勾起羈旅客棧的詞人的鄉思呢?雖然詞中隻有景無有人,可誰不能從中感受到詞人心中的滋味呢?
秦觀是婉約派大家,一代詞宗。他和晏幾道並稱古今二“傷心人”,蓋其詞作傷情多,故有此譽。傷心與傷心也自不同,秦詞中,傷心自傷心,傾吐卻不露痕跡,“景由心造”,以景見情,這首踏莎行可見一斑,這也正是詞人的高妙之處。
下麵“驛寄梅花”一句把實物和虛情渾然一體地結合起來。恨本無形,信,花有體,但一個“砌”字,卻溶解二者之異,溝通其同。一封封信函相疊,如同砌成一堵無重數的恨牆,其比喻之妙,妙不可言,真令人擊案叫絕。正是這飛來之神筆為此詞增色不少。
“郴江幸自繞郴山”句據說尤為蘇軾所歎賞,其中之玄妙,竟如禪似謁,不可言表,隻能意會了。
“郴州旅舍”是秦觀的代表作之一,也是傷心之作的一個代表。傷心如愁—人自不同,愁自不同,露於言表更自不同。傷心至極則哭泣,詩人哭之於詩,詞人哭之於詞,文人哭之於文。正如《老殘遊記》序中所雲:《水滸》施耐庵之哭,《紅樓夢》曹雪芹之哭也。那麽是否可以這樣說:《踏莎行—郴州旅舍》一詞也是秦少遊之哭呢?施,曹尚且如此,況傷心人乎?不過,少遊之哭也與眾不同,他的哭泣不是表之於眼淚,表之於抑鬱的心態,而是表之於山水,表之於自然,讓無情物與有情人共悲哀,同傷情。他的詞告訴人們:自然與我之和諧,我與自然之自然。
孰道是傷心人別有懷抱,傷心人語,語傷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