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再也沒有它了

沒有想到那個日子來得那麽快。

那是我寫完《它會變成一個洞》之後的第四天。我後悔地想，我是不是不該寫那篇文字。

 

那時是上午。我們正準備出門。忙了一個早上，那一刻我才忽然想起什麽：太安靜了。我沒有聽到凱莉的聲音。

我跑去籠子邊，輕輕呼喚它：凱莉！凱莉！它一動不動。

我還記得凡兒形容凱莉活著時的一句話：它趴在那裏，就像一個心髒。凡兒說的是凱莉心髒的搏動，那種劇烈起伏，就是生命。我被凡兒這句話折服，這個比喻太貼切了。動物也好，人也好，活的就是一個心髒吧。

而現在，這顆心髒一動不動。我立即意識到，凱莉死了。

 

即使早就有了準備，當我看到凱莉一動不動地蜷縮在那裏時，還是身不由己地心縮成一團。

我不敢碰它，雖然我照顧過它。我其實是怕這些小動物的，遠遠地愛一下就夠了。若不是為了孩子們，大概永遠不會想到去養。

我讓老公把它取出來看是不是真的死了。老公大叫，你害我啊，它咬過我。

凱莉沒有咬過我。很奇怪。大概我是家裏唯一沒有被咬過的。每次抱它，我總要跟它溝通很長時間的感情才敢下手。老公不。他上手粗暴迅猛，難免挨咬。

塵兒他們已經聞聲圍了過來。在確定凱莉真的死了之後，幾個小家夥都靜悄悄的不作聲。

 

在我的指揮下，一個小小的新土丘很快微微地隆起在院子的櫻桃樹陰底下。

塵兒親自挖土；愛兒摘下院子裏快要凋謝的玫瑰花瓣撒在土丘上；凡兒找一塊看起來像凱莉睡著時蜷縮的樣子的石頭放在土丘上，仿佛一塊碑石；塵兒還特地移來院子裏一種開得很盛但是一直不知道名字的花，又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個寫著LOVE的貼牌放在石頭上。

那一個小小的土丘看起來像模像樣，注滿了他們的愛，孩子純真的愛。凱莉會接收到這些愛吧。

 

老公嘲笑我，以前是黛玉葬花，你現在是無憂葬鼠。

老公總是不能理解我為什麽喜歡把事情搞這麽複雜，正如他不能理解孩子們心裏的難過。我有時候很怕塵兒凡兒也會長著長著就變成像老公一樣麻木無感的男人，有時候又會矛盾地想，麻木也是好的，可以省去多少悲傷。

 

三個孩子默默地把一切都做好了，回到屋子裏，凡兒突然神情鄭重地對愛兒說，“妹妹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凱莉了。”仿佛他認為愛兒還不懂事。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它了。我想他們三個已經都知道這一點。

 

凡兒已經習慣了每次從外麵回家趁我取鑰匙開門的時候對著屋裏大喊：“凱莉，快來開門！”他把凱莉當作家裏的一個成員：“我們家有六個。”

葬了凱莉那天，我們外出回來，凡兒扯起嗓子又要喊，然後突然意識到什麽生生地憋住了。小家夥回過頭來發現我正看著他，立即尷尬又難過地對我笑，“媽媽，我忘記了。”

 

沒有人提議再養一個小倉鼠，即使之前我們也說起過，凱莉死後可以接著養一隻新的小倉鼠。

凱莉的籠子先被我放到院子裏，過幾天打算放到路旁被人撿走。我想孩子們不會再養小倉鼠了。

 

死亡太殘忍，它會剝奪人的欲念。即使隻是一隻小倉鼠的死亡。那種永遠的消失徒增人的傷感和迷茫。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他（她、它）了——這句話太讓人絕望，不可以聽太多次。

 

那隻小小的沉睡在櫻桃樹陰下的倉鼠，它也會有靈魂嗎？

但願它得到了它的安寧。

[塵凡無憂]

回複 '邊走邊看66' 的評論 : 嗯，小倉鼠是非常可愛的小動物。不過不小心的話，的確會被咬。

[邊走邊看66]

我替朋友看她的小倉鼠幾個月了，發現它特別聰明，每天我們都給它放到一個透明的小球裏在地上跑，經常它會跑到我們腳地下，還跟著我們走。 不過我被狠狠地咬過一次，鮮血直流，因為它跑到外麵來，我去抓它，後來我就帶上厚手套去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