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241慕尼黑
朱一秀
一
來自阿爾卑斯山烘烈的焚風正席卷歐羅巴這綠色的腹地.
清晨的太陽伸出腥紅的舌頭舔吻這座百萬人匯聚的都市.剛才還是探
頭探腦的黑雲象一群非法同居者經過整夜交歡放浪現已四散離去.
那層頂樓寬大的陽台上輕揚著一條白色的布匹,象中國古戰場上的烈烈旗幡,象仙女
飄逸的裙帶......這座城市漸漸裸露在外,群山裸露在外.
房間裏還一片漆黑,百葉窗垂落在地,如似伊拉克美婦人被頭巾嚴密包裹.大床上一對
男女正在酣睡,女人的頭枕在男人的胳膊上,一隻手捂住男人的核心部位.
"嘰!j嘰!嘰!"床頭上的鬧鍾響了,男人伸手撳滅了叫聲,像兒時逮住正在鳴唱的"叫咕
咕"塞進瓶裏蓋緊蓋子.
男人把手縮回被窩,準確地握住女人那溫柔處,用嘴吸著女人的耳垂,輕聲道:"老婆,該
起床了!"女人嬌柔地從鼻腔裏發出一聲拒絕,扭動了一下身體,手攥得更緊.
男人勉強把女人扶起,女人還眯著眼,像某個電影裏的鏡頭:小姐昏過去了!
夫妻倆終於起了床,男人洗了臉,把牛奶溫熱送到女人麵前,女人正在對鏡整理麵部.男
人給女人穿襪套鞋,女人突然嚷道,"輕一點,使勁拽什麽?"男人立刻應聲
,"Entschuldigung(對不起)
"把東西都帶上了嗎?女人問."帶上了".然後才出了門.站在電梯間,女人還在對著壁
上的鏡子檢看自己,男人在檢看女人,女人今天穿一件玫瑰色條絨大衣,男人不禁感歎
:女人身材好,穿什麽都好看!
女人坐上男人的自行車,很快到了車站.女人從斜背在腰間的皮包取出昨晚散步時買
的條票,在打票機上打上時間.車還沒來,倆人手握手相擁在一起,臉帖臉,臉有些微涼
,空氣也是涼的,雖然有一輪紅豔的太陽在東方的地平線上微笑,雲彩真是好看,象紅
鯉魚的背,也有些象女人的背.昨晚她說她背癢,讓他使勁撓, 撓得整個背紅彤彤的.
上了車,人多早沒了空座,他們靠在門口.男人的一隻手抓住欄杆,另一隻著手攬住女
人的腰,女人的雙手圈住男人.
車門又一次裂開門,他們隨著人流下了車.這站下車的人較多,大多是外國人,奔外國
人管理局去的.
他們坐在等候大廳,女人把頭斜靠男人的肩頭,眼睛閉著.幾綹頭發染成了秋葉般的金
黃,珍珠似的耳垂沒嵌任何飾物.男人用舌輕挑."別動,我有些惡心,"女人說."怎麽啦
?" "會不會是我昨晚吃的藥?" .昨晚做愛時男人不願帶套子,女人服了雙快失炭酯片
(速效抗孕片),女人懷疑是藥的副作用.
"喝不喝點茶?男人從背包裏掏出一個程亮的金屬容器.女人免強喝了一口,又把頭側
在男人肩旁.這時電子顯示器閃動的號碼終於與男人手中捏著的號簽完全一樣了,他
們起身去了指定的房間,
二
1991年冬一個黎明,我乘火車來到了這個城市,站在空蕩蕩的車站,舉目無親,一時不
知邁向何方.也許這個城市唯一與自己有點關連的應該是歌德學院,在北京歌德學院
得知:由於我沒能給他們及時回複他們已把我來德進修的名額轉讓了別人..盡管如此
,我仍是憑著這一紙空頭邀請信意想不到地獲準了來德的簽證,也就貿然闖到了德國
,來到了慕尼黑.眼下歌德學院對我已沒有實際意義了..
在車站廁所我把頭彎在水龍頭下喝了兩口水,決定還是往歌德學院去,權且把它當作
這個陌生城市我假想的家.
我最早的出國念頭始於大學期間,也許自己學的外語專業,接觸了更多的外來文化,因
而產生了對外麵世界的無限向往,進而做起了出國夢.1977年的中國還很封閉,對絕大
多數人來說出國僅僅是一個夢.我挖遍祖宗三代找不到半點海外海外關係,自歎父母
源於窮鄉僻壤與海水無緣,可生性又不安分,想創造條件也要圓這個夢.聽說洋人財大
氣粗,若撞個富婆富翁解囊相助,豈不被保送出國留學,因而每遇洋人總不免"為加深
兩國人民的友誼"而熱情洋溢,可惜沒得逞.遂又出新招:在外文報刊雜誌上查找到有
關機構人名,便寫信去毛遂自薦.不料次等信件大都落人公安機關之手,後轉入院黨委
,我因而有了"裏通外國"之嫌,被記打過,保留學籍,畢業後發配邊遠山區.這猶如一記
悶棍打得我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1983年去北京出差,聽說鐵道部正召翻譯去伊拉克,出國念頭再次燃起.火速跑去報考
,對方很滿意,問我單位是否放人,我滿口答應"沒問題",其實心裏沒底.對方交給我一
個公函,要我立即回單位速辦速回,因為出國的日期已臨近.我抱著這"重要文件"是喜
是憂,喜則重溫舊夢,憂則怕單位根本就不會同意,因為我檔案裏的"汙點".
回到單位我沒有馬上把公函交上去.好奇心挾著豹子膽竟私自拆開封好的信封,小心
翼翼從裏麵取出一式兩份的"出國人員借調合同",上麵寫明借調單位向被借單位償付
款項(每月600人民幣),要求我單位填寫我的政審情況同意意見並加蓋公章,將其中一
份寄回.我呆呆地看著緊張地喘息著.寞然一個可怕的念頭駛入腦海:既然交上去不會
被批準,何不挺而走險自己動手腳,托人私刻公章,假單位的名義填寫.
後來還是拿不定主意,偷偷與哥哥商量,他勸我最好不要走這一步,弄不好終生全毀了
.我把信按原樣封好交給了所領導.結果與估計差不多,所領導非但不批準反責問:為
何不經組織同意就擅自出去聯係象出國這樣重大的事情.至此,我再一次死了出國之
心,隻好立足國內放眼全世界!
三
夜幕重新把這個裸露的城市包裹起來,星星綴在深藍色的穹窿,有幾粒光點閃爍遊動
,那是飛機掃蕩夜空.
男人下班後先去了商店為家裏的女人買了葡萄三味魚大蝦才回了家,上樓時一陣急跑
.女人坐在燈光燦爛的房間看電視,手指夾著煙,煙味撲向男人.女人一見男人臉上立
即開出花一樣的笑,起身抱住,"哇,你一身都是汗!"女人驚歎."家裏有個紅太陽嘛"男
人興奮不已".快把衣服脫了"女人動手解衣扣.
"老婆,餓了吧,先吃點eis(冰淇淋)".男人就去冰箱取了端給女人,女人把眼光從電視
移開,"謝謝老公".
男人吃完eis拿起電飯煲淘米做飯,用黃瓜胡蘿卜燈籠椒玉米粒做沙拉,再澆上熟油辣
子灑上花椒粉---地道的川味,然後油炸雞翅.女人不時從房間旋出,在男人身旁微笑
觀看,手插進男人裏麵,男人很愜意,幹起活更加輕快,幸福感一直滲透到尾椎骨.
女人饒有興趣地觀看牆上貼滿了的彩色圖片,"都是你貼的?"男人點點頭□"怕炒菜的
油煙弄髒了牆"女人指著畫,"好啊,你是個地地道道色徒,全是女人." "可見我是長期
空守洞房---意淫,現在好了,我有老婆了,"男人伸手要攬住女人,女人閃開身子..
"這些字是你寫的?"女人望著牆上白紙黑字."一年前寫的,現在要寫的好些"男人似乎
有些得意,"你看這個字夠不夠形象?"女人看了,心裏說象,嘴上卻說流氓,手又侵入男
人下麵,逮住那個東西,它即刻變成了那個字"勃".
四
1990年經過許多年的奔波,我對國內還是厭倦了.我與去過國外的人談起,他們大有一
種三生有幸之感.當問知我這個外語工作者竟然還未越國門半步,無不露出惋惜.我深
感不幸,並使我的出國欲複燃.我寫信給北京歌德分院院長阿克曼先生,問詢有否可能
去德國進修.
很快收到院長的回複,告知我的信已轉去德國歌德學院總部,他們會及時與我聯係.我
高興不已,謝謝你,親愛的院長先生!不久就收到德國寄來的申請表格,我填好馬上寄
出.後來又得到北京分院寄來的要求我單位填寫的意見表.我趕忙拿去找科室教育處
人事處黨委,也許各級領導書記大人麵對一個職工合理要求進修深造無可辯的理由,隻
得打著官腔同意了,我如釋重負地將同意信函寄出.
1991年初柏林歌德學院寄來了參加研討會的邀請信.拿著這封信,如似拿到了飛向柏
林的機票,仿佛看到了那威嚴的勃蘭登堡門.那晚我失眠了,滿腦子的柏林柏林!研討
會為期一個星期,交報名費150馬克,來去路費自理食宿免費.我心已定,隻要有一張通
向國境線的門票,天大的費用我也承擔.至於出去後做什麽來不及考慮,好像隻要能跨
出國門就是人生一大創舉.
第二天立即找家人借美元去銀行兌換馬克將報名費匯出,拿著收據邀請信的翻譯件及
再次寫的申請報告一並交給室主任,懇請同意並轉呈上級領導.主任滿麵含笑,"我們
是不會違難你的,隻要上麵點頭."我感激不盡.幾天後謹慎問主任,答曰交上去了.
惴惴不安等待了一些日子,再去打探,所辦公室人員答道:"所領導要集體討論,目前個
別領導出差在外,人未到齊會沒法開會."我的媽呀,哪裏等得起,再隔兩個月就要開會
了,還有那麽多手續要辦.可哪敢當麵發火,隻得強壓心中.
又是無聲難耐地等待.兩個星期過去了,我再也坐不住,親自去黨委,辦公室門緊閉,就
去那些頭頭們的家裏.窄路相逢者就笑著臉搪塞幾句:"我們會按規定辦的,我個人也
做不了主,要看其他領導的意見"我無可奈何,知道火還不是發的時候.如果真吵翻了
,一切全完了.忍啊忍啊,我的心肝忍得好痛!我擔心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破裂流血.我的
神經就要崩潰.我一遍一遍勸導自己:要忍耐要堅持!
一個月後,也就是離開會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所辦正式通知我:經所領導開會研究
決定,因我參加研討會的主題□沒有柏林牆的柏林"涉及政治內容(1991年兩德已統一
),故未批準.
又是一次徹底的打擊.我恨,恨這些狗官,恨這個毫無人身自由所謂共產製度.我明白
了,為什麽有的人要去殺人,他們難道不怕死嗎?仇恨早已超過了對死亡的畏懼.我獨
自徘徊在黑夜,也想拿把刀去把那些當官的一個個殺掉,自己自殺或逃亡.......
可我還是沒能舉起那把刀,使勁地把滿腔憤怒壓呀壓呀,總寄希望於明天.
再次踏入黨委書記的家門,幾乎聲淚俱下地懇求:如果下一次再有這樣相同的機會,請
一定給予放行(刀下留人).書記大人也許被我的真情所打動以個人的名義保證,下次
一定同意.我說,如果再不同意,我簡直要瘋了,我不敢保證我的神經是否會經受得住
.
1991年8月慕尼黑歌德學院給我發來了短期進修通知書,這次不敢高興得太早,按捺激
動的心再次"叩見皇上請予恩準".也許那位書記大人當初保證時並沒有想到我這麽快
又會去找他們的麻煩,也許情理太不相容,也許"尊敬"的領導們真的會害怕我要發瘋
鬧出幾條人命案來,也許還因別的不可告人的"絕密機要"緣由,我這個"勞改犯"終被
"赦免"了,那如似金箍棒的大筆一揮:同意!
10多年的出國夢就壓在這萬般沉重的兩個字下.
這兩個似乎普普通通的字又是操持在某些人的手裏,竟然掌握著一個人的命運.
五
晚上九點半,男人挽著女人的手漫步在公園,路旁白熾燈在咕咕流淌的河麵上熠熠閃
耀.
小河清清流微微翻波浪
樹葉也不再沙沙響
夜色多明亮你我在微笑
在這迷人的晚上
兩人在空寂的林間唱歌.
"schoene Stimme!wir haetten singen koennen."(好嗓子!我們會唱就好了)一對德
國男女從旁經過讚美道."Danke sehr",男人說謝謝.
女人的嗓音的確甜美."你以前經常參加表演?"男人問.
".在學校時每次搞活動都跑不了我,去市裏演出都是一百多人樂隊為我伴奏,還有伴
舞......"女人唱著歡快的歌,身體隨之扭動.男人看著這個活潑可愛的女人滿身舒服
.就是這個女人,他們第一次做愛時,他哭了,哭得很傷心,把女人嚇壞了,問為什麽?男
人淚流滿麵有些難為情地用手遮住眼睛,哽哽咽咽,"沒什麽,就是激動."那晚他和女
人做了長達兩小時,這個性感健美的女人頓使他眼睛雪亮: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女人
,他過去的女人在性上都難以使他徹頭徹尾地滿足.那一晚他平生第一次有了被女人
征服的感覺,既是沮喪也是一種幸福.
男人在白色的浴缸放滿熱水,一股碧藍的浴液潛入水中,用手一攪,成了一盆天藍,泡
沫漸漸泛出.女人寬衣躍入.這是一個令天下男人顛狂的雌體,猶如一座富足的城堡引
誘人們前去攻打.
六
拖著行李小車,不時查看地圖,走了一個小時,才找到歌德學院.我還在問自己,來這裏
幹啥?玻璃門上貼著通知:聖誕節放假至27日.我才想起,一路走來街道兩旁有不少花
花綠綠的裝飾,聖誕樹鬱鬱蔥蔥.
輕輕推門,門沒鎖,樓道冷清.乘電梯上到頂樓,迎接我的是無聲的牆壁."現在又該怎
麽辦?"望著窗外的天,陰沉無語,看看手表,才8點半,.我完全沒有睡意,雖然坐了一夜
的車.
還是要離開這裏.我把幾大包行李塞進角落,重要的東西帶在身上,重新回到街上.估
摸朝市中心方向走去.
我曾經對流浪懷有.莫名的向往,也許是受童年高爾基流浪到咯什的影響,也許是追尋
三毛的橄欖樹,如今真地流浪到了遠方.仍然不相信,自己已經站在地球另一邊,這就
是歐洲,這就是德國,這就是慕尼黑.這個城市我來之前了解並不多,在大學曾看過一
部德語內部片,內容就是74年慕尼黑奧運會比賽盛況.眼前的慕尼黑,沒有那種想象中
那麽高聳人雲的樓房,而是有尖頂的典雅建築,
掏出一袋方便麵來嚼,離開北京時買了一箱,知道德國的東西很貴.幹嚼方便麵還是平
生第一次,大半塊下肚已有半飽,口卻很幹.背包裏帶的水早喝光了,一眼望去,街道沒
什麽人,商店緊閉.遠遠地被兩個紅燈籠吸引,走近一看,門上三個金字"富貴樓"China
Restaurant(中國餐館).推門而入,雕梁畫棟,過來一位穿旗袍的中國女人.我問:"請
問您們找做工的嗎?"女人問:"有張紙嗎?" "紙張?"我不明白."就是工紙(工作許可證
)."我還不明白,掏出護照.女人翻看後搖搖頭.
我又回到街上.
七
男人深愛著這個女人,但這份愛對他似乎有些過於沉重.他們從認識到結婚不到一個
月.男人在"大紀元時報"登了一則征婚廣告,女人打電話給他,先問了職業年齡身高,又
問:"你想找什麽樣的女人?"男人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家庭型的還是事業型的?"男人
馬上答道:"家庭型的!" "你是要她在家伺候你?" "不不不,不用伺候我,管家就行了
."女人又問:"你身體怎樣?"男人答:"還可以".男人以為女人問得比較色情.女人的最
後問題是,"可不可以馬上結婚?"男人答:"如果合適,當然可以".過了幾天,女人乘了
五個小時的汽車來了,她們約好在車站見麵.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的印象正如她後來
的表情----癟嘴,同時拖長德語變元音ae或者中國話ddddd.
男人推著自行車,背草綠色背包.女人穿一件天藍背心,從那開闊的胸口炫耀著女人的
豐滿.
走了五分鍾到了男人的住處,這是一幢淺灰色四層公寓.女人看了房間,覺得蠻幹淨的
,興許是被精心收拾過的.窗門寬敞,拉開玻璃門站在陽台,女人才發現自己立在樓頂
,對麵教堂的尖塔籠罩在菊黃色燈光裏,雄渾的鍾聲敲響了.正在欣賞之際,男人端上
兩小碗冰淇淋.女人笑了,很象一個剛放學回家的孩子還要吃點零食.
陽台上豎著一張白色大理石小圓桌,女人坐在旁邊用小勺把冰淇淋一點一點往嘴裏送
□眼睛觀察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看上去成熟穩重說話誠懇,有一副好嗓音,這是她第一
次與他通電話時就感覺到了.
男人在女人的心中不斷被加分.
八
在這個城市晃蕩了一整天,一無所獲,還曾經幻想有什麽奇遇呢,哈哈哈!天漸漸暗下
來了,走過一家亮著"Hotel"(旅館)字樣的大門,進去一問,住宿一晚100馬克.
又回到街上.今晚何處是家?
不知不覺又來到歌德學院,門沒鎖,輕腳輕手上樓,行李依然龜縮在那.我真有些累了
,打開箱子拿出那件舊軍大衣鋪在磨石地上,剛躺下,大樓裏的燈全滅了.起身重新按
亮.這時樓道裏響起一串腳步聲,從上而下,接著一聲門響又陷入寂靜.燈又滅了,不得
不又去按亮.我從未象現在這樣害怕黑暗害怕寂靜,孤獨沮喪一起向我撲來,前幾天那
種高昂的熱情沒了.
不能一個人呆在這裏,太可怕了,得找個熱鬧的藏身之地.我起身收拾東西,再一次告
別那幾件行李,向樓下遛去.
推門,門不開,仔細一瞧,鎖上了.不甘心,猶如一頭困獸在尋找出口.樓上一個窗子可
以打開,探出頭去,一麵絕壁.
看來無論如何得在這過夜了.無奈地重新回到角落.又是一片寂靜,真擔心黑暗中會跳
出什麽東西向我撲來,趕緊又去按燈.幾分鍾後燈又滅了,又去按.難道整個晚上都去
按?想找什麽東西把它固定起來,但找不著.再次被黑暗緊緊抱住,躲在大衣下麵,心咚
咚地跳.我問自己,千裏萬裏跋涉到這裏究竟為了什麽?想到了故鄉的妻兒,淚水在黑
暗中滑落.
九
"蜜蜂!"正在看電視的女人嗲著聲音叫喊,男人從廚房衝進來,"在哪?" 操起一張報紙
卷成筒準備迎頭痛擊,蜜蜂已不見了.男人又回去做飯,女人問:"要不要幫忙?" "不用
了".
吃過飯,出去散步,一切進行得彬彬有禮..回到房間,男人泡上熱茶.兩人喝著茶,眼睛
盯著電視,心裏都在盤算:今晚怎麽住呢?
女人坐在沙發,腳翹得老高."你看上去很會享受嘛?"男人說著向女人靠攏."是嗎?"女
人微笑地扭過頭來.男人的手從後麵爬到女人背上,女人的手機響了,她站起身走到一
邊去打電話.男人想起刁得一的話:這個女人不尋常!
女人回到沙發,男人把手搭在女人的腿上,鄭重宣告,"我答應和你結婚,你總要給我們
一個了解的機會嘛."女人還是把男人的手移開,"但不是現在,你說的是試婚,我不讚
同." "那結婚以後發現不合適......" "一般沒有多大問題,都是可以磨合的".男人
規矩地坐在一旁認真地說:"在德國男人都怕結婚." "為什麽?" "一旦今後離婚,男人
要分出財產的一半還要支付女人的贍養費.." "我們可以雙方搞個合同拿去公證,離
婚後我不要你任何東西,或者完全搞假結婚,我可以付錢." "我不要錢,要真結婚."
談判告一段落,該睡覺了."你這有沒有別的床或墊子?"女人問."沒有." 實際男人有
.
"哪怎麽睡?" "擠一擠吧".男人瞟了一眼雙人床,"再拿一床被子,各蓋各的,井水不犯
河水."女人沒再說話.
十
第一次跨入那片大山是82年初,那座擁有三千多人的研究所座落其中.我很快就喜歡
上了那片大山,常常去爬山,一個人陶醉在山的寧靜之中,我才發現,我天性是喜歡大
自然的.也許是大自然給了我靈感,我寫了許多詩,麵對高山朗誦,詩歌在群山之間回
蕩.
據說"大躍進"時山裏的樹木被濫伐遭到史無前例的破壞,後來大山再一次被鬧響,那
些祖祖輩輩蝸居在草舍裏的農民睜著好奇的眼睛,望著一車車人湧入.人們在這裏大
興土木.那正是"備戰備荒"的特殊年代,許多國防研究機構正從城裏遷往大山深處.當
初搞的很神秘,實驗廠房都是建在山洞裏,進進出出的汽車用綠色植物偽裝起來,說是
以防敵人衛星上的千裏眼.
"文革"時期山裏照樣文革,那個曾經參加"兩航起義"的第一任所長被逼自殺身亡----用
釘子打人腦門之中......
進入那片大山不久就有人給我介紹對象,因為我和那些與我同時進山的年輕人是文革
後恢複高考的第一批大學畢業生,特別吃香,成了山裏姑娘們的"眾矢之的".起初介紹
的幾個,都沒看上,覺得不漂亮,其實個個都比我漂亮,顯然那大學生的金字招牌掩蓋
了我的醜陋.後來又見了一個,這一見中了,據說她是山裏一朵花.
大山襯在深藍的夜幕之中,層巒疊嶂茫茫蒼蒼.月亮墜入晃晃蕩蕩的河水裏,我和她依
偎在山的懷抱.
母親不同意我在山裏的戀愛,擔心我在山裏開花結了果就很難調回城裏去了.我生性
情感多於理智,愛之火幾乎把我融化.也許我當時正處在青春的熱點,也許大山裏的生
活單調寂寞,很快就結了婚.好不容易弄到一間房,懸在半山腰上,遠離生活區,家裏唯
一財產是一台12寸的黑白電視機,電視塔被大山擋住,隻能模模糊糊收到一個頻道的
節目□但當時的小日子還是過得多彩多姿.
十
一
男人和女人睡在一起,各蓋一床被子.女人象個擔驚受怕的蟲卷曲在床沿.男人剛躺下
時體內充滿騷動.
他嚐試著去摸女人,女人把被子裹得很緊,無法深入,男人退縮了,但他始終睡不著,以
至整個夜晚都處在半夢半醒.男人感到驚奇,這種失眠曾經與前妻相戀時有過,難道她
們同屬於他最中意的女人-----漂亮豐滿,性格豪爽?
第二天男人扛著昏沉沉的頭去上班,晚上請在房間裏呆了一天的她到外麵吃飯.回到
房間他要給女人按摩,女人沒有第一天那麽拒絕,就把腳伸過去.男人摸著摸著就向縱
深發展,卻被阻隔了."你說,中國再過幾年會發展成什麽樣子?"女人問.男人知道女人
的心思,她是對留在德國還是回國猶豫不決."如果我們結了婚,你什麽時候想回去,我
都同意離." "我在國內有個男朋友,他還在等我回去結婚,有一天他發現我護照上注
明是已婚,他會怎麽看?" "你可以給他解釋,當初在德國完全是為了居留辦的假結婚
.一個男人真愛一個女人,他會原諒的.你也不必把結婚的事告訴家裏人,包括你在德
國的朋友同學."
男人的一句句話解開了女人心中的結."要結婚怎麽辦手續?"女人問."你要從國內搞
個未婚證明並且公證,在德國找兩個持中國護照的中國人出具你在德國期間未結婚的
證明,就可以去領館辦".
女人差不多已下了半個決心.在第四晚,也就是她離開的前一晚,她對男人已不再那麽
嚴厲,臉上散發出溫柔的笑並且默許了男人將她擁在懷裏.她身體的某個部位已深刻
地感受到被一個堅挺的東西頑強的抵住."可以摸摸它嗎?"女人轉過臉."Natuerlich!(那
當然)"男人求之不得.
十二
幾年在大山的生活,我們也如世界上所有夫妻一樣有了矛盾.她生性活潑,與男同事往
來似乎比較隨便,我愛吃醋,見她對別的男人笑心裏就不是滋味,而她看
不慣我生活中的髒亂差.後來竟鬧到離婚的地步,走進山裏的"法製辦公室",工作人員
說一般要等半年才辦手續,這叫"冷處理".走出辦公室,兩人眼裏湧著淚,原來我們還
是有感情的.又一同回到那個自己搭砌的窩,照樣吃飯睡覺,離婚的事也被山裏
夏時奔騰的洪水衝走了.
剛結婚時山裏就有人預言:他們早晚得離.因為許多人認為我是那種不穩定的男人,她
是水性揚花的女人.她在上技校時就跟一個男同學好過,分手後那男同學在外麵說了
她許多壞話.對於她的"前科"我是耿耿於懷的.提起這事她反問:你咋不早點來呢?想
想我的嫉妒也是沒道理,隻是想不得她的從前.好在她的性格開朗,什麽事不往心裏去
,我們的日子就這樣一如既往坷坷碰碰地往前走著.
大喇叭吹出嘹亮的軍號喚醒了沉睡的大山,伴隨著"中央聯播節目"我們起床吃早餐,然
後趕班車奔赴安臥在大山深處的工作區.中休時麵對蒼翠的山野做廣播體操,夜晚在
震響十裏山路的試車聲中入夢.......
山間那條小路兩旁的梧桐樹越長越大,葉子綠了黃了又落了.
進入九十年代,離婚之風也刮進山裏,有幾對與我們同期結婚的夫婦已被吹散.竟有人
納悶:怎麽他倆還相安無事?
我們是不是有點令人失望.而且在我們之間還上了把鎖----我們的下一代誕生了.可
就在兒子還睡在搖籃的時候,我離開了那片大山,翻越了數不盡的大山,來到了德國.
於是山裏又有人斷言:他孤身出走,那婚是離定了.其實他們往往隻看到外表的我,哪
裏曉得我的內心世界.我忘不了月光下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忘不了狂風暴雨之夜我
們緊緊擁抱在一起的情景,忘不了那片大山以及大山裏的悠悠歲月.我相信那片大山
已融入我的生命,那裏的水土雨露陽光已把我和她揉鑄在一起,要分開談何容易.
十三
男人把女人送到Mitfahrenzentrum(搭車中心),女人回波恩去了.男人懷揣幸福步行
了兩小時才回家.他心裏還是吃不準,這女人一走還回不回來?一個星期後,女人真地
回來了.
晚上女人大為驚訝,"還這麽硬呀!"男人回答:"我可以永遠硬下去." "Mein Gott(我
的天訝)?!"女人的眼睛大如皋丸,"沒見過這樣的男人,你是不是太特別了?" "也許吧
".
到後來還是一彈未發,想到第二天一早還得去領館登記結婚隻好偃旗息鼓.
男人興高采烈回家,女人躺在床上,麵部表情極差,男人已猜出幾分.早上在領館女人
第一次看了男人的護照,當即就用筆在桌上計算,結果與她的懷疑一致.男人看上去比
他說的年齡要大,上次還問過"是不是在國外的男人要比國內的顯老?" "為啥?"
"國外的人比國內的辛苦?"就是這個不置可否的男人足足隱瞞了十歲的年齡.在領館
女人並未發作,而是把不快帶了回來.
男人要擁抱女人,被女人用手擋住."你告訴我你究竟多大?"女人問. "那護照上的年
齡是在國內辦理時弄錯了,"男人蹲在床沿."那麽真實的年齡是多少?我要你親口說出
來.一個人想把自己的年齡說小點,還是可以理解的.隻要你真實地告訴我,我就原諒
你."男人把頭埋在女人身上,"對不起,請原諒我."那你的真實年齡就是護照上上所寫
的?" "嗯."男人點了一下沉重的頭.女人舒了口氣,伸手摸男人的頭,"你以後要對我
好些." "我一定對你好,一定對你好!"
十四
好在那個樓道裏有暖氣並不感覺冷.畢竟是多日的奔波,我太疲倦了,迷迷糊糊睡過去
了.後來被驚醒,樓下響起腳步聲,窗外的天已經亮了.我趕緊起來,把鋪在地上的大衣
裹好裝入箱子,向樓下遛去.樓梯有人正往上走,我本想一埋首就過去,那人跟我打招
呼:"Guten Morgen(早上好)!"我隻得回了一句.
太陽在厚雲裏露出慘白的臉,街道依然那麽冷清,似乎我已習慣了這種冷清,
向市中心方向走去,今天又會怎樣呢?
來到一個廣場,那裏聚集了許多人,大都是遊客,手裏舉著像機,正在拍攝對麵一座高
大的哥特式建築,塔樓上有一群木偶人在跳舞,鍾聲敲響了.我不明白,木偶人跳舞會
有什麽看頭.
繼續糊亂走著,一曲熟悉的旋律隱隱約約傳來,是二胡"二泉映月".我驚訝地尋聲找去
,聲音越來越清晰響亮,遠遠看見一個頭戴氈帽身穿長衫的中國人坐在小凳上拉二胡
.我向中國人靠近,他前麵的地上放著打開的琴盒,裏麵有幾枚硬幣,一些行人駐足傾
聽.中國人目光朝前,麵無表情.曲子拉完了,響起一些掌聲,還有人往琴盒裏扔錢,中
國人又繼續拉:"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離開了中國人,順著街往前,經過一家掛紅燈籠的中餐館,進去問要不要做工的,人家
直搖搖頭.
夜又一次染黑了這個城市,我不再敢回到那個大樓去,不知不覺來到了火車站附近.路
過一家櫥窗,耀眼的燈光照射著一個裸體女人,定睛一看是個模型,原來這是性商店.與
此同時,我下麵那個男人標誌性"建築"拔地而起.
十五
淋浴後女人光溜溜地匍伏在床,"老公,快給我按摩!"男人樂嗬嗬應著,"馬上馬上,"剛
要上床,女人又叫:"葡萄!"男人又去冰箱拿出洗了端到女人麵前把頭埋在床上,"請太
後笑納."女人吃吃地笑,"謝謝老公".
女人吃著葡萄,眼睛望著中央4播放的連續劇"偶然".
女人是一座起伏蕩漾的山脈,男人愛不釋手,用Baby油細細地搽,每一處都不放過.每
晚都這麽做,從不間斷樂此不疲.他這樣寫的:
老婆,我給你按摩
不管你的身體是
否有一丁當兒疼痛
老婆,我給你按摩
雖然經過多少雨
雪秋冬
老婆,我給你按摩
即使有一天我的
十指倦得不動
老婆,我給你按
摩
假如我們會在來
世擁抱重逢
男人按著按著,內心越加激動,淚水滾落下來,濺在女人平滑的背部.女人扭轉頭,"老
公,你怎麽哭了?"起身抱住男人的頭,用舌頭舔拭男人的淚.
十六
車站的候車室並不大,方圓十平方,暖氣充足.找了一空處坐下,旁邊有幾個胡子八叉
的老頭嘰哩呱啦講話.半夜時分我迷迷糊糊睡過去了,不知過了多久,被驚醒,兩個身
穿綠色製服的警察正在驅趕人,我貓一樣地遛了出去 .
站在廣場望著車站高大的時鍾,時針指著淩晨4點.走在空寂的大街,雪花那個飄.
有個把頭縮在帽子裏的人突然立在我麵前,咕嚕了一聲,我驚嚇一跳,定睛一看,那人
嘴上叼著煙,又重複了一句:"Feuer(火)",我這次聽明白了,搖搖頭,那人沒說什麽察
肩而去.
路過一家酒館,還沒關門,就鑽了進去,裏麵人聲鼎沸酒氣衝鼻.見一個大胡子老頭在
玩遊戲機,他不就是我在國內當翻譯時跟過的專家?我又驚又喜過去和他打招呼,老頭
也轉過頭來說聲哈羅,似乎並不認識我.我問:"您去過中國嗎?"老頭搖頭:"Nein."我
好不遺憾地道聲對不起.(後來才發現象他那樣大胡子的老頭德國多的是)
有個黃頭發的年輕人手裏拎著一大杯啤酒跟我說話,一口濃重的方言,問我是不是來
旅遊的?覺得德國怎樣?我與他閑聊.
走出酒館,天已微明,年輕人準備上一輛黃色出租車,問我去不去他家?我實在沒去處
,就一同鑽進車裏.大約行使了20分鍾.年輕人把我帶進一座二層小樓,有個女人開了
門,年輕人讓我坐在桌旁,問我喝什麽?我口實在很渴就要了水,他又開了一瓶啤酒在
喝,問我是不是日本人?我答:"Nein(不是)."他好像有點失望.
這時睡意一波一波地向我撲來,眼皮緊緊地黏著,我說想在沙發上躺一會,他同意了.我
一倒下就睡著了.
我被人叫醒,站在麵前的是那個"家庭主婦",她對我說了啥,大概是告訴我該走了.我
摸摸內衣裏的東西還在,離開了那座房子,沒再見那個年輕人.
朝著可能是來時的方向走去,路旁停著一輛沒鎖的自行車,看看周圍沒人,騎上飛奔.
路過一家餐館"榮華酒樓",跳下車,推門進去,有位老者迎過來.我問:"您們找做工的
嗎?"老者用很不好的普通話反問:"有紙張嗎?"我遞上護照.老者看了護照,"您是學生
?"我點點頭."您找什麽工?" "什麽都行."我有家餐館在東德,您去不去?" "去!"
"今天可以去?" "可以!" "您有東西嗎?" "我有行李放在朋友那,我去取,馬上就來
."
我騎上車趕到歌德學院,大門緊鎖著,在下麵轉轉想找個窗口上去,實在是高不可攀.正
當準備離去,來了一輛小貨車停在門口,下來一個高個子男人和一個小男孩,高個子掏
鑰匙開門,我喜出望外迎過去,解釋道:"我是來歌德學院報到的,見辦公室沒人就把行
李擱上麵了."高個子笑臉讓我進去,在樓梯上他還在抱怨:"怎麽沒人接待您,他們真
是太不負責任".
我把行李拿到門外,高個子也下樓,見我正吃力拖動箱子問我:"需不需要幫忙?" 我說
:"沒關係,我有自行車".高個子疑惑,"自行車?行嗎?" "行,"我答得很堅定."要不要
我幫您?" "不用了,謝謝." "沒問題,我可以幫助您."高個子就來幫我提箱子,我隻好
同意,連聲說謝謝.高個子把箱子放進貨車箱,讓我坐在駕駛艙,讓男孩站在車箱裏,我
說:"我坐車箱,讓孩子坐駕駛艙."高個子說:"沒事,他是孩子."他還是讓我坐到前麵
,我又感激又難過.德國人這麽好!
十八
傍晚時分,男人帶女人去啤酒節,女人打扮一新,頭頂草綠色的軍帽.他們先去坐了旋
轉翻滾什麽車,男人怕得要命,不敢睜眼,雙手死死抓住扶手,麵如死人,女人哈哈大笑
.
又去喝啤酒,女人歡笑抽煙照相,一公升的啤酒她喝了一多半,又要了一杯.半夜回家
,女人搖搖晃晃,男人扶住她.女人尖叫,手捅進男人的褲襠.有軌電車還沒來,女人嚷
著要方便,男人攙著去一僻靜黑暗處.
他們從領館拿到了結婚證,女人又回波恩去了,她是去了結那邊的事.
男人很想念女人,每天打電話發短信----
老婆: 一天不見
我把你掛在心間
二天不見
我把你掛在嘴邊
三天不見
我把你掛在雲端
女人回應:有那麽厲害?
老婆: 我想做一隻鳥
年年在你身旁昵鬧
我想做一尾魚
月月同你追逐嬉戲
我想做一匹馬
天天托你走天涯
我想做一頭牛
夜夜為你耕耘無止無休
女人回應:就是不想做人!
女人已去了一個多星期,男人想得要瘋.老婆:快回家吧,別在外麵流浪!
老婆:我那東西實在太硬了!
老婆:我要操你!
十九
汽車到了"榮華酒樓",高個子幫我把行李拿下來,我非常感激,拿出一個裝有竹雕的盒
子送給他,他用手招架連聲說:Nein,Nein!"我執意要給,他才接受了,拿在手上好奇地
看著說謝謝,我說,我要感謝您!
餐館老板看見我拿著行李來很高興,問我吃飯沒有餓不餓?我說沒有.老板就去弄了一
大碗湯麵,我捧著熱騰騰的碗,激動萬分:多少天沒吃上熱飯了!
吃完麵,老板開一輛黑色大奔馳把我送到那熟悉的火車站,給我買了車票.
第二天淩晨,來到東德一個叫"Zwickau"的小城,在蓮花酒樓開始上班了----廚房裏打
雜.慶幸有個安身之地.
一個月後又回到慕尼黑在"榮華"繼續打雜,一個星期幹6天,活很累,包吃住,月工資1900馬
克,我離開國內時的工資才240元人民幣.
轉眼二個月過去了,簽證的期限一天天縮短,後麵的路又該怎麽走呢?我給在加拿大的
堂哥去信,堂哥回信說加拿大居留好搞工作難找,但我還是想去.就去加拿大領館申請
簽證,被拒了,又去美領館,還是被拒了.
在德的簽證時間隻剩三天了.
二十
女人離開了十天又回到了慕尼黑,這一次帶來了她在德國的所有家當-----一個兩人
才能搬動的超大箱子,兩個小箱子和背包.男人把櫃子騰出來,大部分被女人的衣物占
領.一個家就這樣初步組裝起來了,沒有婚禮沒有一張像樣的結婚照,為了辦結婚證僅
僅是在車站自動照像機上照了一張二寸的照片.女人離開波恩時對別人講轉學去了科
隆.
男人下班回來,女人不在,男人想:天都黑了,還去跑步.
沒有女人,房間靜極了,如同以前單身的日子,但現在的心情畢竟不象以前,女人馬上
就會出現,得趕緊做飯.
男人聽到開門的聲響,定是老婆回來了.親切喚了一聲:"老婆",沒有回應,聽到腳步聲
進了房間.男人擱下菜刀,進了房間,透過窗玻璃看見女人在陽台健身器上下踩動.男
人喊著上了陽台,女人沒有象平時那樣招呼:"老公!" 男人用手摸女人,"老婆",女人
冷冷地嗬斥道:"別碰我!"男人尷尬地縮回手.
男人做好飯,"吃飯吧."女人在看電視,喝著橘子水,"我不餓,你先吃吧."
男人隻得自個吃,女人拉開玻璃門開始抽煙,煙霧在室內繚繞.男人咽下最後一口飯,見
女人還坐在那抽煙關切地問:"老婆,你今天心情不好?"女人掐滅了煙,"今天我男朋友
又來電話,他要我回去.......我想告訴他,我結婚了."男人不知如何安慰,隻是輕撫
女人的肩.男人知道,女人內心矛盾很大,在去與留的問題一直纏繞著她,雖然選擇了
結婚,但畢竟還有許多隨時冒出的新問題.女人以前在國內的工作令人羨慕,走出國門
她該有多少難言之隱,內心該包藏了多大的委屈.
男人非常理解同情.女人的不快樂導致他的心情如窗外的天陰沉.
二十二
我走在路上心裏一直在盤算:怎麽辦?怎麽辦?
迎麵過來一個中國人,我認出來就是街上拉二胡的那位,給他打招呼,他很有興趣停下
步,"你好!" "你住在附近?" "就住那,"中國人指著路旁一座平房,"要不要進去坐坐
?" "好啊."我跟著走進那座象似臨時搭砌的簡易住房,過道裏有人走動,有黑人還有
孩子.中國人開了一扇門,裏麵有兩張單人床一個鐵皮櫃一張方桌."二胡"給我倒了一
杯開水."你這還有人住?"我問."他經常不在,就我一人." "你是北方人?" "吉林."
"來這很久了?" "不長,一年多," "讀書?" "現在沒讀了,你呢?" "我現在什麽都不是
." "沒居留?" "快到期了." "想留下來?" "想啊,不知怎麽留." "趕快去報政治避難
." "行嗎?" "怎麽不行?" "不會把我抓起來?" "抓你幹哈,德國政府對你好得很."
"我要做什麽準備?" "什麽都不用做,他們會告訴你." "報了政治避難還可不可以回
國?" "暫時不可以,想嘛,你是來避難的,怎麽能回去呢,回去幹哈?我現在一個月掙的
敢上國內五年,這裏是人間天堂,象德國這樣高度發達文明的文明程度中國要二百年
才能趕上........"
我已決定第二天就去報政治避難.後來我知道,那座平房就是遍布慕尼黑許多角落的
難民營中的一個.
按照"二胡"的指點,一大早趕到那裏,那是一幢七八層的大樓,前麵已排了一長串人,我
問站在最後皮膚黝黑的小夥子,"Asyl(避難)?"小夥子張著潔白的牙齒搖頭,大概沒聽
懂.我相信這就是我要來的地方.
堅定地站在隊伍的後麵,隊伍走得很慢.大約一個小時後,有人過來分發小紙條,上麵
寫有號碼,通知明天再來.
二
十三
萬聖節(十一月一日)他們登上去意大利的夜車,男人關上包廂的門拉上布簾,得意洋
洋,"拉上簾子,別人就不好進來了."女人往寬大的皮椅一躺發出尖叫,"哈哈,我們要
去佛羅倫薩,去但丁的故鄉!"去意大利是她曾經的一個夢,現在這個夢隨著車輪有節
奏的響動正在成為現實.女人偎在男人身旁,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燈光,臉上漾著幸福
,她輕輕地吻男人.
"咣啷",門被打開,女人驚得抬起頭."Ausweis(證件)!"進來一個高大的德國人.女人
從小背包裏抽出兩本護照,德國人翻開護照,用小型顯微鏡檢查後還給女人,走了.
車廂再沒來別人,兩人抱在一起睡了,一直睡到佛羅倫薩.
走進佛羅倫薩仿佛誤入塵封已久的中世紀,著名的大衛雕像赤裸在凜冽的寒風.女人
買了一條印有大衛中間那截身體的短褲,要送給男人,交錢時麵對男性攤主,她臉上漏
出一絲羞澀.
她少女的整個青春期都是在幻想男性生殖器,直到上初中有一天回家的路上遭遇露陰
癖,他居然具有三根,顏色各異,她搞不清是真是假,被嚇跑了.讀高中已有人追她,那
個男生拉著她的手放進他的褲內,她沒有想到它會變得又長又硬象個棍子,她的手被
蛇咬似地抽了出來.後來有了男朋友才真正見識了它,她覺得男人擁有它使她感到神
奇羨慕崇拜.她想過,她喜歡的男人必須具備偉岸挺拔漂亮的它,否則免談.曾經有個
追求者別的條件都不錯,唯獨它如同金針菇,當即就被否定了.當她決定與身旁這個男
人結婚時,對男人進行了體檢,對它比較滿意,雖然沒有國內男朋友那麽長但很粗很硬
.她不欣賞大衛那樣的,小光頭被包在裏麵,老公的小光頭是完全展露在外.老公把它
叫做"吊",女人更喜歡喊它"雞巴",聽起來那麽刺激,手就會向雞巴靠攏.她現在很感
謝結婚,結婚是什麽?結婚就是什麽時候想摸就能摸得著.她很慶幸,老公人也好,體帖
入微事事遷就她.
在駛往威尼斯的火車上,女人用纖細的手指括著男人的臉,深情地說:"老公,ich liebe
Dich(我愛你)!"
二十四
我比前一天來得更早,排了一個小時才進入大樓,隊伍一直延伸到樓上.擠在樓梯上麵
對那些大都來自東歐非洲亞洲各種膚色吵吵嚷嚷的年青人一種悲哀浮上心頭:我已久
落到"乞討"的地步.
大約上午11點,進了三樓一個房間,得到一張表格,要求填寫本人情況,包括何時何地
進入德國,工作人員讓我靠牆拍了兩張像,正麵和側麵.我交出護照,得到了一張署有
我姓名的卡片,隨後去領了被套枕套還有食物,分了房間.我吃飽喝足睡了.
總算在德國又有了一個臨時住處,從內心深深感謝德國政府.三天後被通知去做了體
檢.上麵還派了一位中國陳翻譯來調查我申請避難的理由,我編造了自己在國內因參
加"六四"而遭受迫害的經過.一個星期後被分配到慕尼黑郊外的一個難民居住點-----集
裝箱式的簡易住房,周圍用鐵絲網圈著,大門敞開著.
作為申請避難者是允許打工的.我去一家德國餐館找工,人事主管問我有無經驗,我說
在中餐館做過,他好奇地打量了我這個中國人,似乎饒有興趣地同意了.上工那天,主
管把我帶去交給一個蓄有八字胡的領班,他正與一大群人圍坐在圓桌旁擦刀叉,眼鏡
裏的小眼睛漫不經心地瞟了我一眼,沒說什麽.我傻坐一旁,眼睛瀏覽著周圍,壁上是
一幅過去鄉村酒肆的風俗畫,好家夥,連一個男人光著屁股撒尿都有.我正想笑,被一
個老女人叫道,"年青人,來幫忙!"其實我早該如此,何必吃個被動呢.
很快刀叉擦完,"八字胡"發給我一條白圍腰,我換上白襯衣黑褲子黑皮鞋,係上黑領結
白圍腰,看上去與德國跑堂不差上下,就是鼻子矮了點."八字胡"交給我一把打菜單的
鑰匙,要我與叫shing的印度人合作.他問我,是共用一把鑰匙?我答各用各的.他帶我
去看桌位,我管轄五個,滿以為不難對付..
樓上舞廳中場休息,舞者大概已抵擋不住饑餓的襲擊,紛紛衝下來"加油",一坐下來就
大喊要喝的吃的,頓時忙得我暈頭轉向,中樞神經短路,不知該去拿酒水還是拿餐,竟
提著空空的大托盤盲目地跑了幾個回合.客人急得哇哇叫,我隻是機械地應道:"稍候
稍候".就在這時,shing出現了,他說幫我.我如見救星.他顯然是個老手,沉著冷靜麵
不改色(褐色的皮膚還是褐色),叫我去拿這拿那□雖說心裏有些委屈但不得不服.很
快那個亂攤子被擺平了.後來shing把我錢包裏的錢和他的錢包一塊拿到"八字胡"那
去,結完帳才發現,我非但不賺連本錢也少了,大喊冤枉,心頭直罵:上了印度人的當.下
班後和他一塊出門,他不住解釋:隻是想幫我不是想吃我的錢.路過一家啤酒館,邀我
進去喝一杯,他付的帳.我還說什麽呢,喝了人家的---口軟.
二
十五
男人飛快騎車回家,遠遠看見自家廚房的燈亮著,心裏好暖,定是老婆在做飯.推開門
就喊:"老婆!"老婆笑臉相迎,撲上來抱住男人."老婆,怎麽樣?" "很好,你呢?" "很好
,在下麵看到窗口亮著,就知道有搞頭"."老公,我買了豬尾巴,燒上了,喜歡吃不?"
"喜歡,我老婆做什麽都喜歡.""我還買了啤酒,我們喝啤酒吧." "好啊."
男人每次抱住女人都備感激動.至從結婚後幾乎天天和老婆在一起,與別的中國人沒
什麽來往,他不知道與女人這種關係究竟能維係多久.對於女人也是如此,她有她的隱
衷,男人大她18歲,不好向家人朋友說起,當初倉促結婚完全是權宜之計.同樣她也如
同生活在一個與外界隔絕的孤島上,唯一的接觸是早出晚歸的男人.當他們經過長長
的一天重新擁抱在一起,就變得那麽珍貴親切.女人說過.
"老婆,明早我再給Wohnungsamt(房管局)打電話,"男人一邊吃飯一邊說."純粹是無賴
,想不到德國也有這種人."女人大為不快.
女人撂下碗二話不說去看電腦,男人還在說:"今天陳教授還給我打電話要我買保險......
"女人沒聲,男人就不再說話.吃完飯見桌上放著一大袋相片就去拿,"剛衝出來的?"
"不許動,聽見沒有!?"女人轉過臉喝斥道.
女人從外國人管理局隻得到三個月的簽證,那個德國佬要他們給房管局打電話約時間
檢查住房.男人每早打電話都沒人接,昨天好不容易打通約好今天來,可就是沒來.男
人想女人肯定就生這個氣呢.
男人洗了碗,把廚房的瓷磚地用抹布擦了,又去樓下倒垃圾.回到房間女人還在網上,男
人覺得胸悶,想找人傾訴,一時卻找不到電話號碼.電視還開著,正放歐洲鳳凰台的"鏘
鏘三人行"節目,男人無心看,拿了一張鄧麗君的歌牒塞進VCD,把電視頻道換到鄧麗君
,女人卻打開CD把聲音放得高過鄧麗君,男人隻好把鄧麗君閉了.
女人關了電腦看電視,男人就去開電腦.
"在德國沒有哪個城市像慕尼黑對不安情緒那樣敏感,並且表現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
個極端."有本書是這樣描寫慕尼黑人的.這也許與慕尼黑的地理位置有關,它側居阿
爾卑斯山一旁,受南方季風的強烈影響.變化無窮的氣候直接波動著人的情緒,難道也
波動著女人的情緒.
二
十六
在國內讀"第三帝國興亡"一書知道希特勒納粹黨在慕尼黑搞過啤酒館政變以及有個
臭名招著的"慕尼黑協定".就是這個培育了愛因斯坦14年的城市我發現它是那麽美麗
雅致,雖重建於二戰的廢墟之上,仍保留了十八世紀歐洲的建築風格.站在市中心瑪琳
廣場旁的聖彼得大教堂上舉目眺望,大都以赭紅瓦片鑲嵌的房頂把整個城市打扮得光
彩奪目.教堂的塔宇比比皆是,打鍾時分,雄渾的聲響此起彼伏.從上可以發現,一條長
龍似的林帶貫穿整個城市,這就是1785年建造的較隨意的英式風格的公園,叫作"英國
公園",據稱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內公園,比紐約中央公園倫敦海德公園都大.
園裏無盡的綠野幾經春光暖照盛開出黃色白色紫色的小花兒,人們就到這如花似錦的
草毯上日光浴.日光浴分為兩種,一種是穿衣服的,三點式或短褲.另一種是不穿衣服
,赤身裸體或女人袒露上身下麵僅有一指之寬的遮蓋物.這種裸體日光浴謂之Freikoerperkultur(
裸體文化),縮寫FKK,裸體套上文化陡然登上大雅.
我初入FKK心情是很緊張的,如步雷區.望著那一大片男男女女的滾滾肉身,血脈頓時
膨脹.每每看到關鍵處,隻覺眼珠子打滑瞧不真切,雙腳止不住往人堆裏紮.恨不能將
其景色一網打盡.眼睜得太大,又怕別人洞其"不良動機",趕忙戴上墨鏡.經過一個仰
躺著的女人身旁,我驚歎不已----她皮膚潔白身材嬌好有如維納斯,讓我一時停滯不
前.
驚魂逋定,又抬眼細細瞧去,有人躺著靜靜看書,有人閉目如眠,一任陽光撫弄,皮膚象
是刷過一層油亮亮的咖啡色,有人手持啤酒耳塞音樂搖頭晃腦好不自在,有人玩飛碟
打排球或在水裏.......
我再也抵不住陽光的誘惑,尋一處避靜地,左顧右盼脫去衣服,但最後那塊布怎麽也拔
不下來.把身體輕輕放在鬆軟翠綠的草坪,恰似浸入一泓暖水,柔風徐來又如嫩指玩撫
我的肌膚.飽吸一腔純淨的空氣,把四肢擴展為"大"字□仰望藍空,太陽閃耀七色光芒
,人就有些如夢如幻.......
當我離去時再望那遍野"橫屍",大有一種不過如此的感悟----都是上帝所造,當初多
怪隻是少見而已.
在公園碰到一個大學同學楊,他說"英國公園"算不了什麽,都是脫給外國人看的.他帶
我去了幾處郊外的FKK,都是在綠樹環抱的天然湖畔,景色更加迷人.
在他的鼓吹下,"要西化就全盤!"我也扯下身上最後一絲牽掛,把自己徹底地暴露在光
天化日之中.
原來人之體並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二十
七
兩人都沒說話.男人關了電腦去洗漱然後上床,女人洗漱完了也上床,爬著繼續看電視
.男人蓋上被子閉上眼卻睡不著,腦子還在運轉,"算了,總不能老是這樣僵著,自己年
齡比她大,應該讓她."於是起身去掀女人的睡衣,"老婆,我給你按摩." "一邊去!別碰
我!賤人!"女人反手把男人的手打開.女人前幾次也罵過"賤人",是說他過去濫交女朋
友."不一邊去,誰叫我是你的丈夫," 男人仍然做出笑容."我不希罕." "你不希罕我
希罕□.女人翻身坐起,"我討厭你這個樣子,不說話還給我臉子看".男人辯解:"不是
我給你臉子,是你先不理我.吃飯時本來好好的,我以為你今晚心情不錯,吃著吃著你
撂下碗二話不說走了,我問你啥你也不答理." "你問了啥了?" "我問了啥?反正我問
了你沒理,我還問照片,你惡聲惡氣地說'不許動',怎麽說是我先給你臉子呢?" "你有
啥就不可以說,不說話好啦?沉默就是對抗." "我看你不高興,當然就不言語了,少說
為佳免惹你生氣." "你有什麽不可說的,有屁就放有話就講",女人背過身去."好嘛我
說,我不是不能講,可以講很多." "你講呀." "你每次發脾氣我都想,你有你的苦衷我
應該理解你原諒你,可是你為我想過沒有,你每次發脾氣都傷害了我的感情,我心很痛
,我都忍住......"淚水在男人眼眶慢慢浸出.女人象是被男人的話擊中,閉著眼一言
不發.男人悄悄用被子抹去淚,不想讓女人看到.
男人讓自己少許平靜下來,用手撫著女人的肩頭,"老婆,你又生氣了?我還是不說為好
,"手搖著女人,"老婆,我以後什麽都不說了.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我以後怎樣才能
不傷害你的感情." "老婆,我隻是想告訴你,我的感情很脆弱自尊心太強很容易受傷
害,但我的的確確是愛你的,願承受那種委曲而不願你不高興........"
二十八
在難民營那個鐵皮箱房間裏我把從國內寄來的兒子的照片貼滿了床頭,望著兒子那雙
稚氣的大眼睛倍增我生活的勇氣.
兒子當初是沒想要的,誰知是由於操作失誤還是中了夫人奸計,竟有了.我想,這下就
有拖累了.當時的確是很不高興了一陣.看著一天天膨脹起來的夫人,動了惻隱之心,有
了就有了嘛,總不至於給斃了.
我開始猜想我的下一代將會是什麽模樣,可千萬別象我,象我就完了.我從小就因為形
象不光輝而自卑.最好象夫人,夫人長得很亮,由於她的亮,許多人竟為她惋惜,說一朵
鮮花插到牛糞上.
夫人去做了B超,我們將會有個兒子,我暗自慶幸.我原本是喜歡女兒,但考慮到假如女
兒長得象我,那就嫁不出去了.兒子好,即使象我一樣臉有些亂七八糟,隻要有本事,還
是照樣有鮮花插到牛糞上的.
兒子終於破腹而出,我的心有些緊張,那個紅腥腥的肉團兒竟是我的產物.他象我嗎?埋
頭細細查看他的五官,整個皺眉凹臉醜極了!夫人解釋:"剛生下來的孩子都這樣."我
又特別去看他的鼻梁,因為我的鼻梁天生就不高.我驚嚇一跳:糟糕,他鼻梁也很塌.夫
人不耐煩了,"噯,娃娃都是塌鼻子,長長就挺了."我仍不放心.
在我們的精心照料下,肉團兒漸漸舒展開來,鼻子挺挺得象他媽,眼睛大大得象我.許
多人見了他神氣十足的眼睛都說,他長大了一定很聰明.聽得我心花怒放.
夫人懷孕時我就開始胎教,給她放古典音樂,據說母牛聽了也會多產奶.兒子在他昏睡
不醒的日子裏也給他放音樂,我是多麽想我的兒子將來能實現我沒實現的願望,做個
歌唱家音樂家藝術家,不管什麽家,總之要遠遠超過我,因為兒子就是我生命的繼續.我
給夫人打電話,要她一定給兒子買台鋼琴,
第一次聽兒子講話是在千裏萬裏的電話裏,"爸爸,你什麽時候回來?我想你!"當然這
話一定是身旁的媽媽教的,但那稚嫩的聲音卻震得我全身發顫,淚珠如雨而下.
二
十九
"老公,你滿身都是痣,"女人光著身子給光著身子的男人按摩."我是個痣人,"男人閉
著眼."老公,痣會變成癌的,你去動手術把它割了." "好的." "你什麽時候去嘛?" "下
次回國."
女人做完按摩,"老公,別動,我再看看你的鼻子,有黑頭".女人跳下床拿了一個金色小
夾子,"哇,我一擠,飆出一大條,老公,會不會是滿蟲? " "也許." "怎麽會有滿蟲呢?"
女人擺弄完男人的臉,關了電視."老婆,不看電視了?" "我想還是和你一塊睡,免得影
響你." "好啊,早睡早起身體好."
兩人擁抱在被窩裏,"這是最幸福的時刻,"男人望著女人的臉,"哪怕是在最困苦的環
境-----在邊遠農村在陝北窯洞,隻要有一個你喜歡的人摟在一起就是最幸福了."女
人一遍一遍吻著男人那張她曾說過的厚重而性感的嘴唇,眼睛放射著異彩,"老公,我
越來越喜歡你了,你說這大千世界我怎麽就偏偏遇見你了,真是太幸運了,我們認識那
麽短暫就結婚,若是碰到變態狂,那就完了." "我也是很幸運遇見你."
女人吻男人的臉腮幫耳朵胸肚腹,又把男人的兩腳高高舉起.
三十
是的,小敏,我們曾朋友過一場.那是許多年前在國內,我借調到你所在的工廠當翻譯
.工作間歇,當我抬頭環顧周圍一大群女工,目光竟被一個女孩子粘住了,那個女孩就
是你.我直覺發現,你有點與眾不同,也說不出什麽不同,一樣的藍色工作服,隻是覺得
你那雙單眼皮的大眼睛裏透出異乎尋常的光芒,那張圓潤的臉蛋充滿很豐富的表現力
.我就有意去和你攀談,是不是因為我是"翻譯倌"你才對我報以熱情?
你的聲音柔和動聽很有音樂感,我問是不是練過朗誦?你隻是露出淺淺的笑----很有
誘惑力的笑,蒙娜麗莎的笑.說過幾次話我們好像就成了朋友.你告訴我你要去參加市
裏舉辦的文藝匯演.我問可不可以給我搞張票?你答應了.
可沒來得及看你演出,就離開你那個廠離開了你所在的城市.回到單位我立即給你寫
信,訴說未能看到你演出的遺憾,還問你能否把你的歌聲錄在磁帶裏寄給我.你真地就
把你的歌聲笑聲說話聲寄來了,一時把我聽迷了,你就是我心中的鄧麗君.
直到兩個月後我們又見麵了,是在你狹小的單身寢室.你知道為了見你我的心澎湃了
多久,見到你卻成了傻傻的孩子,說起話來沒頭沒腦.夜深了,一彎銀月勾掛窗欞,也勾
去了我的魂.那一瞬全身湧動著,好想好想親親你.當時房間靜得令人窒息,心咚咚地
跳.我想用手接近你,手卻挪不動,膽怯得如同小偷第一次行竊.
手好不容易觸到你馨香的長發,誇獎頭發如何秀美----聲音象是來自魔鬼的胸膛.霎
時,你"啵"地笑出聲,笑得我好窘,如似被當場活捉.我有點"惱羞成怒",一把將你抱起
往床上放,現在想起真是粗人之舉.慌亂中竟把你的頭磕到床架子,弄得我好生狼狽.好
在你不住的笑聲掩蓋了我的癡狂.
你的舌頭是乖巧的蛇,繞得我心醉.我是貪婪的狼,想掠奪你所有的寶藏,你誓死抵抗
,再凶的狼也無能為力.就那樣過了一個無眠的夜晚.清晨八點鍾你去上班,把"狼"鎖
在室內.中午回來當我再次索取,你卻神奇地打開了你的寶庫,我成了阿裏巴巴大盜瘋
狂地攫取.後來我問芝麻為什麽就開門了呢?你說想到我那麽遠來,把我拒之門外是不
是有點太殘忍了.我驚歎你那溫柔的心,可還是傻傻地問,為啥不見你的紅?你說小時
候好奇自己用手不慎把它捅破了.我愕然,你居然有這麽一手.下午你又去上班,"狼"仍
被囚在室內.直到夜晚我們才一塊去江邊散步,我發現你是一隻貓,黑色的眼睛足可以
看清腳下的路徑.
三十
一
兩人躺在床上看電視,電話響了三遍女人才提醒,"電話",男人去拿電話,聽了一下放
了."誰來的?" "還是那個神經病." "是不是她喜歡你?" "也不了." "你們見過麵?"
"沒有." "哪她為啥總給你打電話?是你以前勾搭人家?" "煩死了,她說她跟她父親做
過愛." "真的?什麽時候?" "14歲,她父親給她洗澡就用手摸她下麵,後來就把那東西
伸進去." "今天我在電視裏看到個節目,我想是真實的,一對年青人非常相愛,男孩的
母親極力反對,還用打那個女孩,他們都以為他母親是auslaenderfeindlich(仇視外
國人),那個女孩是土耳其人,後來母親才說出,女孩是男孩的同父異母所生,簡直與中
國"雷雨"裏的情節相似,但"雷雨"那兩兄妹知道自己的身世後有如五雷轟頂□而德國
這對兄妹起初也很驚訝,過後還是露出笑臉,表示要繼續他們的愛情." "我看過一本
書,上麵講到如果性是愛情作為前題可以 得到接受的話,那麽母親與自己的兒子性愛
也是合情合理的." "這麽說來以後我們有了女兒你也會這麽做?" "不會的,天理不容
." "我看你會的." "不會.聽說有個女兒長大了還跑到父親身上玩耍,父親的那個'都
立起來了,父親趕忙把女兒推開,女兒很不理解,以為父親不喜歡她了." "我經常和我
哥玩,喜歡從身後去抱他,後來我哥就把我推開.有次看到我嫂子的眼睛很特別地盯著
我." "你嫂子嫉妒你,因為你已是地地道道的女人."
"老婆,你的奶子是什麽時候長大的?" "初中,剛發育時裏麵長出一個硬塊,一碰就疼
.差不多那個時候學校開了生理課專門給女生講解." "一年就長這麽大了?" "哪裏,一
直在長,長到高中." "那時一定很挺?!" "很挺,別人戴A碼的乳罩我戴B碼." "不是很
招人嘛." "一直都有男生跟著,我那時根本就不懂,看他們都是一個個小屁孩,沒什麽
喜歡不喜歡.讀大學時才對異性有了感覺,隻是家裏強烈反對,才沒往那邊去,也許是
一種遺憾." "家裏人是怕你談戀愛影響學習." "都說初戀是最珍貴的,你認為呢?"
"我的初戀沒談多久就吹了." "女人轉過身,雙手捧住男人的臉,"老公,我以後不回去
了,就我們在一起過,反正有沒有我,他們也不在乎,有兩星期沒給他們打電話了." "家
裏的人永遠是牽掛你的,隻是你天遠地遠他們愛莫能助,你如果在家裏看他們關不關
心你". "上次我回國前給我媽打電話,說我想回去看看他們,我媽說回來幹啥?我一聽
就不高興,我回去看看中國不行嗎?" "我想你媽當時肯定有什麽事,老人家老了說話
顛三倒四." "當時我媽在帶我姐的孩子是很累.我回去後我媽連一頓像樣的飯菜都沒
給我做.你想嘛我們在國外的人就想吃吃家鄉菜想吃我媽親手做的菜." "是啊,可是
父母年齡大了,我們不該對他們有過多的要求,他們願做就做不做就算了.其實母女倆
總是吵吵鬧鬧,上次在家和我媽妹妹去逛街,我妹要買個東西,我媽就嫌貴,我妹就不
高興了,說'貴,又不用你們的錢,我給你們買的東西還少了?'說著就流眼淚.我就給我
妹解釋,'媽也不是這個意思,嫌貴怕花了你的錢',說真的,我妹很疼我父母,給他們買
吃的穿的." "反正他們也不需要我了,以後我就和我老公過."女人把男人緊緊抱住.
三
十二
小敏,後來我們又一塊去爬峨嵋山.晚上住宿,隻要有可能我們就擠在一張床上,也怪
那時都還年輕,夜裏怎麽折騰,白天照樣遊山玩水.記得那晚住金頂下麵的小棧,所謂
房間隻是三合板隔成的僅放一張床的空間.板上有許多好事者鑽出的小孔,我們才不
管孔後麵是否藏有眼睛,照樣把床板倒騰得嘎唧嘎唧地歌唱,昏黃的燭光搖搖曳曳地
舞蹈.
一大早上了金頂,不見日出不見佛光,一片冷霧彌漫.我們走到一個叫"舍身崖"的懸崖
邊,你迅速脫掉衣服,露出你那兩枚世界上最秀美的花蕾,讓我用相機拍下你青春的瞬
間.我吃驚於你的勇氣,要知道拍裸照在當時的中國是黃色下流的.小敏,你真可以!
從峨嵋山下來我們又各奔東西,但毫不間斷的書信連接著你我的心.我封封信都勸告
你去考大學,你那麽聰穎,不考上那未免才有點太殘酷了呢.我的勸勉使你感動.,你說
任何女人也受不了一個男人如此苦口婆心的關愛.
我們又見麵了,還是在那個屬於你的小室.睡至半夜你忽然問我是不是已婚?問得我傻
了眼.我反問為什麽?你說不為什麽隻是有這種感覺,說看得出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可從
未提結婚的事.我驚駭,小敏你才是狡猾的狼.你用神秘的微笑望著我,望得我心慌,仿
佛把我望穿.你伸出手指在我鼻尖上滑稽地繞動,似乎又是寬容大度地要我實話實說
,即使是也不會怪我的.我還真信了,問當真?你說當真.我發現你眼裏的色彩在急劇變
化,我還是如實招了.
你臉上的笑容不見了,頭轉向一邊,連身子也背我而去.我頓感不妙,用手去撫你黑亮
的頭發,你不再說話.我感覺到你的身子在顫抖,急促的呼吸也能聽見.我害怕起來,不
知會發生什麽,身邊象躺著定時炸彈或是即將噴發的火山.我有些後悔.
過了許久你的身子才慢慢平息下來,轉過頭來鐵青著臉說:我告訴你,你這樣騙人是很
危險的.我是可以原諒你的,如果遇到別的女孩決不會饒了你.
我當時如同特赦勞改犯心存感激之情,深知自己罪孽,大大對不起你呀!我說我回去就
離婚,你馬上打斷我的話,不能讓我這麽做,你不忍心看到世界上又多了一個被拋棄的
女人,因為你也是女人.
坐在搖搖晃晃的長途車上我忍不住嚎啕,惹得鄰座好奇地問我是不是丟了一大筆錢?我
說是比錢更加貴重的東西.
我繼續給你去信,因為無法阻止我的心,但你的信已不再那麽溫柔了.不久我又將去上
海出差,又想到了你,厚著臉皮去見你.在你住處的江岸,坐在暖烘烘的鵝卵石上,巴望
著那熟悉的小徑,心裏溶著初戀般的甜蜜.夕陽已滑入嫣紅的江水,小木船升騰起繚繚
炊煙,還不見你的身影.我抱定你不會來了,也就是說永遠不會來了.我的心哀號起來
,腳在亂石灘摔打,發出當當的響聲.
最後一抹紅霞已褪盡天邊,伴隨著心中絕望的喊叫,我決定不再去打攪你,雙腳邁向回
家的路.寞然身後傳來一聲呼喚,仿佛來自天籟.你正披撒長發身著牛仔褲飄揚而來,我
淚眼模糊了,象個失散的孩子重歸母親的懷抱.
三十三
"老公......"女人給正在上班的男人打電話.男人聽出女人的情緒不佳,"老婆你好嗎
?" "......" "老婆,怎麽樣?" "我隻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老婆,我一會就下班回來
了." "....." "老婆你下周去上德語課就忙了,要不你去商店轉轉買條魚,晚上我來
做." "Keine Lust(沒興趣)." "晚上我們出去吃飯." "我給家裏打了電話." "打了
?" "好煩啊,他們東說西說.我說不要打吧你催著要打,唉." "老婆不要生氣,我回來
安慰安慰你,要不你把我打一頓好不好?"
回到家兩人緊緊擁抱."老公!" "老婆,怎麽樣?你的臉好冰,我老婆是冰美人!" "老公
,我做了點粥,先吃點,我們出去吃炸香蕉." "好阿"女人用瓷碗盛上大米粥拿出豆腐
乳.粥很燙,女人用調羹攪動,"簡直不明白,我結婚跟他們有什麽關係,我又不和他們
過." "中國的父母都是這樣,好像他們生了你就有權管你,而德國人把子女看著獨立
的個體,十八歲以後就管不了." "我幸好隻給他們講準備結婚就嚇成這樣,問你年齡
多大?我說43.又問結過婚沒有?我說結過沒有孩子.最後他們說要商量商量,好像他們
不同意我就不結婚了." "你要是說結了婚他們準會氣暈倒,看來還是不說為好."
喝完粥兩人去了附近一家越南人開的小館子.女人要了酸辣湯廣東鴨炸香蕉啤酒."老
婆你不要太難過,我想好了,你如果頂不住壓力,我就主動撤退." "誰叫你撤?"女人喝
了幾口紅紅濃濃的湯,把碗推給男人.
星期日上午睡至11點半醒來.男人下床泄空了膀胱,搖動把柄冉冉升起百葉窗,霎時白
亮的光湧了進來,"Stop!"女人一聲斷喝讓百葉窗懸在半空.男人跳上床,女人側過身
抱住男人,"我做了夢,一直被追殺." "誰叫你看那些凶殺片,"男人的手在女人光滑的
皮膚慢行.
手機響了,"老公,把我皮包拿過來."男人就起身去拿,女人打開手機,"Ja,Hallo,是嫂
子啊,你們在家?放下吧,我給你們打回來."男人穿衣出去了.
女人打了一個多小時的電話.男人已把飯菜做好端上桌:商店買的饅頭熏肉,蒸雞蛋糕
.女人坐在黑色皮椅上,一臉忿忿不平,"沒搞錯啊,我隻是想告訴他們並不是需要征得
他們同意.我當初就說我結了,看他們怎麽辦." "其實他們還是為了你好." "我想他
們是唯利是圖,假如我說你是西門子副總裁,他們恐怕就不會問這麽多了.他們還要我
把你的照片傳回去." "傳嘛,我選一張." "選一張你年輕時的,就選那張裸照,硬起的
那張,讓他們看看你是多麽健壯."
女人的頭又疼了,男人給女人按摩.這時明亮的陽光已漸漸退出房間.
三
十四
小敏,我們還是一塊登上了開往上海的列車.你說你沒去過上海,也許上海對你的誘惑
太大.可這次從一開始我就找不到當初上峨嵋山那樣的幸福感覺,你的聲音聽起來再
不如以前那麽動聽了.親愛的姑娘,是不是我已是別人的丈夫你就不再用心了?是不是
你要對我的蒙騙報以精神懲罰?車過南京我們下來玩了一天.上了南京大橋就爆發了
"戰爭",你扯下你的高跟鞋準備給我迎頭痛擊並揚起你的女高音:"哼,江朗你這個流
氓!"我不敢相信那張猙獰的麵孔就是你,那曾經令我迷醉的笑哪去了?原來再可愛的
姑娘也可以變成最可恨的潑婦.我當時好後悔,此次同行實在是多餘.
從上海回來我決定與你決裂,焚了你所有的信也想把你從記憶中埋葬.三個月後你來
了封信,說我們還是順其自然吧,能好則好不好則罷.你還聲明你將永遠忘不了我曾給
予你的關愛.我卻沒給你回信.
又過了許多日子才發現我怎麽也無法把你從腦海中趕走.那次從峨嵋山下來身上幾乎
囊空如洗,在一家小店吃飯我們隻要了二碗小麵,同桌的一個人吃的木耳肉片,沒吃兩
口就匆匆走了.你見那好端端的一盤肉,就挪到麵前,笑嗬嗬地說:"幹淨的可以吃."還
以為是開玩笑,沒想到你真地拿起筷子夾進嘴裏.小敏啊,你那嘴真厲害,好聽的話好
聽的歌以及好難聽的話都從那裏流出來淌出來衝出來,你還敢用嘴來愛.你還譏諷我
枉自結過婚---結過婚的我還不如沒結婚的你.你說一次夜行碰到一個不三不四的男
人要與你這位小姐玩玩,你問怎麽玩?男人回答用錢玩.你就扯起嗓門回敬道:"找你姐
兒妹子玩去!"那男人抱頭鼠竄.
後來我去了西藏當導遊,高原的莽莽風沙也掩不住你在我心中的身影.我漸漸開始"憎
恨"你,恨你這個誘人的女妖.終於無法克製自己,給你去了一封信,隻是想告訴你,你
的幽靈纏得我好苦.很快收到你的回信,你說你已考上了音樂學院,還說這應該歸功於
我當初對你的激勵.
再後來我從西藏回到內地,來不及去看你一眼就匆匆邁出了國門.在慕尼黑郊外那個
鐵皮屋裏又想到了你,想到你是在那溫馨的夢裏.你在夢裏形象總是那麽瀟瀟灑灑,好
像駕一輛飛快的摩托,頭發拖得無限的長,又象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聲音高亢地痛斥那
個時代的罪惡,我的心就為你顫抖,要知道在那個時代控訴罪惡是要流血犧牲的呀.
直到那個多雪的黎明當我從夢中驚醒,方才大悟:小敏,恐怕今生今世無論我走到哪裏
,你那飄渺的倩影以及儲藏在錄音帶上那動聽的歌聲都將與我同行.
親愛的,你今在何方?過得好嗎?
記得你曾給我一個你老家的地址,便試著去函一封.沒想到真地就有了你的音信,信是
從日本來的,你說你已嫁在日本.我心中徒地升起一種不悅,我一直對倭寇懷恨在心,鬼
子兵侵我中華躪我婦女,如今又平添一段"新仇".
你說你這些年沒做什麽隻在旅遊.我想告訴你,如果來歐洲旅遊,最好也遊到德國來慕
尼黑來,我們或許能見一麵.
是的極想見到你,又怕見到你.見麵時的你還會是過去的你嗎?
三十
五
窗外的陽光已消失殆盡,剩下白淨的天空.他們拿著球拍花皮球去附近的公園,公園裏
人極少,石板乒乓桌站在孤獨中,上麵沒有界網隻有兩根躺著的樹枝.兩人還是饒有興
趣地玩起來.後來又去草坪踢球,用衣服背包築成球門.女人說她曾是學校的女足隊長
,從那飛速奔跑頑強拚搶的身姿似乎能看到她更加年輕時的巾幗風采.
若大一片草地就他倆馳騁.女人跑不動了,戰罷收兵.經過教堂前的Christl Markt(聖
誕節前集市),那是一個個剛搬來的木屋小店,賣手工藝品小吃等,女人買了一包烤板
栗."記得小時過年到處都是張燈結彩,單位裏還搞遊藝活動,"男人說."是啊,猜燈迷
釣魚,"女人一邊吃一邊附和,"那時多好玩!"
回到家女人打開電視,中央4正播"藝術人生",閃亮登場的是日本連續劇中主人公小澤
騰子."啊,你急著回來就是看這個節目,"男人說.女人臉上浮起一些得意," '排球女
將'你以前沒看過?" "沒看全,過去我不大喜歡看連續劇."女人隨著播放的主題歌邊
唱邊跳,一會兒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痛哭流涕的女觀眾."哇,太煽情了."女人說.這時男
人去拿抹布擦鏡子桌椅.
"老公,來陪我看嘛." "馬上,"男人放下拖布挽住女人的胳膊."老公,你曾為失去的青
春抱頭痛哭過嗎?" "我好像沒有,過去的必將過去,人總要往前走." "老公,是不是我
們在國外的人都很可憐?" "我不認為." "老公,我們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女人緊緊
摟住男人."我們可以隨時回去." "老公,你是不是也想中國?" "........"男人緊緊
抱住女人."老公,你不是也想中國,你不願承認?"淚水在男人眼裏滾動."老公,我們是
不是被中國拋棄了?"女人聲淚俱下."我們即使回去,也回不到童年的過去,過去沒有
了.老公老公,你說呀,我們怎麽辦?"女人轟然大哭 .
三十六
楊同學打電話約我去桑拿,我們在Studentenstadt(大學生城)見麵.那個桑拿是對學
生開放的,進門時楊拿出學生證,我謊稱忘帶了,看門人還是讓進了.事先楊已告訴我
這是男女混合桑拿,我懷著極大的好奇.淋浴時一個赤裸的金發女郎就在我身旁----強
勁的震撼!不敢相信能和一個陌生美人同浴,這在中國是不可能的.即使在德國看裸體
表演也是要買門票的,這裏卻免費觀看,還是純真的妙齡女孩,身材窈窕肌膚雪白雙乳
尖挺兩星粉紅卷毛淡黃......"不要看得那麽明火執丈!"楊在一旁訕笑,我才把眼光
收回.一個幽靈在我體內徘徊,鼓噪我的"弟弟",眼看就搖搖擺擺升騰起來,我趕忙扭
過身,麵對空牆.啊,那個幽靈足可以讓人去犯罪!
桑拿出來我們在酒吧喝了一杯,然後去楊的寢室.楊問我住哪?我答住德國人家.
離開楊我乘地鐵回去,轉車時尿急去公共場廁所,好家夥裏麵倆男人正在口交,我趕快
離去.
碰到一個德國女孩要一馬克,我掏了一馬克給她並使勁地抱了一下她.
在汽車站等車,我拿出"真言"報在看."有火嗎?"聽到有人問,抬頭見一高鼻子男人站
在麵前,我答沒有就又埋下頭,報上有篇文章標題是"希特勒與毛澤東",正在這時我感
覺大腿上象有什麽東西在爬行,低頭一看是一隻手----身旁男人的手.我明白了,他是
同性戀.這時手已爬到了我的那個東西上,我驚奇萬分,它居然有麵對異性一樣的相同
表現!
回到難民營,遠遠看見大門外許多警車荷槍實彈的警察,我被檢查證件才讓進入.剛要
邁入鐵房子,一股水從天而降,抬頭一看隻見高架上一個黑孩子正撒尿,我叫了一聲,回
答OK!
與我同住的福建人說:非洲人和南斯拉夫人打架,人被抓走了.
我去上廁所,裏麵很髒,提起褲子跑到外麵的樹叢,剛蹲下就有人大叫,一個管理人員
惡恨恨瞪著我,"Hier ist Deutschland,Sie koennen in China scheissen(這是德
國,您可以回中國拉屎去)"!
夠了,我想逃離這裏,雖說住難民營不用交房租.
我買了報紙看廣告,打電話去看房子,看了好幾處都沒成,才知道慕尼黑租房很難,特
別是對於外國人.
難民營附近有一家亮紅燈的小宅,走進去幾位敞露胸懷光屁股的女人笑臉相迎.我問
一次多錢?回答一百馬克."於是我同意了.有個女人把我領進一間牆壁塗得豔紅的房
間,她問怎麽做?用嘴還是?我說用嘴.她就給"弟弟"戴上套子,然後埋首工作。
在那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