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維
家鄉芷江處於湖南西部，北邊是山連山的湘西，東南邊有雪峰山，西邊是雲貴高原，
南邊也是綿綿不絕的山巒。形成了一個沿著九曲十八彎的舞水河，方圓十幾裏的芷
江盆地。氣候適宜，冬無嚴寒，夏無酷暑。生長著很多從熱帶，亞熱帶的巴蕉，棕
櫚樹到寒溫帶的花紅(一種蘋果的變種)，紅棗。我到過不少地方，還沒有發現有任
何一個地方，能像芷江這樣四季如此分明，花木品種如此之多。
芷江的冬天大多是陰天間多雲的天，春節前後會下兩三寸的小雪，晚間氣溫一般可
以低到攝氏零下2，3度，小池塘表麵會結冰。大多數的樹木在秋天落葉，冬天就隻
是樹幹了。但鬆柏，棕櫚，桂花，柚子，桔子，柑子樹仍然葉繁枝茂，還有芷江特
產的白蠟樹，枇杷，也是長青樹。城外山上的鬆樹，杉樹更是鬱鬱蔥蔥。不過桔子，
柑子和後來培育的冰糖柑在攝氏零下5，6度以下，超過24小時則會凍死。一般冬天
來臨之前，人們會將柑桔樹樹幹從根部到一米多高處，塗上白石灰，以防蟲害。再
用稻草將樹幹纏上以保暖。大概每幾年會有一次很低的寒流，這時果園會在下雪天
氣溫很低的晚上，點上很多篝火升溫。一般短則十幾年，長則二十幾年會有一次大
的寒流，會凍死不少柑桔樹。第二年的柑桔產量大減，價格大漲。果農們會種下新
的樹苗，過得幾年，新的柑桔樹便又碩果累累了。
春天的芷江是一片花的世界。
迎著早春三月的淩厲寒風，當人們還裹在厚厚的衣服裏，一束束小白梨花已經開始
悄悄地報春了。老人們說，這梨花就是要在倒春寒的冷風中才開得旺。梨花還掛在
枝頭，淡黃色的枇杷花也急不可待地綻開了。這時進入氣溫漸暖的四月，黃色的杏
花，白色的李花，紅色或白色的桃花，一個接著一個的怒放了。還有不甘示弱的石
榴花，火紅火紅映紅了半邊天。雖說“好花要靠綠葉扶”，但這些樹隻見花，不見
葉。小小的綠芽苞還沒有露尖尖角，急於展現自我的花兒已經等不及那慢騰騰的綠
芽了。那一樹樹黃的，紅的，白的花，從遠處望去，如同節日在空中爆炸開來的一
團團焰火，爭奇鬥豔。
站在城牆的高處，放眼一望，滿城的花盡收眼底。田野裏一片片綠油油的草子，和
它的小小的紫色花。略帶涼意的春風夾雜著泥土的氣息，撲麵而來。山坡上
樹林裏點綴一朵朵白色的山茶花，和草地上的開滿大地的黃色野菊花。引來無數的
蜜蜂們在花叢中嗡嗡地飛來飛去，養蜂人正在那裏忙著搖蜂蜜，這是收獲蜂蜜的季
節。
一個月前還是灰蒙蒙，光禿禿的一片，一轉眼就是百花爭豔，到處是花的海洋。芷
江的春天就這麽如同魔術般突如奇來地出現在你的眼前，讓你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在北京讀書時，靠著白楊樹吐出的綠芽苞感受春天來臨的腳步。在長沙工作時，街
邊都是長青樹，冬去春來永遠是蔥綠一片，直到氣溫升高到穿不住冬衣時才感到春
天來了。隻有芷江的春天，讓人真真感到自然界那種蓬勃而發，萬木複蘇的生命力。
隨著陣陣春雷炸響，花瓣在雨中墜落的同時，綠葉從芽包中綻開。滿樹的紅黃白紫，
一下便變成了綠蔭蔭的了。路邊的高高的白楊樹，水邊的垂柳，在清明的蒙蒙細雨
裏，也披上了綠裝。城外的山坡上，在布穀鳥的嘀叫裏中，漫山遍野的映山紅紅火
火地開了。
芷江花多，加上芷江人會吃，有些花便成了餐桌上的佳肴。比如家家門口都種些黃
花，春天人們采摘新鮮花苞，用來做湯，放些肉末，非常鮮美。南瓜花裹上放了鹽
的麵糊，放入油鍋裏一炸，也是一道美味。
五月初，一群群黃茸茸的小鴨子在城外剛插完秧的水田裏嘻戲時，黃燦燦的枇杷上
市了。接下來是杏，桃，李，擺滿了西街的菜場集市。小時候，大多幾分錢一斤。
想吃多少你就可以買多少。與桃李杏一起上市的還有山上采來的梅子。那種大烏梅，
又甜汁又多。不用“望梅止渴”，你就盡情地吃吧! 隻怕你是越吃越“渴”- 因為
太好吃，你渴望有更多更好的梅子吃。現在有了冰箱，人們將梅子凍成冰梅子，可
以一年四季都吃，夏天吃更是超級享受。
盛夏之時，香瓜，西瓜，葡萄，石榴開始上市。芷江的香瓜黃皮，比拳頭大一點，
又香又脆。本地西瓜不大，長在河邊透氣濾水的沙土裏，味甜汁多。芷江許多家門
口就有葡萄架，上麵爬滿了葡萄。芷江的葡萄有紅葡萄，白葡萄。與別的葡萄不同
的是，芷江的葡萄熟了以後，往嘴邊一放，手一擠，皮留在手裏，肉卻進了口裏了。
過去沒有見過外地葡萄，不懂為什麽“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芷江人，吃葡萄不用
吐葡萄皮。因為葡萄皮根本就沒有進口。芷江的石榴個大，裏麵的果粒飽滿，果汁
多。據說以前是貢品，後來也是專供出口。不幸的是，大煉鋼鐵時，大部分石榴樹
都被砍掉了。產量巨減，出口不夠，自己吃還是有的。
芷江有一種叫花紅的水果，樹和蘋果樹一樣，果子也和蘋果一樣，但隻有李子大小，吃
起來又甜又脆，味道和那種脆蘋果有點相似。據說是早年北方蘋果移植來後，因為氣
候不同而產生的變種。
開花結果是自然規律，但是芷江有一種水果叫無花果。葉大且厚，不開花，果子從
芽苞直接長大。熟了的果子有小桃那麽大，很濃鬱的香味，很遠就聞得見。肉象香
蕉，但比香蕉好吃。
秋天，上市的是紅棗，桔子，柑子，冰糖柑，柚子還有梨。 紅棗是北方的水果，而
柚子，桔子，柑子是亞熱帶水果，還有熱帶的芭蕉，和香蕉很象，隻是小很多。加
上山上的果子如板栗，藤荔公(彌猴桃)，田裏長的莆蒺，地裏出的涼薯，成了秋天
集市上的新寵。
到了中秋，家家吃傳統的芷江鴨。而此時，伴隨滿城鴨香的是那醉人的桂花香。掛
滿紅或黃色小花瓣的桂花樹，在秋風裏，飄出陣陣的幽香。我的啟蒙母校荷花池小
學，有一個清同治元年建的孔廟，廟前有一個四方天井，就是其他三麵是由教室，
老師住房的木房子，圍成了一個和籃球場大小的坪。孔廟那一邊築了一個台子，學
校常常在那裏開會，搞演出。桂花盛開之時，坐在天井開會成了難得的享受。沉浸
於花香之中，渾身舒坦。隻是台上講了什麽卻沒法聽進去，好在當年的政治說教聽
不聽也無所謂。
農曆九月九的重陽節，芷江又稱小陽春。氣溫很像春天，隻是雨水不多。那些葉子
掉得差不多桃李杏樹上，你能驚喜的發現有些枝頭竟然掛著小小的紅黃花兒。小陽
春也是柚子，桔子開花的時節。這是少見的頭年開花，第二年結果的樹種。柚子，
桔子花大多是白色的，花落後的小果就掛在樹上過冬。柚子，桔子冬天也不掉葉，
給那些小果苞阻擋風雪，第二年開春以後才長大成果實。
深秋過後，又是冬天。孩子們期待的是過年的在空中綻開的禮花，鞭炮，和來年百
花齊放的春天。
走過芷江四季分明的春夏秋冬，感受到生命的力量和自然的美。有冬天，就會有春
天。有播種，就會有收獲。
自然是這樣，人生也是這樣。
1/15/20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