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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20
Angie和凱凱從圖書館回來,寢室裏空無一人。值班的值班,出夜班的回家了,當然還有深更半夜壓馬路還意猶未盡的。凱凱陪著她坐了一會兒就會自己的寢室了。
Angie洗漱完了躺在床上看書的時候,電話忽然響了。你好,是姚潔的寢室嗎?是啊,她現在不在,你有事嗎?電話裏的男聲猶豫了一下,哦,沒事,麻煩你了,再見。
Angie有點摸不著頭腦地爬回溫暖的被窩。過了一會兒,鑰匙聲一響,姚潔開門進來。
哎,你晚了一步,有人打電話找你,就剛才,也沒說是誰。
姚潔全然不在意地哦了一下,就拿起毛巾牙刷匆匆走進了洗手間。
半夜裏,睡得模模糊糊的Angie似乎隱隱聽到有哭泣的聲音,再仔細一聽,確實有。寢室裏隻有她和姚潔兩個人,她扭亮床頭燈,小聲地叫著姚潔,睡了嗎?
姚潔在被窩裏含糊地應了一聲。她是寢室的姑娘裏唯一家在外地的,父母都是安徽的知青,姚潔從小就是從舅舅家到阿姨家,居無定所,工作了以後,醫院的寢室裏她也是個長期留守戶。Angie生怕姚潔有個什麽不舒服也沒有人照應。於是不放心地又問道,姚潔,怎麽了,有哪兒不舒服嗎?
我沒不舒服,姚潔的哭聲又響起來。沒有身體不適而半夜流淚,在年輕女孩基本上就隻有一個原因了。Angie起身披上衣服,坐到姚潔的床邊,輕輕地摸著她的頭發,等著她說話。姚潔用手緊緊抓住被角嗚咽著,淚水不斷地從散亂的頭發邊上溢出來。Angie從旁邊拿了一疊紙巾,默默地替她擦拭著。
過一會兒,姚潔在被子裏坐起來,也打開了自己的床頭燈,說,今晚上你就聽我說說話行嗎?Angie點了點頭,抱過自己的被子,兩個女生於是擠在一張床上躺下。
Angie你還記得上次你看到和我在一起的那個男的嗎?
記得,是你男朋友嗎?
他是我高中同學,我們在一起好長時間了,你知道我在這裏根本沒有真正的家,他是唯一和我一起的人,比爸爸媽媽和我一起的時間還多。我所有對於生活,對於男女感情的經驗都是以他為模型的。沒有他,我這幾年就是毫無意義的。
Angie隱隱覺得不妥。她不知在什麽地方看到過,最可怕的人,是那種一生隻讀過一本書,然後就用這本書來看世界的人。感情也是這樣,如果所有的善惡嫉仇都是圍繞著一個人建立的,這種感情太窒息,創傷性太大,最後總是以兩顆心被傷害得血淋淋而收場。
那你們現在怎麽了?他不想結婚。他說他還年輕,要有事業。
Angie笑笑說,剛開始工作都這樣,野心勃勃的都忘了自己姓什麽,你給他點時間,等他工作有個眉目了,再慢慢滲透嘛。
我沒時間了,我懷孕了。
Angie不由吃了一驚。在醫院裏,女醫生懷孕是最讓院方頭疼的事情。有勞動法,婦女兒童保護條例的保護,她們不能下急診,不能翻夜班,很多臨床操作不能做,這樣就影響了人力安排,尤其是作為壯勞力的住院醫生,科室裏一聽到臉就會拉得很長。雖然醫院不能明令禁止住院醫生懷孕,但是從Angie他們一入院,醫務處就明著暗著點過好幾次,如果輪轉期間懷孕,到時候住院結束時候就別想留在理想的科室。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隨便一條理由就能把女醫生打入冷宮,讓你吃了虧也說不出。
姚潔,我們現在還是頭一年的住院醫生,你哪有時間懷孕養小孩啊?你也要為自己的將來考慮考慮。
我何嚐不知道。姚潔遲疑著說,今天我告訴你,你別再和別人說了。其實我已經流過兩次了,我實在不敢再去做手術了,我怕以後再也不能要孩子了。
Angie一聽猛地坐起來,你男朋友還是不是人呐,怎麽一點也不為你考慮!你自己也是,還是個醫生呢,你,你也不懂啊。
她說著說著不好意思起來,畢竟自己都一點未曾經驗過,還在這裏義憤填膺的。
姚潔又忍不住哭了,他從來不肯避孕,說這是我的事情,每次出了事,還怪我自己沒做好準備。
這樣的男人,你,你還死心塌地求著他結婚,姚潔,你真是氣死我了。Angie激動地捶著床沿,想著怎麽才能幫助這個可憐又可氣的室友。當然不能找凱凱,大家都是一個班級畢業的,姚潔會很尷尬。思來想去,她決定第二天帶姚潔去找劉之。
PART 21
Angie等在婦產科檢查室的外麵,過了一會兒,劉之檢查結束走出來。
趁著還早,不想要的話就趕快決定,做是應該沒什麽問題,劉之趁著姚潔在裏麵穿衣服,輕輕和Angie說。不過要收到病房去。其實她這樣的,能留就盡量留下來吧,省得以後後悔啊。
Angie點點頭,看到姚潔走出來,就拍了拍劉之的肩膀說,那謝謝你了,劉老師,走啦。
出來的路上,姚潔聽了Angie轉告劉之的話,低頭不語。Angie說,這畢竟是你們倆的事情,還得你和他去商量。好好談談吧。
過了幾天,姚潔來和Angie說她還是決定做了,但是不能住在自己的醫院。Angie打電話給劉之,他沉吟了一下說那就去婦幼保健院吧,我挺熟的,病房也空。
Angie把劉之留給她的名字和號碼告訴姚潔,姚潔反複關照了Angie保守秘密以後,一個人帶著簡單的洗漱用具走了。
Angie站在窗邊,看著姚潔孤單的背影心裏直歎息。她的男友除了那通電話,就沒有來過,姚潔說他忙著在外地做一個項目,回不來。不管自己到了怎樣的地步,她總是這樣維護著男友,也許是維護著自己的愛情和人生吧。
Angie不由覺得,和姚潔比起來,自己還是很幸運的,父母都在身邊,凱凱又知道體貼自己。其實前段時間的凱凱忽然冷淡自己的原因,Angie還是沒有弄明白,不過隻要兩個人都坦坦誠誠地,又有什麽好追究的呢。
但是,凱凱母親這個話題成了他們之間的死穴。凱凱尤其小心地回避著,Angie有時候分明能感覺到凱凱像一個地雷兵一樣在警戒區周圍謹慎地移動著以避免觸雷。但是不過凱凱母親這一關,他們就沒有將來可言,那他們的感情現在再好又能怎樣呢?避是避不了一輩子的呀。有時候Angie真想明明白白和凱凱說這些話,但是她知道凱凱的難處,一段好時光,能擁有就擁有吧。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Angie在寢室裏看書時,電話響了。是劉之。
Angie,你得去通知你那個同學姚潔的家屬。Angie心裏咯噔一下,她這裏沒有家屬的,怎麽啦?哎,那就麻煩了。劉之停了停說,隻好這樣了,等下我來找你,一塊兒去婦幼保健院。
你快說呀,到底什麽事?她剛才在病房洗手間裏裏割靜脈!
Angie的腦子裏轟地一下,握著聽筒發呆。這種連發生在電視劇裏都顯得老土做作的情節,今天竟然活生生發生在自己的身邊。
去婦幼保健院的出租車上,劉之告訴Angie,姚潔的流產已經做好了,本來明天就出院了,不知道為什麽卻作出那種傻事,雖然沒事兒,可是把保健院的醫生們嚇壞了,姚潔的入院單上沒有寫聯係人,最後隻好找了打電話介紹她進來的劉之。
走到病房門口,Angie回頭對劉之說,你還是去找找值班醫生問問情況。我一個人進去吧。姚潔躺在床上,臉色異常蒼黃,Angie心疼地看著她手腕上纏著的厚厚的繃帶,說,發生什麽事了,姚潔?姚潔轉過臉來,直愣愣地看著Angie,說,他走了。
Angie看著她麵無表情地說這話,心裏不由得害怕起來。你好好說,誰走了,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姚潔坐起來,默默地開始梳理頭發,一邊梳,一邊說,他今天下午來看我,說他對不起我,我好高興啊。可是他,他是有新女朋友了,和他一個項目組的,他離開我了。我在這裏為他的孩子做手術,一個人吃盡苦頭,他來,坐在那裏,輕輕鬆鬆,說我們的感情已經變了,他走了,Angie,他走了,我們結束了。
姚潔地眼裏晶晶地閃著淚花,但是她忍住不肯流下來。
Angie不知道怎麽勸慰她,這個身體和心靈同時受著痛楚的煎熬的孤單女孩。姚潔,走了就走了,你還年輕,你以前隻是盯著他看,其實你放下他,看出去,外麵還有很多很好的事情,很好的人,我們都要好好地對自己。
回來的車上,劉之告訴Angie,姚潔剛才搶救時,配的血型是RH陰性的,Angie沉悶地低頭不語,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RH陰性的比例在亞洲很低,孕婦懷的一般都是陽性的孩子,這樣體內就有了抗體,如果在孩子出生或者流產時,沒有注射抗體,第二次,第三次懷孕,抗體濃度就會越來越高,以後孩子就會自動流產。姚潔不知道自己的血型,經過這三次流產,她以後再有孩子會很棘手。
劉之說,你是不是心裏暗暗罵男人都不是東西?
Angie沒有心思玩笑,看著窗外,霓虹閃爍,人流湧動。在這個繁華但是堅硬的水泥城市裏,一個放開全身心去愛的女孩子,是多麽危險,就好像手無寸鐵行走在原始森林,隨時都有可能遍體鱗傷。
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了,劉之送Angie到她寢室門口。你沒事吧?劉之有點擔心地看著疲倦的Angie。
我沒事,劉之,今天的事,真是麻煩你了。把你也拖進來。
咳,你不和我一樣。不過你同學明天出院以後怎麽辦?讓她在寢室裏好像有點不方便啊?
Angie為難地說,她在這裏沒個落腳處。
我有朋友要出國幾個月,房子空著讓我住過去照看,要不就讓你那同學先住著。
這太好了。Angie說,平時還沒看出你倒是個古道熱腸,失敬失敬!
劉之看著Angie說,你自己也是啊,我們都是一種人。正準備開門的Angie聽了,轉身看看劉之,深夜走廊裏,燈光昏黃,但是劉之的眼睛卻閃著光芒,好像以前在手術裏他看著自己的那種眼神。劉之,不早了,你回去吧。劉之的手臂卻忽然架到Angie的寢室門上,身體慢慢湊近她。
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噔噔噔地奔上來,接著周昕氣喘籲籲地出現在走廊上。劉之立即放下了手,站直了說,那明天我和你一塊兒去接她出院,走了。說著,他又朝愣在那裏的周昕禮貌地笑了笑,很快便下樓遠去了。
PART 22
凱凱這幾天去Angie寢室總是撲個空。手機裏,Angie說有個好朋友不舒服,她這幾天在照顧她。凱凱答應著放下電話,心裏卻難以抑製地泛起疑惑。Angie的朋友其實就是同學,凱凱大多數都認識,Angie為什麽吞吞吐吐地不說名字,再說,病了沒有家人嗎,幹嗎非得Angie去照顧呢?
自從Angie在他家吃過那頓飯以後,凱凱覺得無論他怎樣小心翼翼地挽回,彌補,Angie卻和從前不一樣了。他們再不能歡笑如常,有的時候說著說著,Angie的眼神就會一下子黯淡下來,欲言又止,凱凱知道Angie在想什麽,但是他實在不知道怎麽解決這個心結,隻能讓這個沉默留在那裏。
凱凱是這一屆唯一留在外科的住院醫生。幾個月過去,最先的新鮮感已經消失,凱凱對於外科確有了一種說不出的失望感覺。
外科是一個極為龐大的科室,有五個病區,各自都有自己的主任,主治帶著一群住院醫生。因為主任們的專長不同,漸漸地每個病區也開始各有所長,做微創外科的,做腸道的,做胰腺的,做頸部手術的,主任們各懷絕技,暗自較勁,形成了諸侯割據之勢。
為了鞏固各自的封地,主任們對於下麵的主治和住院的挑選也是慎之又慎,務必確保以後是對自己忠心耿耿的人。凱凱因為主任們對他這樣的顯赫家世頗有顧忌,反而得不到來自任何一方的青睞。在幫幫派派的外科中,凱凱獨來獨往的落了單。表麵上主任們對他熱情關注,但是凱凱知道自己在這個地方的發展受到了無形的約束。
這樣的局麵和凱凱準備大展手腳的意願相差太遠了,凱凱心裏竟開始隱隱盼望輪轉早點結束,可以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在認識Angie之前,他的價值觀已早被母親潤物細無聲地一手鑄成了。除了成為一個和祖父父親一樣,名震一方的外科醫生,凱凱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還會有其他什麽可能。從開始識字的那一天,他的所有生活軌跡就是為了成為一名外科醫生而延伸出去,他其實是在分分秒秒地為著那個理想在呼吸,在心跳。
凱凱本人也許從來沒有真正意識到這一點,但是當他完成了所有的前期準備,最後滿懷信心地站在那扇期盼已久的大門前,卻人生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理想不是那樣順利地實現的時候,他的失望要遠遠超過了其他同齡醫生的反應。這時候,他尤其渴望Angie能在身邊,用她那機智俏皮的話語來讓他重新振作起來。但是Angie離她越來越遠了,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凱凱這樣想著,心裏不由得縮緊,他不能放棄Angie。
Angie下了班,在食堂買了點飯菜,趕到姚潔借住的房子。開門進去,劉之也在。自從姚潔搬來以後,他們兩個人每天輪流著來看看,給她帶些食物,陪她說說話。Angie總是盡量趁著劉之不在的時候過來,從那晚上以後,Angie就害怕看見劉之,害怕他看著自己的那種亮亮的眼神。
姚潔從廚房裏端著菜走出來,說,Angie你來啦,正好,嚐嚐我做的獅子頭,正宗淮揚名菜哦。
Angie說,姚潔,你的手還沒好,做什麽菜呀真是,你看我倒瞎操心了,還帶了飯菜過來。
你這點飯菜就夠兩隻貓吃的,沒有姚潔的獅子頭,我今天就挨餓了。劉之已經坐在飯桌邊急不可待地盛飯了。
姚潔說你今天不是值班嗎?
噢,明天,臨時換班了。劉之把盛好的飯遞給姚潔和Angie,自己才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Angie握著筷子,飯桌邊的三個人,各有心事,她覺著很不自然。
吃完飯,Angie在廚房洗碗,姚潔在客廳裏看電視。劉之走進廚房,把其他碗放在水池裏。要不是今天我換班,你就準備再也不見我了?
Angie心跳劇烈地加強著,劉之把手伸過來,這個碗上的洗潔淨你還沒衝就放上來了。Angie哦了一聲,連忙拿過來。劉之一把握住她的手,壓低聲音說道,Angie我知道你現在的處境,我也不想讓你為難,但是我忍不住了,我等了你很久了,我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