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濤閻的小天地

政治麵目:瓜子臉。要招人恨,恨得咬牙切齒;要惹人愛,愛得死去活來;要讓人服,服得五體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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鑽錯了被窩的新娘(1)

(2008-12-11 03:27:08) 下一個

鑽錯了被窩的新娘

潤濤閻


12-10-08

(一) 
對於社員來說,秋收的日子是愜意的,雖然莊稼都是生產隊的,可自留地裏溢出來的成熟果實的芳香沁人心脾。我媽和我姐笑不攏嘴地告訴我:“咱前院的梨已經熟了!”我突然想到,現在是到天津倒賣鴨梨的季節了。雖然家裏人都舍不得吃自己的鴨梨等著去換錢,可我覺得倒賣鴨梨要比出售自己的私產更合算。全家忙了一年了,還是把自產的鴨梨留給全家人自己吃,也讓這個溫馨家庭裏的每一個成員享受一下秋收的美味。

我給自行車打足了氣,在村裏從幾戶沒有能力倒買賣的鄉親家裏收購了兩筐鴨梨。這是雙方得利的,因為鴨梨在本地很難賣掉。我算是賒賬,賣完後再給他們錢。我的賺頭不多,也就是賣苦力的血汗錢。所以,我隻幫助比較困難的家庭。那年頭做買賣是投機倒把,逮著就被沒收,還要遭到批判。所以,這事隻能悄悄地偷偷地幹。我找到大隊長開了“自產介紹信”便在第二天淩晨披星戴月朝天津飛奔而去。

天黑下來的時候我就趕到了天津市的邊上,那是楊柳青與天津的交界處。路邊有個旅館,看上去是解放前的大車店改裝而成。

旅館是由一長排磚瓦平房構成,大約有30多個房間。外麵是一排簡易房,過去是晚上喂馬的馬廄,現在改裝成了自行車存放處。

一位50開外的長者在門口一邊吸著花錢買的芳香的煙一邊享受著免費的涼爽的秋風。我把自行車靠在了門口一棵洋槐樹上,便跟長者打招呼,判斷得出他是這裏的領導。“大叔您好!”我這一嗓子讓他喜上眉梢。那年頭不論男女老幼,見麵就是“同誌!”的幹活。喊他“大叔”,那親切的聲音在他耳邊回蕩,格外質樸,十分悅耳。那音調不高不低---既沒有阿姨奉承的媚俗,也沒有小人得誌的張揚;那舉止不卑不亢---既沒有投機倒把分子害怕被逮住而表現出來“千萬放過我”的哀求,也沒有出身貧下中農紅五類天不怕地不怕的趾高氣揚。

長者禮貌地跟我點了點頭,便推門讓我進去辦手續。拿出介紹信交給了他,我的眼前看到的是他辦公桌後麵牆上一幅柳體書法。怎麽看怎麽像俺老爸的字體,便低頭看長者在登記簿上用鋼筆正在添寫我的名字、單位、介紹信的內容、以及107。毫無疑問,這個數字就是我的房間號了。他的字剛勁有力,一眼看出牆上的書法也來自他的手筆。仔細端詳了很久才發現他的柳體有的地方還不到家。俺老爸幾十年如一日練柳體,跟字帖的字一模一樣,達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了。所以,我能辨別真假柳體。但還是對這位長者肅然起敬,一位“看大門”的老頭竟然有這兩把刷子,無法不讓我吃驚。

我猜測到他不是出身成分高,就是右派什麽的下放到了這裏受教育。不願意揭人家的傷疤,也就不敢恭維他兩句了。看到我很樸實,他放心地把外麵簡易房的鑰匙交給我,我好把自行車存入裏邊。

外麵的天已經黑了下來。隻有常出門做買賣的才能發現:老天爺對待早上和晚上是不平等的。早上,天從蒙蒙亮開始,然後是東方的魚肚白,等到天大亮了很久太陽才緩緩地升起。而晚上,太陽一下山,一袋煙功夫,就進入茫茫黑夜了。

我打開了簡易房的房門,順手拉著了裏邊頂上的電燈,回頭就把自行車推了進去。然後,關燈、鎖門、走回到了正房。留意一看,這長者的辦公桌其實就是旅館的進門過道,地地道道的符合“看大門”的職位所在地。他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個小半導體收音機,一個綠色暖瓶,一個用玻璃罐頭做的茶杯。茶杯外麵有一個外套,是由幾種顏色的塑料頭繩,人工編織的一條金魚在享受熱水澡。

看著我對他的書法反複欣賞,他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意。他對我的名字感興趣,口裏念叨著:“潤濤,嗬嗬,水德!這名字肯定有來曆吧?”

我剛要跟我談論這個名字來曆的時候,突然門被推開了,進來了一男一女。二人都是25歲上下的朝氣蓬勃的上衣兜掛著鋼筆的知識分子模樣。男的長得比較特殊,書生氣裏摻雜著小市民得意時的喜悅。女的鎮定自若,炯炯有神的兩隻大眼在這個走廊裏放電,把整個屋子照耀得金碧輝映。她的兩個酒窩在嘴巴半張開半閉上的時候散發著比惹人醉的汾酒還醉人的芳香。酒窩旁的兩個臉頰白裏透紅,細嫩的皮膚看上去比鴨梨的薄皮還薄,用指甲一掐,就會出水俗稱“一掐一兜水”似的迷人。

長者也跟我一樣,把目光很快轉移到了這一對男女身上。跟我相同的是,長者的目光在那個女的的身上停留的時間要比在那個男的的身上停留的時間長很多,而且估計他和我一樣,感覺那一刻時鍾不走了。那年頭女人出門的不多,尤其是住旅館,大多是倒買賣的或外調(去外地調查本單位階級敵人的曆史問題,那時候叫“外調”)的男人。

長者畢竟是過來人,立刻把目光從女人的身上用力擰了回來,我看到他的脖子在用力,腦袋很不情願地轉了一下。他便對男的說:“你們是旅行結婚的吧?”其實傻子都看得出來是新婚夫婦到天津大城市旅行結婚的。二位立刻點頭答應,看到長者的態度他們放心地認為今晚算是有歇腳的地方了,那種喜悅別說從新娘的眼神可看得出,就是新郎的眼睛裏都射出了幸福的光芒。

在二位新婚夫婦登記的時候,我徑自打開過道的門,朝裏邊走去。裏邊還是狹長的過道,兩邊是房間。第一個房間改成了男廁所,三個大字很醒目。估計女廁所是在另一頭。我的房間是107,左邊是單號,右邊是雙號。離門衛和廁所都很近。

進了房間才發現,裏邊是通鋪床。估計在解放前是土炕,後來改成了木板。房間的寬度就是通鋪床的寬度,睡三個大人綽綽有餘。要是一家四口,兩大兩小,也不會太擠。通鋪床上麵有三個被子。進門處有一張桌子,上麵有一個暖瓶。桌子對麵是一個燒煤球的爐子,冬天取暖用,秋天就閑置在那裏。

我是這個房間的第一位客人,就選擇了最邊上的位子坐了下來。具體是左邊還是右邊,我現在已經記不得了。這是習慣,先來的占邊上,第二個來的占另一邊。如果隻有兩人,就各自有更多的空間。由於勞累過度,一躺下就進入了夢鄉。由於是第一個進來的,當然不能把門插上,給後來者提供方便。我把門稍微關了一下,留有一個門縫,以便跟後麵的窗戶通風,享受一下秋風的涼爽與溫柔。

一覺醒來,估計已經是後半夜了,借助那年頭沒有空氣汙染的皎潔的明月月光,我看到我的房間隻有我一個人。看來,這個旅館在秋收大忙季節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的運動中比較閑置。去了一趟廁所,我在找回自己的房間時還費了點力,走廊隻有中間的頂上有個燈泡,大約是25瓦的,門框上麵的字已經很模糊了。迷迷糊糊的我看到了106,便朝對麵一看,就是107我的房間了。

我當時不知道106就是那對新婚夫婦的房間。

又睡了一陣子,突然被吵架的聲音給吵醒了。吵架對我沒有吸引力,那年頭階級鬥爭沒完沒了,鬥人的現場都看膩了。我必須在天亮前趕路,到達天津市裏的時候最好是在公安局值勤的還沒上崗。

我急匆匆去辦理出店手續,到了長者那裏才知道,我走不了了。公安局的一輛吉普把5個男的一個女的帶到了旅館。他們左臂上帶著紅色袖章,上書黃色大字:“公安值勤”

5個男的長什麽樣已經不記得了,估計是因為他們太普通了。那個女的,讓我終生難忘。她的臉上的肉絲是橫著長的,排列的整整齊齊。盡管她外麵沒有皺紋,在長者辦公桌上麵房頂上的電燈直接照耀下仍然看得出那一臉排列整齊的橫肉絲,我猜測她是吃狼奶長大的,狼的嘴巴上就布滿了橫肉絲。

我很快就知道了事情原委。新娘半夜裏去上廁所,女廁所在另一頭。因為106和108的字體在微弱的燈光下靠眼睛看極難分清了,即使是白天,那個很小的6跟8看上去幾乎一模一樣。

108房間裏住著的是一位推車賣泥娃娃的老漢。也許他很早就入住了,我進去時他已經入睡了,也許他比我到的還晚,總之我沒碰到他。

由於他是他房間裏的第一位客人,他也沒有插門。新娘推開門看到“新郎”終於老實下來了,二人折騰了前半夜,她也就迷迷糊糊地上床在老漢身邊入睡了。她在入睡前用手摸了一下“新郎”的開關。此時的賣泥娃娃的老漢做出了準確判斷:這個女人是隔壁106房間的新娘走錯了門。也許他有喊醒她的衝動,可是皎潔的月光讓他看到了躺在自己身邊的天鵝,是老天爺給癩蛤蟆送來了天鵝肉。不吃,對不起老天爺,也對不起月老。

想到這裏,他的手把新娘摟在懷裏,看看她的反應。她迷迷糊糊地感覺到了那隻手臂,動了動身子,向對方靠近了一些。她的溫柔給老色鬼帶來了敢於犯罪的衝動;她的困倦給了老色鬼犯罪的膽量。老色鬼便輕輕地開始了替代新郎的偉大造人工程了,成了隧道工程師。她雖然感覺到了,但似夢似醒,頭腦中意識到“新郎”的溫存。這次跟前半夜那種餓狼撲食般的野性相比,表明新郎不願意打攪她的夢。他這麽柔和,使得她決定將計就計:“新郎官你不想讓我醒來,我就裝著不知道!”她一動不動地被動地迎合“新郎”溫柔地折騰了一回,似乎感覺到新郎這次還有創意,但事實上對於推車賣泥娃娃的老漢用“老漢推車”的方式做愛,算是輕車熟路。

新娘入睡了,睡得很踏實。

推車賣泥娃娃的老漢睡不著,他害怕等會隔壁的新郎會找新娘而把自己打死。即便不被打死,不論是強奸罪還是流氓罪,那年頭都是重罪。老漢越想越害怕,便悄悄起來,悄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被子,悄悄地走了,如同剛才悄悄地做愛。

住旅館的起早趕路是常事,看門的長者自然理解推車賣泥娃娃的老漢淩晨2點起床趕路的辛苦。

新郎起來去廁所,發現新娘也去廁所了。他想等她回來後再來一次換個姿勢的做愛程序。旅行結婚就要玩個痛快。很多年的積蓄啊,您可別以為那是錢。那年頭大家都沒錢,男人的積蓄都在黨中央。

等啊等啊,等了很久很久,新娘依然沒回來。在廁所裏睡著了?不可能吧?無論如何得去找找。想到這裏,新郎毅然起身。到了女廁所門口,看到廁所門半開著。他輕聲喊了一句,裏邊沒有回答。他立刻進去看看,結果裏邊無人。

他想到新娘走錯了屋子。好在這時旅館客人很少,她在另一空房間睡了。他這麽想著。106是廁所那裏數過來的第三個門。看到106與108的字很難分清時,他立刻明白新娘在108房間。房間的門半掩著,他推門進去,借助月光他發現她一個人在那裏酣睡。便立刻搖她的腦袋,說:“你睡到別人的床上了,快起來,回去睡。”

新娘一聽,覺得新郎還有興趣開玩笑,便說:“你以為剛才你悄悄地幹壞事我不知道?我是裝著不知道。你還換了個姿勢呢!不過,我感謝你的溫柔。”

新郎一聽,如五雷轟頂!他明白了一切。便去跑到門衛長者那裏去問108房間今晚那位客人是幹什麽的。長者說那老漢是推車賣泥娃娃的,早走了倆多鍾頭了。

新郎便發瘋似地找新娘算賬。把我們給吵醒了不算,還報了公安局。那時候大家每天都聽廣播喇叭裏反複播放毛主席詩詞。大家心裏想到隻有這位新娘真正做到了毛主席詩詞裏的境界:

黃洋界上炮聲隆,
我自巋然不動。
“老漢推車”悠哉,
竟是烏鴉戲鳳!
懊喪惱怒驚愕時,
報道敵軍宵遁。

大家心裏邊隻是覺得這是個陰差陽錯引發的鬧劇,也就沒怎麽太當回事。可聽到新郎越喊嗓門越大,大概是越想越生氣吧。大家的心裏開始有了恐懼感,說不定鬧劇變成悲劇那可就遭了。我不想介入這種無聊的事端,隻想千萬別讓公安局的查看大家的行李。我那兩筐鴨梨可是賒賬買來的。可是還是注意到了新郎無休止的大罵:“你說你多混賬!你讓我還怎麽跟你過下去?”

新娘一開始隻有哭聲與抽泣聲,聽到新郎的叫罵,她便默默無聲了,似乎蒸發了一般。但她的沉默並沒有阻止新郎的咆哮:“今晚你懷了孕,說不定孩子不是我的而是那個老王-八-蛋的!你還有臉回去見你的父母?你幹脆死了算了!我帶了綠帽,讓我怎麽活啊?”


(二)
公安局的把二位帶到了長者的辦公桌前,5位男同誌跟新郎了解情況。滿腔怒火的新郎一邊述說一邊口吐白沫,很像電影裏被打的暈頭轉向的龜田小隊長。這可以理解,突如其來的被帶了綠帽,他就不知該咋辦了。那位一臉橫肉絲的女同誌也跟新娘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新娘泣不成聲,麵如土灰,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然後,6個公安局的在牆邊上開會研究下一步辦法。長者跟我唉聲歎氣:“都是我好心辦了壞事。本來是應該讓你到108房間跟賣泥娃娃的老漢睡在一個房間的,考慮到房間空著也是空著,就盡量安排讓你們每人一個房間。要是你倆在同一通鋪上,她就會發現床上的兩個人也就斷定是自己走錯了門。這事就不會發生了。唉!”

我說:“大叔您別自責,這是那個老色鬼惹的禍,流氓遲早會找到耍流氓的機會的。”說完,我就給他使眼色,他和我都明白,要是讓那幾個公安局的知道我有兩筐鴨梨,他們立刻就把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問題上去了。階級鬥爭的事就可以報告上級等待指示了。

長者跟公安局的可能比較熟,他走過去說了一通“有客人趕路,這事已經很清楚與他人無關”的話語。公安局的也沒說什麽,這樣,我就在長者的幫助下提前趕路了。我還真的沒有注意到東邊不遠處就是鐵軌,雖然傍晚火車的鳴笛聲非常刺耳。沒有思想準備,我的車子在過鐵軌時打了滑差點摔倒。腦子裏和眼前晃動的都是新娘的那雙生不如死的眼神。

賣完了鴨梨,便日夜兼程趕到了家。一路上還是惦記著那位如花似玉的新娘,她可不能尋短見,這麽漂亮的媳婦到哪裏去找啊。脾氣又好,挨罵都不還口的!新郎你要是不容忍,寬容不了,那幹脆把她讓給我們這打光棍的沒機會上大學的沒門路背糧上班的單身漢得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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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醫師 回複 悄悄話 王朔的小說《人莫予毒》裏有一樣的情節。
閑人Filiz 回複 悄悄話 引人入勝,等待續。
潤濤閻 回複 悄悄話 我也惦記著呢。明天要出差了。以後會續下去的。
michaelsf4991 回複 悄悄話 謝謝,我還惦著流血的婚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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