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靠在床上抱著本繁體書聚精會神地讀。讀這種書總是需要我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否則那些字隻能從腦海裏優雅劃過,留不下什麽印象。後來想,幸虧當時我手裏抱著本書,多好的掩飾道具啊。
塵兒忽然從他的房間走過來坐在另一個床頭,手裏晃著一個禮品袋問我,“媽媽,這是什麽?”
我的視線從書上移開,眯著眼睛看,看不清。我的近視眼還沒有向老花眼轉變。
塵兒嚴肅著臉把它遞到我手裏。要是我可以看到,估計小家夥的眼睛裏一定滿是壞笑。
滿滿一包。一個個小小方形的包裝袋。
“什麽呢?”我一邊接過來一邊還完全懵懂地下意識地說了一句。
快貼到眼睛的時候,我忽然從懵懂中醒過來:天哪,滿滿一袋子安全套!
估計是老公新買的一盒。這個糊塗的家夥怎麽不收好?怎麽裝進禮品袋裏了?怎麽會到塵兒手裏?塵兒知道這是做什麽用的嗎?
一腦袋的問號在我腦海裏競相爆裂,煙花滿天的感覺。
我凝固在那裏一秒鍾,然後保持從書本上抬起頭時的懵懂眼神看塵兒:“這是什麽?”
那一刻我十分期待凡兒他們突然在樓下叫我,讓我逃開這尷尬時刻。
什麽都沒有發生。
隻有塵兒的眼睛執著地盯著我:“媽媽,你不知道這是什麽嗎?你真的不知道這是什麽嗎?這是Condom。”
我心裏歎口氣。逃不過去了。我不可能裝得連這個單詞都不知道。
“哦,那媽媽知道是什麽了。”我把那包東西放下,露出了微笑,就好像塵兒找到的是我藏起來的糖果巧克力。
“你該彈琴去了。”我吩咐塵兒,然後繼續鎮定地看我的書。天知道我什麽都沒看見。
塵兒卻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
“媽媽,你不想問我是從哪裏找到的嗎?”塵兒的聲音裏都是笑意。
我不得不再次從書本上抬起眼睛,滿臉都是讀書被打擾的神情。“好吧,”我說,“你在哪裏找到的?”
“它們就放在衣櫥的地板上。我拿去我房間仔細看了看說明。”塵兒平靜地說。“媽媽你知道這是用來幹什麽的嗎?”
我要哭了。心裏恨極老公。這個馬虎大王。為什麽不收好自己的東西。還有塵兒,這個說大不大的十三歲的男孩,怎麽這麽好奇。好像還不到要告訴他這些的時候啊。
“這是爸爸用的。我都沒有看過它的使用說明。”我咬著牙說,“但是你看這個的說明做什麽呢?”
“我就是好奇啊。媽媽你記得我朋友家因為在院子裏發現有別人扔的這個東西,他爸爸說這不吉利,他們家就搬走了。我想知道這是幹什麽的。”塵兒坦坦然然地說。
塵兒以前跟我說起這件事。我想那個小朋友的爸爸也隻是搪塞他,並沒有說這個究竟是做什麽的。
“那你現在知道這是幹什麽的了嗎?”我漫不經心地問,眼睛去搜索我手裏的書。多神聖的一本書啊!
“知道了啊。”塵兒回答。
我的心一緊。“是老師上課教給你們的嗎?”我知道這裏的性教育課極其先進。
“不是,我有別的朋友告訴我這是幹什麽用的了。”塵兒說。
這個回答真是讓人鬱悶。這些十二三歲小孩子怎麽什麽都懂。
“不是老師教的,他們怎麽會知道呢?”我問。
“媽媽,你也太老土了。網絡上可以教你任何知識。”塵兒忍不住要笑的樣子。
洪水猛獸真的是堵不住的。我看看塵兒成長中的臉孔,依舊是潔淨的孩子氣。“好吧,你們現在什麽都知道的比媽媽早。”
我的眼睛又去找我的書。我想誇了他這一句可以結束這個話題了。誰想到塵兒接著又問了一句:“現在媽媽,該我問你了。你和爸爸都在家裏幹什麽啊?”
我瞬間淩亂在那裏了。
幹大人幹的事……沒幹什麽啊……小孩子別太好奇…….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你這小腦袋裏在想什麽呢……
我的腦海裏變換著出現各種答案,以及這個答案將會在塵兒的心裏製造出的後果,還沒有決定選擇哪一個說,塵兒突然爆出一聲再也忍不住的大笑。
“媽媽,你太搞笑了。你臉上的表情太可笑了。我一定要告訴我的朋友你的表情是什麽樣子。要是我剛才錄下來就好了。”
笑聲停歇之間,塵兒又加了一句,“媽媽,我拿著這包東西本來想藏起來的,我想看你們多久會發現它不見了。”說完這個小家夥笑得更壞了。
這個小男孩,還能更壞一點嗎?
我的臉終於掩不住地開始紅了。這真是再尷尬不過的時刻。
幸好塵兒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像惡作劇得逞的孩子那麽開心地大笑著下樓去了。
我拿起那一包安全套對它們苦著臉。難道這一天就這樣出其不意地到來了嗎?
我多麽希望他們還是懵懂無知的小孩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