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軍節憶父親( I )

今天是八一建軍節.中國人民解放軍已經走過了整整80年的曆史. 父親曾經是解放軍的一員. 我寫下如下的文字, 以紀念我的父親, 並慶賀這個日子.

父親1924年出生在東北遼寧本溪. 祖父母共生了七個孩子, 父親排行老二, 也是第二個兒子. 當年爺爺靠經營小印刷廠和文具店為生, 前廠後店, 雖未發財, 家境還算殷實.

聽奶奶講, 父親從小嗜書, 不好玩耍, 小學時曾得"老學究"綽號. 稍大又添戲劇和音樂的愛好. 那時, 收音機和留聲機都是奢嗜品, 家裏聽不到, 父親常常在放學的路上, 一個人站在人家的窗下聆聽屋內傳出的古典音樂. 父親說, 莫紮特, 柴可夫斯基, 貝多芬都是這樣聽來的.

父親從小在亡國之地長大. 滿洲國的學校隻教日語, 講中文違紀. 父親說, 那時上課都盼下課, 下課了好去廁所, 在廁所講中文. 有時也不安全, 因為日本人, 二鬼子和漢奸還到廁所突查. 被抓到了不是挨打就是挨體罰. 父親的日文好, 日本老師常誇獎說是"標準的東京口音". 中學時還曾被推薦參加赴日訪問活動. 但父親從心中反感日語反感日本的一切. 小學時, 一次在路上, 父親走在路沿下, 一個騎在馬上的日本軍官從後麵揚手就抽了父親一馬鞭, 並大聲斥責父親不走行人道. 父親嚇得大哭. " 現在來看," 父親對我說: "他是教你守規矩. 他們對自己人也打, 像"牲口". 但是, "他們瞧不起中國人", "是亡國奴啊!"

父親十四, 五歲時開始在報刊雜誌上發表詩文, 多是以隱晦的方式宣傳抗日救國. 時間一久, 終於出事了. 一天爺爺的一位幹警察的牌友突然告訴通知爺爺說: 日本人在報上看到一篇反滿抗日的文章, 讓追查. 結果發現是你家老二寫的. 聽罷, 爺爺奶奶嚇壞了, 趕緊備了錢物去疏通. 幸好警察局副局長是爺爺的熟人, 他跟鬼子說作者是個孩子, 不更事趕時髦. 好說歹說. 日本人沒有抓人.

那時, 父親周圍有一幫誌同道合"反滿抗日"的少年朋友. 他們打著讀書會的旗號聚集在一起, 讀書, 演劇, 從事地下抵抗活動. 後來, 他們中間不少人都進關加入了解放軍, 一些人犧牲在日本人的牢獄中, 也有幾個人被捕後變節了. 這是後話了.
 
父親的高中是滿洲國國立高中，簡稱國高。同時期在國高念書的還有不少後來著名的文化人士，例如，於彥夫 ( 電影 << 創業 >> 導演 ) 。白辛 ( 電影 << 冰山上的來客 >> 編劇 ) 等等。但因一次與韓國人的糾紛，父親退學了 。多年後的70年代，於彥夫還記得這段公案， 曾對父親的堂弟我的濤叔 ( 同為國高同學 ) 提起 : 你二哥走的時候，還是我扛著行李送他到長途車站。

父親的堂弟濤叔是個非常有趣的人物，身材高大，浪漫多情。從 階下囚，誌願軍英雄事跡報告團團長，曆史反革命， 到電影廠廠長， 一生跌宕起伏。一次談到少年時代，父親說 :" 當時我和你濤叔和他的表妹梅搞成了個三角戀愛 " ，我一驚。父親接著說 :" 我們當時常在你濤叔家玩。我和梅先好上了， 可你濤叔硬攙乎進來 " ， " 後來呢， " 我急於知道結果。 " 我退出了。後來他們也不了了之 " ，父親說。

離開國高後，父親考入沈陽的一個專業劇社。劇社的老板是個日本文化人，還是個中國通。劇社上演的劇目多是當時被稱為 " 文明戲 " 的中外著名 話劇。

1942 年，父親和幾個好友，經過一段時間的密謀和準備後，決定分頭入關投奔八路。他們製作了假護照，用肥皂偽造了華北政府的簽證。除了幾個好友，父親出走時沒有通知任何人。直到抗戰勝利家裏才接到他的第一封信。父親的做法似乎不通情理，可是後來濤叔的遭遇證明了父親這樣做的必要性 。
 
(待續)

趕著發文, 短了一些。對不住啊! 10PM 後才能回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