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下來的便永遠記著

 

前段時間整理博客裏的文章，順手翻看以前寫的塵兒他們小時候的那些趣事。我一邊看一邊微笑。幸好都記下來了，很多快樂的事情我竟然都已忘記。

記憶被刷新之後，我有時候就會跟塵兒他們講起那些趣事。印象最深的是一次畫畫課回來，車堵得厲害，天氣又熱，三個小家夥不耐煩，連DVD都懶得看。我便講起他們那些小時候的趣事。結果他們聽得樂不可支，紛紛要求講自己的故事，待到聽到關於自己的那部分是一件很害羞的糗事，便又爭相著要求聽哥哥或妹妹的同樣的糗事。當然，他們三個之間一向友愛，並沒有真的相互嘲笑，隻是為著那些兒時的故事笑得臉兒紅紅東倒西歪。

那樣一路歡笑著到家，他們還是不肯罷休，纏著我繼續講。我趁機板著臉問，那還要不要媽媽繼續寫你們的故事了呢？他們一度很是懊惱在我的博客上看到他們自己的名字和故事，覺得那是隱私。聽我這樣認真地問，他們幾個先是撥浪鼓似的搖頭，“不要不要，太不好意思了。”不過轉眼又異口同聲巴巴笑著請求，“要要，你還是寫吧，媽媽。不記下來的話，我們都忘記了。”

他們真的都忘記了。日子一天覆蓋著一天，事情一件覆蓋著一件，他們的小小腦袋飛速地被生活填充著，拔節著，曾經的歡笑的瞬間轉瞬即逝，歸入遺忘的角落，唯在我的筆下，他們可以尋到舊日那個更為可愛的影子。

最可愛的是愛兒，常常吃著飯時會莫名笑起來，不及我問，她就忍不住絮絮叨叨地重複我講給她的她小時候那些歡樂的故事。

“媽媽，我那時候好可愛啊！簡直是太可愛了！”的確是太可愛了。我指的是愛兒那樣笑著複述我的話的神態，她說得活靈活現的樣子仿佛能夠看到那個嬰兒時期的自己。我便也在愛兒花枝亂顫的笑裏跟著暈暈乎乎地開心，像一口氣喝了兩瓶克羅娜。那些從我的睡眠裏擠出來的字能夠換來一些長長久久的歡笑，就是給我的最豐厚的回報了。

不過凡事總也有不那麽歡樂的一麵。比如有一天夜裏臨睡前，愛兒忽然語氣憂傷地對我說，“媽媽，我不想長大。”

我大概能夠猜出幾分原因。不過還是習慣性問為什麽。

“我想我的小時候。我覺得我沒有小時候可愛了。我想回到我的小時候。”愛兒說著，就想要抽抽搭搭。

我在黑暗中偷偷笑。小孩子也會懷舊嗎？即使這種舊是我轉述給她聽的。她也能感知出自己那時的可愛，天真無邪，無知無懼，未曾絲毫雕琢的可愛，而她現在畢竟長大了，懂得了，那些無知小兒犯的可愛可笑的錯她已經知道自己再也不可以犯，便再也不可能那麽可愛。

人一旦被規矩束縛了，便被擱置進一個無形的框架，千人一麵，總不像未經開化的嬰孩，多姿多彩，千奇百幻。那種可愛，比如她放了一個P，便回身去尋找掉在地上的那個P的可愛，愛兒想來明白，她已經被剝奪行使這種可愛的權利了。

隻是成長就是這樣。有誰能夠永遠那麽可愛下去呢？我們都是從最初無限可愛的一個天使慢慢地變成單調乏味麵目模糊的人，甚至會沾染了粗俗不潔可憎甚至邪惡的習氣。不過一旦懂得回身看看遙遠的自己，距離最初就會無形中近一些吧。

那晚我很是用了些力氣安慰愛兒。告訴她可愛不單單是嬰孩獨具的。可愛不分年紀，可愛也是千姿百態。比如她在我眼裏永遠可愛，比如她那一刻，對嬰兒時的自己真實的留戀與想往，也將是他日對於此時關於可愛的回憶的緬懷，如果我可以將此時的她這種小小傷感記下來。

記下來的便永遠記著。多希望我的筆可以窮盡這幾個小小的人兒那無窮的可愛，仿佛在記給未來的他們看，而實際我知道，我重讀一遍往事的時候內心的感觸過多他們，即使這感觸不僅僅是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