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軍一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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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軍節憶父親(II)

(2007-08-03 06:53:16) 下一個

( 接部分 I)

在火車上,父親身穿白襯衣日本軍褲,頭戴一頂戰鬥帽,手拿一張東京日報,象個親日的漢奸。車到山海關,也就是當時的國境,滿洲國的邊檢上車逐個核查證件 。 遠遠看到一位檢車的工人在敲敲打打地檢車,父親急中生智,下車走過去站在他身邊與他搭訕 。工人看了看父 親,沒說話,伸手遞給父親一把鐵錘,然後又默默地繼續幹起他的活兒來。就這樣父親躲過了邊檢的核查。

父 親走後不久,濤叔也走上了同樣的路。可是當他順利地進了關,到達了河北的時候,濤叔給他在家鄉的一個親戚寫了信。幾天後,日本特務和華北政府的警察就將他在峰峰山區捕獲。濤叔被捕時,麵對黑夜中的莽莽群山,他喊著八路軍共產黨,大聲呼救。押解回東北後,濤叔以叛國罪被判 20 年徒刑。奶奶講,濤叔日語可棒了,過堂時用日語給自己辯護 ,根本不用翻 譯。

在關內,父親經曆了幾個月的曲折,在路上還結識了幾個誌同道合的青年,並形成一個找八路的隊伍。終於,在河南某山區找到了八路軍王樹生的部隊。父親回憶說,接待的人都很客氣,但也 非常警惕。與他 們一個個地談過。幾天後,一個軍官正式告訴父親他們不能被接受。他說,我們地處結合部,環境嚴酷複雜。上級有規定,沒有介紹信,一律不予接納。我們相信你們的革命熱情,但不能接受你們。

就這樣, 不管 這些青年怎樣地再三懇求, 部 隊硬是將父親他們送出了地界。 父親說, 當 時我們幾個那個哭啊 !

此後, 為了抗日救國,也為了活命,這幾個青年都去了國統區。其中有兩人去了重慶,父親和另外幾個人則輾轉到了西安,考入國民黨開辦的 " 戰時幹部訓練團 " , 簡稱 " 戰幹團 " 。 這段兩年的軍校生活讓父親找到了黨的組織關係 ,同 時也成了父親曆史上揮之不去的 " 汙點 " 。

上 課訓練之餘,父親依然是與一些進步同學一起從事讀書和演劇活動。這些同學中就包括後來的著名話劇藝術家鄭榕先生。記得大約 1977 年的一天,父 親看演出後歸來,說在劇場遇到鄭榕了,在一起聊了好一會兒。我很驚訝,因為父親以前從未提起過他們相識。我忙問原由。父親說,解放後這些年哪敢提戰幹團這段啊,況且也不知鄭榕是否交代過這段曆史。所以,這些年來,我們每次相遇,都是匆匆地打個招呼,然後就趕緊分手。

為了尋找進入解放區的途徑,父親常去西安的八路軍辦事處。 兩年中,不知父 親完成了多少 黨交與的工作, 經曆了什麽樣的考察,才終於在畢業前夕的 1944 年底,拿到了八 辦主任的親筆介紹信。

畢業時,從戰幹團父親也得到了一封介紹信---- 由胡宗南 簽發的派他到安徽國軍某部報到的派遣信。

離 開戰幹團後,父親和幾個青年進入了地處太行山區的晉冀魯豫根據地。這時已是 1945 年 2 月。隨後,父親被送入抗日軍政大學上學。小時家裏一直掛在牆上的一張照片,是父親當時所在的抗日軍政大學抗敵劇社的合影。照片上,二十幾個青年軍人手裏拿著槍或各種樂器,有的蹲著,有的席地而坐。蹲在最後一排的父親麵頰消瘦, 身著軍裝,懷抱一杆長槍,上體前傾。看著照片中的父親,我常常猜想那時他的心情 : 經曆了這麽多的艱難困苦,才成為這隊伍中的一員,那該是怎樣的感觸呢。

抗 戰勝利後,土改開始了。那時父親和同學們都進駐到鄉下,白天搞土改,晚上演 << 白毛女 >> 。角色 輪流演。楊白勞,黃世仁,穆仁智,父親都扮演過。為激發群眾階級覺悟,一般戲演到關鍵時刻,組織上就有人帶頭呼口號。一到這時,戲要停一下。父親說這時演員最難受,如喜兒哭楊白勞,喜兒正哭著,口號一起,喜兒得停一下,然後接著哭。再有就是最後鬥爭黃世仁這一段。口號一呼,群情激憤。幾乎每到此時,不少憤怒的觀眾衝上台來,對 “ 黃 ” , “ 穆 ” 施予拳腳, 戲沒完,演員又不能出戲,隻好忍著。父親不但挨過拳腳,連頭發也被揪掉過。

一次首場演完黃世仁後,父親正在後台卸妝,他的房東--一位四十多歲的莊稼漢,進來找父親。他不說話,一進來就坐在那裏愣愣地看著父親。 憋了很久,他突然說:有句話不知當不當問?父親忙說:都是自家人,請講!請講! 他鼓足勇氣 說:李同誌啊,看你平時是個多麽好的人啊,你怎麽演個這!
 
解放戰爭後期,一些曾在延安的藝術家在撤出延安後,都轉移來到父親所在的晉冀魯豫人民文工團。其中有 李德倫夫婦,賀祿汀,吳雪等人。一時間文工團人才濟濟,話劇隊,舞蹈隊,管弦樂隊都有了相當的規模。那時候,解放區到處歡聲笑語,人們個個情緒高昂,憧憬著即將到來的全國解放。文工團排演了由吳雪等人創作的話劇《解放了的唐 * 吉訶德》。 賀祿汀寫了音樂,李德倫擔任樂隊指揮。父親在此劇中第一個出場,說的第一句詞是:“嗬,多麽晴朗的天啊!”解放後很多年,一見到父親,李德倫還常常說這句台詞與父親打趣。

1949 年初,父親隨部隊進入北京。父親所在的部隊已稱公安二師,駐紮鼓樓西麵的黃寺。不久,公安軍組建,父親在政治部任協理員兼公安軍文工團創作員。

開國大典時,公安部隊擔任警戒。 父親和戰友們站在天安門前沿長安街的第一排。我從小到大,曾多次聽父親講起那個讓他終生難忘的時刻,“看著那國旗慢慢地上升,兩行眼淚就一直唰唰地往下流哇。”父親說,“多少年的奮鬥,多少人的流血犧牲啊,盼的就是這一天啊!”每一次講,他都是那樣激動,那樣不平靜。

那天,萬人空巷,遊行進行了一整天。幾十萬人從父親他們麵前通過,其中也有我的母親。

鎮壓反革命運動中,父親參與審理了一樁中統特務案。受審者是一個男青年。看他是個有文化有教養的人,又沒有血債,父親有意幫他爭取減刑,因此在審訊時幾次竭力促他改變態度。但此人不是沉默就是歎息。最後一次審訊,父親再次開導他。他隻是反複說:沒有意思啦, 謝謝了!後來,此人被執行了死刑。

多年後談起這件事,父親仍然為他惋惜。父親說:他本應是一個人才,可惜讓“忠臣不事二主”這種舊思想給害了!

朝鮮戰爭剛剛停戰,父親即奉命赴朝采訪公安軍係統的英雄事跡,為英雄寫傳。以後幾年的軍旅生涯,他多是在走訪連隊和邊疆中度過的,南到海南島,舟山群島,北至滿洲裏,中蒙邊境的哈拉哈河畔。 他寫戰士,寫連隊生活,也寫邊疆的百姓,邊疆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每次離開前,父親總要問連隊有什麽意見帶到北京。一次,戰士說,沒有別的,就是不習慣這軍裝,太像反動派的了。。。那時部隊剛剛換了有船形帽的軍裝。一提起這些經曆,父親經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就是,戰士可愛。這段時間,他發表了幾部描寫邊疆連隊生活的報告文學和中篇小說,還負責組織編輯了 << 公安軍畫報 >> 。

(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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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木匠 回複 悄悄話 兩行眼淚就一直唰唰地往下流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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