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泰浩

海納百川,取他人長高求成長;
剛自無欲,走自已道爾符正道。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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咀外文嚼漢字(407)“運命” 與“命運”

(2025-02-07 15:06:32) 下一個

  日文的“運命”:意思是氣數、命中注定的遭遇,其同義詞為“命運”。
  古代的人常言“運命”而非“命運”。運命者即事情的預先注定的進程也。指生死、貧富和一切遭遇;或指天命氣運。魏晉時期的李康《運命論》:“夫治亂,運也;窮達,命也;貴賤,時也。”唐代的張九齡《感遇》詩一二首之七:“運命唯所遇,循環不可尋。”
  在二十世紀初的文章中,運命與命運同時使用的,比如,魯迅在《花邊文學》中就有一篇雜文叫《運命》,其中多有關於運命的描述,與今天常用的命運意思完全相同。南朝 宋的鮑照 《擬行路難》詩之十八:“對酒敍長篇,窮途運命委皇天。””楊沫 《青春之歌》第一部第二五章:“兩個運命相同的女人,在寂寞的深夜裏,悄悄互相談著她們的衷曲。”
  從詞匯的角度說,運命和命運是一組同素異序詞,就是意思相同、語素相同、語序不同。現代漢語中習慣多用命運。
  法文:Les Destineées;英文:fate
、 destiny、 fortune、 lot、 luck、circumstance、 weird、kismet......。
  命運與運命相同又不同
  命運,這個詞常常讓人們感到神秘和不可控。但如果深入思考,會發現它其實有著更深的內涵。當你麵對一件事情時,按照你過往的性格和邏輯所做出的行為,這就是命。簡單來說,命就是你的本性,是你一貫的行為模式。
  然而,有時候事情的發展並不完全按照我們的預期進行。比如,某件事發生了,但你的反應卻與平時大相徑庭,甚至完全相反。這時候,稱之為運。運,就是變化,是命中的變數。
  運命其實是潛意識的體現。每個人的潛意識都在無形中指引著我們的人生,而人們卻常常稱之為“命運”。運是改變,命是定數。當我們說“逆天改命”時,其實是在說改變自己的本能和習慣。
  命運並不是一個神秘的力量,而是人們自己的選擇和行為的結果。當人我們麵對挑戰時,是按照自己的本性去應對,還是勇敢地改變自己,這取決於自己。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無論遇到什麽困難和挑戰,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道路。
  《運命論》是三國時期文學家李康創作的文學作品,主要探討國家治亂與士人出處間的關係。文章先用史實論證“治亂,運也;窮達,命也;貴賤,時也”的觀點,然後提出“樂天知命”的主張,最後告誡人們應明哲保身。聯係魏晉時代的社會環境及作者本人的不佳境遇,這些看似消極的觀點實際曲折地表現出作者的人格和骨氣。
  李康在文中認為,人生的安定與動蕩是由天運決定的,窮困和顯達是由天命決定的,富貴和貧賤是由時機決定的。他強調人們應當順應天命,明哲保身。

  運命論:治亂,是由命運決定的;窮達,是由天命決定的;貴賤,是由時機決定的。所以命運將要隆盛的時候,必定產生聖明的君主;有了聖明的君主,必定會有忠賢的臣子。他們彼此的相遇,不是互相訪求而是自然地走到一塊來的;他們彼此的相親,不是有人介紹而是自然地親密起來的。一人吟唱而另一人必定應和,一人謀畫而另一人必定聽從。彼此道德混同齊一,輾轉相合有如符契。無論得失都不會懷疑彼此的誌向,讒言挑撥也不能離間他們之間的交情,這樣然後才取得了君臣之道的成功。他們能夠取得這樣的成功,哪裏僅僅是人為的呢?給予的是天,告知的是神,玉成的是命運啊。
  黃河水清就有聖人誕生,神祠鳴響就有聖人出現,群龍出現就有聖人君臨天下。所以伊尹,原是有莘氏陪嫁的奴隸,卻輔佐商湯做了阿衡;太公,原是在渭水邊上釣魚的微賤老人,卻輔佐周朝做了尚父。百裏奚在虞國而虞國滅亡了,到秦國後秦國卻成了霸主,不是百裏奚在虞國沒有才能而到秦國後就有才能了。張良接受黃石公授與的兵書,誦讀記載了三略學問的書籍,然後用所掌握的學問遊說群雄,他說的話,卻像用水潑向石頭一樣,沒有一個人接受。等到他碰上漢高祖,他說的話,就像將石頭投向水中一樣,沒有一次受到抗拒。不是張良在勸說陳涉、項梁時就笨口拙舌,而在勸說沛公時就能說會道。那麽張良說話的技巧前後是一樣的,有人不明白前後結果不同的原因是由於不明白君臣所以合離的道理,君臣合離的原因,就像神明之道一樣。所以前麵提到的四位賢人,姓名被史籍記載,事跡應乎天事合於人心,這哪能用賢明愚昧來加以量度呢!孔子說:“聖人清明在身,氣度誌向如神。君臨天下的欲望將要來到的時候,神靈在為之開路的同時必先為之預備好輔佐的賢臣。就像天將降落及時雨時,山川為之出雲一樣。”《詩經》說:“中嶽嵩山降下神靈,生下了呂侯和申伯。就是呂侯和申伯,輔佐周朝成了中堅。”這裏說的就都是命運啊。
  豈隻是振興主人的人,導致亂亡的人也是這樣。周幽王被褒姒惑亂,其反常怪異開始出現在夏朝宮庭;曹伯陽得到公孫強,跡象最初出現在社宮;叔孫豹寵信豎牛;禍亂在庚宗時就已造成。吉凶成敗,各按命運所安排的到來,都是不用尋求而自己就走到了一塊,不用媒介而自己就親密了。以前聖人受命於河圖洛書,說:以文德受命的人,七世九世後就要衰微;以武功興起的人,六世八世後就要重新謀畫振興之策。到成王將九鼎固定在郟鄏,占卜的結果是傳世三十代,享國七百年,這是上天所命令的。所以在幽王、厲王之間,周王朝的治國之道就大大敗壞;齊桓、晉文二霸之後,禮樂就衰落下來;文德浮薄的弊病,漸漸地在靈王、景王時產生;巧辯欺詐的風氣,在七國時形成;極端的殘暴,累積於終於滅亡的秦朝;看重文章風尚,在漢高祖劉邦時被拋棄。即使是仲尼這樣道德最高尚的人,即使是顏回,冉有這樣的大賢,以禮法為準繩大力推行文德,在洙水、泗水之間和顏悅色地教學,也不能阻止浮薄風氣的產生;孟軻、孫卿,那樣效法顏、回冉有和仰慕至聖孔子,從容奉行正道,也不能在末世發揮應有的維係作用。天下終於發展到大道沉溺的地步,而無法再加以援救。
  像仲尼這樣有才能的人,其才能卻不合於魯國、衛國的需要;像仲尼這樣有口才的人,其言在魯定公、魯哀公那裏卻得不到施行;像仲尼這樣謙遜的人,卻被子西所妒忌;像仲尼這樣仁愛的人,卻同桓魋結下了仇恨;像仲尼這樣有智慧的人,卻在陳國、蔡國受到了委屈困厄;像仲尼這樣有德行的人,卻從叔孫武叔那裏招來了讒毀。其思想足以救助天下,卻不能比別人更尊貴一些;言論主張足以治理萬世,卻不被當時的國君信用;德行足以應合神明,卻不能在世俗間得到推廣。先後應聘於七十個國家,卻沒有碰上一個合適的君主。在各國之間到處急奔,在公卿之門遭受屈辱,仲尼就是這樣得不到君主的賞識。到了他的孫子子思,仰慕先聖之道、具備先聖長處但還沒有達到完美的地步,卻厚遇自己培養高名,其聲勢傾動了國君。他所遊曆過的諸侯國,沒有哪一個諸侯不駕著四馬大車登門拜訪;即使是登門拜訪的人,也還有不能坐上賓客位置的。仲尼的弟子子夏,是一個登上了正廳但還沒有進入內室的人。隱退告老在家,魏文侯拜他為師,西河地區的人們,恭恭敬敬地向其德行歸附,把他同夫子相提並論,而沒有一個人敢對他的言論妄加非議。所以說:治亂,是由命運決定的;窮達,是由天命決定的;貴賤,是由時機決定的。而後來的君子,固守著一個國君,歎息於一個朝廷,屈原因此而自沉湘水,賈誼因此而悲哀發憤,不是太過分了嗎?
  如此說來聖人之所以成為聖人,就在於他們能夠安於天命而自得其樂了。所以他們遇到困厄時並不生怨,居於高位時並不生疑。其身可以受到壓抑,而其思想卻不能受到損害;其地位可以受到排擠,而其名譽卻不能夠丟失。就像水,疏通它就成了江河,堵塞它就成深淵。升到雲上去就變成雨下落,沉到地下去就使土潤澤。本體清純用之洗滌萬物,不會被汙濁淆亂;在受到汙濁包圍的情形下救助萬物,其清純不會受到損傷。所以聖人身處困厄和顯達就像沒有區別一樣。
  忠直的言行觸犯君主,獨立的操守不合世俗,事理之勢就是如此。所以樹木高出樹林,風肯定會把它吹斷;土堆突出河岸,急流肯定會把它衝掉;德行高於眾人,眾人肯定會對他進行誹謗。前車之鑒不遠,後來的車也繼續翻覆在前車翻覆的路上。然而誌士仁人,還要踏著忠直之路進行而不後悔,還要堅持獨立的操守而不肯失掉,這是為什麽呢?目的是要以此實現自己的誌向,成就自己的聲名。為求得自己誌向的實現,而在險惡的仕途上經受著風波;為求得自己聲名的成功,而經受著時人的誹謗議論。他們之所以身處這樣的境地,是有著自己的考慮的。子夏說:“死生是由命定的,富貴是由天安排的。”所以思想將要得到推行的時候,生命將要顯貴起來的時候,就像伊尹、呂尚在商代周代興起,百裏奚、張子房在秦國漢朝被任用,是不用追求而自然就會得到,不用追求而自然就能遇上的。而思想將要廢棄不用的時候,生命將要微賤的時候,難道隻是君子為之感到羞恥而不肯有所作為嗎?也是因為他們知道即使幹也是不會有什麽收獲的。
  凡苟且迎合世俗之士,喜歡諂諛獻媚之人,按照貴人的臉色俯仰行事,在勢利之間曲折前行。貴人的意見不管對與不對,讚美之聲都像水流淌;貴人的言論不管可行與否,應對之言都如響之應聲。以窺看盛衰作為精神,以或向或背算作變通。權勢集於某人時,前往追隨就像趕集一樣踴躍;某人失去權勢時,背棄而去就像脫鞋仍掉。他們有話說:“聲名和生命哪一個更親切?獲得和喪失哪一個更有利?榮耀和屈辱哪一個更重要?”所以便鮮潔其衣服穿戴,誇耀其車馬侍從,貪求其金玉布帛,沉溺其音樂美色,左顧右盼自以為是得到好處了。隻看見龍逢、比幹失去了生命,而不想想飛廉、惡來也被滅掉了家族。隻知道伍子胥在吳國被迫用屬鏤劍自刎,而不警戒費無忌在楚國也被誅滅。隻譏笑汲黯做主爵都尉直到白頭,而不警戒張湯後來遇到了以牛車安葬的災禍。隻笑話蕭望之被迫自殺受挫於前,而不害怕石顯被免官自縊於後。所以這些通達知命者的謀慮,各人都是沒有留下餘地的。
  那麽要問:大凡人們之所以奔走競爭富貴,是為了什麽呢?樹立聖人之德必須尊貴嗎?那麽周幽王、周厲王之為天子,不如仲尼之為陪臣。必須權勢嗎?那麽王莽、董賢之為三公,不如揚雄、董仲舒門庭冷清。必須富有嗎?那麽齊景公擁有四千匹馬,不如顏回、原憲檢束其身。是為財物嗎?那麽拿著勺到河邊飲水的人,不過飲個滿腹,離開屋子到外麵淋雨的人,不過淋濕身子,超過了這個需要的河水雨水,是無法再接受的。是為名聲嗎?那麽善惡記載在史冊上,詆毀讚譽流傳千年,賞罰由天神的意誌所支配,吉凶對於鬼神最明白,這本來就是可怕的。將要以此來愉悅耳目快樂心意嗎?譬如命禦者駕車遊覽五都的人,就可以看到天下的貨物全都陳列在那裏了;提著衣裳登上汶陽的山丘,就可以看到天下的莊稼像雲彩一樣多了;挽著椎髻的士兵守衛敖庾、海陵兩座糧倉,就可以看到小山一樣的糧食堆積在眼前了;插上衣襟登上鍾山和藍田,夜光、璵璠的珍貴就可以看到了。像這樣,東西特別的多,而歸自己所有的又特別的少;不愛惜自己的品節,卻愛惜自己的精神;大風驟起塵埃飛升,塵埃飄散卻不停止;六種疾病等在前麵,五種刑法跟在後麵;利害產生在左麵,攻奪出現在右麵;卻還自以為看清了生命和聲名的親疏,分清了榮耀和屈辱的主客呢!
  天地的大德叫生長萬物,聖人的大寶叫地位。用什麽來守住地位叫做仁,用什麽來端正人心叫做義。所以古代做王的人,隻用他一個人來治理天下,不是用天下來奉養他一個人;古代做官的人,是利用官位施行他的義,不是因為利祿貪求他的官位。古代的君子,羞愧得到了官位卻不能進行治理,不羞愧能夠進行治理卻沒有得到官位。探究天和人的本性,考查邪和正的分別,權衡禍與福的門徑,最終得出關於榮與辱的謀慮,其區別十分顯然,所以君子要舍彼而取此。至於出來做官和在家隱處要不違其時,靜默和說話要不失其人。天體轉動眾星運轉,而北極星仍停留在老地方;璿璣像車輪一樣不停轉動,而衡星像車軸一樣仍居中執掌。既明白事理又知識淵博,以保全自己的節操,將這長遠的謀慮留傳下去,以安定保護好子孫,以前我祖先的朋友便曾這樣做了。

  李康(生卒年不詳),字蕭遠,三國魏中山(今河北定縣)人。性耿介,不合流俗。曾作《遊山九吟》(今佚),魏明帝十分欣賞,起用為尋陽長,後封隉陽侯。原有集二卷,已佚。今存《運命論》,載《文選》。文中竭力宣揚天命論,但文筆流麗,其中“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眾,人必非之”等句,頗著名。事見《文選》李善注引《集林》。《運命論》是一篇洋洋灑灑的大文章,內容繁富,思想複雜。文中的一些具體譬喻、分析,似不無可取之處;但總體的立論,卻不無偏頗。由於作者目睹曹魏政權後期大權旁落在司馬氏家族手中,感慨國家興衰、君臣遇合之無常,又不得其解,於是便把一切都委之於運命,公然提出:“治亂,運也;窮達,命也;貴賤,時也。”認為這種“運”是無法改變的,個人的出處窮達貴賤都是受個人命運的“命”與時代命運的“時”擺布的。為了證明這點,他列舉了許多曆史上正反麵的人事,如“百裏奚在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不才於虞而才子秦也”;張良在圮上受書後,以《太公兵法》遊說群雄,沒人明白,等到遭遇漢高祖,則每言必聽,常用其策,“非張良之拙說於陳項而巧言於沛公也”,這都是運命使然。再如孔子是一代聖人,其“道足以濟天下,而不得貴於人;言足以經萬世,而不見信於時;行足以應神明,而不能彌綸於俗;應聘七十國,而不一獲其主;驅驟於蠻夏之域,屈辱於公卿之門,其不遇也如此。”反而德行不如孔子的子思與子夏,卻勢動人主,風光一時,這就是命運所注定的。
  《運命論》是用駢文筆法寫成的政論文,其辭采之精美,語言之整齊,音聲之講究,典故之宏富,庶幾可謂是一篇十分成熟的駢體文,它對後期駢文的發展,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毛澤東:“過去美國人罵我比希特勒還希特勒,蔣介石罵我們是共產主義的土匪。李康《運命論》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就是人必罵之,人不被別人罵不好。”

原文:李康〔魏晉〕
  夫治亂,運也;窮達,命也;貴賤,時也。故運之將隆,必生聖明之君。聖明之君,必有忠賢之臣。其所以相遇也,不求而自合;其所以相親也,不介而自親。唱之而必和,謀之而必從,道德玄同,曲折合符,得失不能疑其誌,讒構不能離其交,然後得成功也。其所以得然者,豈徒人事哉?授之者天也,告之者神也,成之者運也。
  夫黃河清而聖人生,裏社鳴而聖人出,群龍見而聖人用。故伊尹,有莘氏之媵臣也,而阿衡於商。太公,渭濱之賤老也,而尚父於周。百裏奚在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不才於虞而才於秦也。張良受黃石之符,誦三略之說,以遊於群雄,其言也,如以水投石,莫之受也;及其遭漢祖,其言也,如以石投水,莫之逆也。非張良之拙說於陳項,而巧言於沛公也。然則張良之言一也,不識其所以合離?合離之由,神明之道也。故彼四賢者,名載於籙圖,事應乎天人,其可格之賢愚哉?孔子曰:“清明在躬,氣誌如神。嗜欲將至,有開必先。天降時雨,山川出雲。”詩雲:“惟嶽降神,生甫及申;惟申及甫,惟周之翰。”運命之謂也。
  豈惟興主,亂亡者亦如之焉。幽王之惑褒女也,祅始於夏庭。曹伯陽之獲公孫強也,征發於社宮。叔孫豹之昵豎牛也,禍成於庚宗。吉凶成敗,各以數至。鹹皆不求而自合,不介而自親矣。昔者,聖人受命河洛曰:以文命者,七九而衰;以武興者,六八而謀。及成王定鼎於郟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故自幽厲之間,周道大壞,二霸之後,禮樂陵遲。文薄之弊,漸於靈景;辯詐之偽,成於七國。酷烈之極,積於亡秦;文章之貴,棄於漢祖。雖仲尼至聖,顏冉大賢,揖讓於規矩之內,訚訚於洙、泗之上,不能遏其端;孟軻、孫卿體二希聖,從容正道,不能維其末,天下卒至於溺而不可援。
 夫以仲尼之才也,而器不周於魯衛;以仲尼之辯也,而言不行於定哀;以仲尼之謙也,而見忌於子西;以仲尼之仁也,而取仇於桓魋;以仲尼之智也,而屈厄於陳蔡;以仲尼之行也,而招毀於叔孫。夫道足以濟天下,而不得貴於人;言足以經萬世,而不見信於時;行足以應神明,而不能彌綸於俗;應聘七十國,而不一獲其主;驅驟於蠻夏之域,屈辱於公卿之門,其不遇也如此。及其孫子思,希聖備體,而未之至,封己養高,勢動人主。其所遊曆諸侯,莫不結駟而造門;雖造門猶有不得賓者焉。其徒子夏,升堂而未入於室者也。退老於家,魏文候師之,西河之人肅然歸德,比之於夫子而莫敢間其言。故曰:治亂,運也;窮達,命也;貴賤,時也。而後之君子,區區於一主,歎息於一朝。屈原以之沈湘,賈誼以之發憤,不亦過乎!
  然則聖人所以為聖者,蓋在乎樂天知命矣。故遇之而不怨,居之而不疑也。其身可抑,而道不可屈;其位可排,而名不可奪。譬如水也,通之斯為川焉,塞之斯為淵焉,升之於雲則雨施,沈之於地則土潤。體清以洗物,不亂於濁;受濁以濟物,不傷於清。是以聖人處窮達如一也。夫忠直之迕於主,獨立之負於俗,理勢然也。故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前監不遠,覆車繼軌。然而誌士仁人,猶蹈之而弗悔,操之而弗失,何哉?將以遂誌而成名也。求遂其誌,而冒風波於險塗;求成其名,而曆謗議於當時。彼所以處之,蓋有算矣。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故道之將行也,命之將貴也,則伊尹呂尚之興於商周,百裏子房之用於秦漢,不求而自得,不徼而自遇矣。道之將廢也,命之將賤也,豈獨君子恥之而弗為乎?蓋亦知為之而弗得矣。
  凡希世苟合之士,蘧蒢戚施之人,俛仰尊貴之顏,逶迤勢利之間,意無是非,讚之如流;言無可否,應之如響。以窺看為精神,以向背為變通。勢之所集,從之如歸市;勢之所去,棄之如脫遺。其言曰:名與身孰親也?得與失孰賢也?榮與辱孰珍也?故遂絜其衣服,矜其車徒,冒其貨賄,淫其聲色,脈脈然自以為得矣。蓋見龍逢、比幹之亡其身,而不惟飛廉、惡來之滅其族也。蓋知伍子胥之屬鏤於吳,而不戒費無忌之誅夷於楚也。蓋譏汲黯之白首於主爵,而不懲張湯牛車之禍也。蓋笑蕭望之跋躓於前,而不懼石顯之絞縊於後也。故夫達者之筭也,亦各有盡矣。
  曰:凡人之所以奔競於富貴,何為者哉?若夫立德必須貴乎?則幽厲之為天子,不如仲尼之為陪臣也。必須勢乎?則王莽、董賢之為三公,不如揚雄、仲舒之闃其門也。必須富乎?則齊景之千駟,不如顏回、原憲之約其身也。其為實乎?則執杓而飲河者,不過滿腹;棄室而灑雨者,不過濡身;過此以往,弗能受也。其為名乎?則善惡書於史冊,毀譽流於千載;賞罰懸於天道,吉凶灼乎鬼神,固可畏也。將以娛耳目、樂心意乎?譬命駕而遊五都之市,則天下之貨畢陳矣。褰裳而涉汶陽之丘,則天下之稼如雲矣。椎紒而守敖庾、海陵之倉,則山坻之積在前矣。扱衽而登鍾山、藍田之上,則夜光璵璠之珍可觀矣。夫如是也,為物甚眾,為己甚寡,不愛其身,而嗇其神。風驚塵起,散而不止。六疾待其前,五刑隨其後。利害生其左,攻奪出其右,而自以為見身名之親疏,分榮辱之客主哉。
 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正人曰義。故古之王者,蓋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也。古之仕者,蓋以官行其義,不以利冒其官也。古之君子,蓋恥得之而弗能治也,不恥能治而弗得也。原乎天人之性,核乎邪正之分,權乎禍福之門,終乎榮辱之算,其昭然矣。故君子舍彼取此。若夫出處不違其時,默語不失其人,天動星回而辰極猶居其所,璣旋輪轉,而衡軸猶執其中,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貽厥孫謀,以燕翼子者,昔吾先友,嚐從事於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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