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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寄自癌症中心的信
那天晚上散步回來，凡兒主動要求去取信，他一直在等他的駕照。半天之後，前門的鈴鐺響起的同時，凡兒的聲音也震天動地地跟著闖進來，“媽媽，你快點現在就打開這封信！快點！現在！立刻！馬上！一秒鍾都不能耽擱！”
他的這番話說完，人已經衝到我麵前，手裏高舉著一封信，大口喘著氣。
在給到我手裏之前，凡兒盯著我的眼睛說，“媽媽，我先跟你說一聲，這是癌症中心寄來的。”
“癌症中心”這幾個字也把我嚇了一跳，他們給我寄什麽信？看看凡兒的小臉都白了。
我疑惑地拆開信，“啊，是檢測直腸癌的，寄來采集樣品的工具……”
我還沒說完，凡兒已經一屁股癱軟到地上，嘴裏連聲說著，“嚇死我了媽媽，嚇死我了媽媽！你知道不知道剛才我快被嚇死了，我在外麵用手機查了半天，癌症中心寄到家裏的信都是幹什麽的……我甚至想要不要先拆開偷看一下內容再決定給不給你看這封信……真是把我嚇死了！”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聽了半天，終於明白過來，原來這個小家夥看到癌症中心這幾個字，立即聯想到會不會是我得什麽病了……緊張地在家門外徘徊又徘徊，怪不得取封信用了這麽久的時間。
我也是有生第一次收到寄自癌症中心的信。前些天身體極度不舒服，忽然發生全身過敏，被幾個孩子催著，終於約家庭醫生做了幾年都沒有做過的體檢，那個年輕的醫生說，達到五十周歲需要做一下直腸癌的排查，我從來沒有做過這個，又不方便用英文跟家庭醫生推心置腹地谘詢太多，她說到時會有信寄到家裏，按照說明一步步做就可以了。可是她並沒有告訴我信會寄自癌症中心，結果讓不明所以的凡兒嚇了一大跳…..
“我在外麵待了很久，一個勁兒查手機資料，想各種可能，想萬一怎麽辦，因為我知道媽媽你總是不到萬不得已不去檢查身體，也知道你前幾天身體不舒服得厲害我們剛催你去看過家庭醫生……我想萬一，萬一……萬一媽媽你要是生病了，我們家就完了！”
凡兒這樣說的時候，聲音都是顫抖的。聽著他在我腳下斷斷續續地說著這些，想象著他在街道上茫然無措提心吊膽緊張慌亂恐懼的樣子，忽然一下子特別感動，這個從來都不會甜言蜜語總是擺出一副酷臉的家夥，原來心裏這麽溫暖細膩，原來這麽在意我的身體……想起他小時候在北京那次半夜夢到我死了，醒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從小倔頭一下子變得特別溫順聽話了很久。
我輕輕摸摸凡兒英俊的臉，他長大後都不肯讓我摸他的臉了，那天卻出奇得乖，絲毫沒有反抗，顯然情緒還深陷在剛才的擔驚受怕中……這世界上，可能最在乎我的生死的，就是我的孩子們了。那一刻由不得不想，為了可愛的孩子，也得好好活著——他們小的時候我這樣想，他們大了竟然還是讓我這樣想。
“寶貝兒你這麽擔心媽媽，那你教媽媽怎麽收集樣品吧。”我故意壞笑著說。
凡兒拿過去那張說明書，看了一眼，立即明白，狡黠大笑著說，“我才不上當呢媽媽，你自己會看。”說完一溜煙兒跑上樓了。我知道，他的驚魂落地了。
……
大約三兩個星期之後的一天傍晚，凡兒又對我揮舞著一封信，那封好像不是來自癌症中心的了，但依舊是私密信件，這回凡兒聰明了，沒有那麽害怕，不過還是催我趕快打開，我的信拆了剛一半，就被他急急搶過去，“我幫你看媽媽，我看得快。”
小孩子眼光掃英文的確快，半秒鍾他就搜索到“正常”這個詞，然後長出一口氣，安慰我，“沒事兒了沒事兒了，媽媽，你正常。”
我笑，其實幾天前家庭醫生就跟我說了。我不知道竟然還有一封信會把結果寄到家裏來。
半個小時後，我在樓上看書，前門的鈴鐺一響，比我們在外麵多散了一會兒步的老公回來了，就聽凡兒劈頭大喊：“爸爸，媽媽的shi是正常的！”
全然不知道發生什麽的老公明顯被這句話澆得一頭霧水，就聽他迷茫地問，“什麽？什麽是正常的？”
凡兒不厭其煩又大聲說一遍，聲音裏透著一種由衷的孩子氣的快活，“結果出來了，媽媽的shi是正常的！”
我已經在樓上笑倒了。這純正的中文說得……真是天真無邪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