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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歐,欠成熟的夥伴“繞礁”而行

(2007-02-07 10:53:41) 下一個

2007年1月17日,中歐領導人的一次曆史性握手將雙邊關係推入了裏程碑的一刻。中國外長李肇星與到訪北京的歐盟對外關係委員瓦爾德納(Benita Ferrero-Waldner)共同宣布,正式啟動中歐夥伴關係協定的實質性談判。據稱,這份中歐夥伴關係協定將取代1985年的中歐《貿易與經濟合作協定》,成為中歐關係發展的“總綱領”。

有意思的是,這一消息不僅在中歐之間反響積極,一旁觀望的美國也沒有表現出什麽擔憂。華盛頓的學者透露,美國人心裏有底:中歐夥伴談判不會動搖歐盟對華武器禁運的鐵欄。

“我完全相信歐盟和中國的關係已經發展到建立戰略夥伴關係的程度了。當然,雙方還有很多問題要克服,很多困難要解決,但是中歐都能克服。從1985年以來雙方簽訂第一個貿易協定以來,就已經奠定了發展戰略夥伴關係的基礎,”美國伍德羅威爾遜國際學者中心(Woodrow Wilson 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Scholars)歐洲問題研究員戴爾特·戴特基(Dieter Dettke)對《華盛頓觀察》周刊說。 本刊走訪的幾位專家都認為,中歐夥伴關係雖然談得熱乎,但是不會促進對華軍售解禁的步伐。

位於布魯塞爾的歐洲政策中心(European Policy Centre)研究員阿克希爾·博科夫斯基(Axel Berkofsky)博士將之解釋為:主持對華談判的歐盟委員會對此並沒有最後的決定權,歐盟各個成員國才有解禁軍售的權力。因此,就算對歐盟委員會施壓也沒有什麽用,他們幾乎無能為力。 從外部壓力而言,美國的反對是歐盟不可輕視的因素。曾任美國駐英經濟參讚的麥克爾·卡林格特(Michael Calingaert)在接受《華盛頓觀察》周刊采訪時說:“雖然很多人擔心中國的力量上升最終會使它成為美國的潛在對手。但是美國並不擔心歐盟因此和中國走得過近。因為在歐盟的外交議程表中,跨大西洋關係永遠是處在首位的。”

歐盟的兩套班子割裂了中歐“夥伴”關係 中歐雙方沒有為夥伴關係的談判設立時間表,但此協定一旦達成,將涉及雙方每年數千億美元的貿易來往,還將覆蓋農業、交通、教育、科技、信息、安全、反恐、環境和能源等二十二個中歐已展開對話合作的領域。按戴特基的話說,中歐雙方最大的共同利益就在經濟上。歐盟是世界上最大的、充分發展的市場,占世界貿易量的35%。中國則是歐盟最大的資源進口地。目前,歐盟27國是中國最大的貿易夥伴,2005年對華貿易逆差達到1330億美金。雖然雙方在經濟上也有競爭的地方,中歐之間就貿易逆差的問題爭執不休,“但我想中歐都意識到在經貿交往中的相互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戴特基這麽說。

中歐共花了三年多的努力,通過各類雙邊會議和研討會來增進彼此的交流與合作,才走到今日這令人欣喜的地步。然而,美好的遠景也有模糊之處,中歐對夥伴關係的未來思路不盡相同。 “中國希望中歐的深化合作既發生在經濟領域,也能延伸到雙方在政治領域的合作。但歐盟則有不同的想法。在此次夥伴關係的談判中,他們更重視的是對華經濟關係,”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Johns Hopkins University)跨大西洋關係中心研究主任艾斯特·布裏默(Esther Brimmer)對《華盛頓觀察》周刊說。

博科夫斯基這樣描述:中國希望與歐洲建立戰略合作夥伴關係,但是歐盟委員會則試圖將“戰略”關係一詞解釋為“全方位的”(comprehensive),而非美國人擔心的,即歐盟試圖和中國建立軍事上的戰略聯盟,以削減美國的全球實力和影響力。 在接受《華盛頓觀察》周刊采訪時,博科夫斯基給中歐談判澆了一盆冷水:“談判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尤其歐洲最近發表了關於中國的文件,非常直接地對中國的某些問題進行了批評。我接觸的很多人都沒有預料到歐盟會發布這麽嚴厲的文章。我想,中國會希望夥伴關係的談判慢慢進行。”在博科夫斯基看來,中國不會完全向歐盟妥協,夥伴協定到底能談成一個什麽樣的結果,如何影響雙邊關係,目前還很難說。

另一邊,熟諳歐盟內部事務的布裏默則將歐盟的小心翼翼歸結為其權力有分野。 “歐盟有27個成員國,領導機構是雙重的。位於布魯塞爾的歐盟委員會主管經濟問題;而被稱為‘首腦會議’的歐洲理事會 (European Council)則主要負責對外的戰略和政治關係,各國都有權表達自己國家的主張。但現實是,歐洲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對華外交政策,”布裏默解釋說。 縱觀歐盟的內部架構,歐洲理事會由成員國的國家元首或政府首腦及歐盟委員會主席組成,負責討論歐洲聯盟的內部建設、重要的對外關係及重大的國際問題,歐洲理事會主席由各成員國輪流擔任。與之不同,歐盟委員會 (Commission of European Union) 則是歐洲聯盟的常設機構和執行機構,負責實施歐洲聯盟條約和歐洲理事會做出的決定,向理事會和歐洲議會提出報告和立法動議,處理聯盟的日常事務,代表歐盟對外聯係和進行貿易等方麵的談判。 歐洲理事會和歐盟委員會在歐盟的權力分配使得其對華關係出現了政、經分野的特點,在對外的領導形象上也是混合型的。在處理對伊朗的談判時,英法德三國首腦代表歐洲理事會出席外,也會拉上歐盟委員會的代表,算作整個歐洲的領導層。基於此,歐洲問題的專家們並不認為中歐關係已經成熟到可以用“戰略夥伴”一詞明確定義。

“歐盟各國對是否和中國建立戰略夥伴關係分歧重重,而此次和中國展開夥伴談判的則是歐盟委員會的對外關係委員瓦爾德納,這已經是無言地聲明了此次談判的重點--經濟夥伴關係,”布裏默對《華盛頓觀察》周刊說。 戴特基承認,中歐雙方的夥伴關係談判並不會容易,歐盟也不會是個好對付的談判對手。但他並不傾向於將“戰略”一詞和夥伴關係分離,認為戰略夥伴關係既包括經濟層麵,也包擴政治層麵的對話。 “實際上,中歐在人權、法治方麵的對話已經開始,也應該繼續。所有的問題雙方都可以坐下來商量。”戴特基說,“我認為雙方都意識到,中歐的共同利益要大於分歧。因此,像武器禁運等敏感的分歧,雙方都能想辦法克服,夥伴關係一定能成功地建立。” 解除禁運更加渺茫 在中歐的經濟、政治雙行道上,赴京談判的瓦爾德納女士並沒有帶來打開中歐分歧死鎖的鑰匙--對華武器禁運。這道鎖從1989年開始,一直為雙方關係製造著隔閡。歐盟提出的三個解禁條件都和中國的人權問題掛鉤。但在中方看來,這是毫無道理的,武器禁運本身就該被拋到曆史的塵埃中了。

“武器禁運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其中既包含了經濟利益,也是嚴肅的戰略問題。但就目前的情形看來,它仍然是個政治層麵的考慮。中歐雙方的分歧仍然深刻。”布裏默分析說,“歐盟不願觸碰這個‘死結’,他們想要的是,繞開這塊攔路石,從經濟層麵談夥伴關係。” 過去幾年,法國總統希拉克和德國前總理施羅德曾經主張要結束對華武器禁運,認為這是一個過時的政策,不再適應中歐雙方日益增進的戰略關係。但是,其它的歐盟成員國則以人權問題反對廢止這一禁運。同時,美國高舉雙手製止法、德這一“危險的想法”。

如今,歐洲內部的政治形勢則在發生微妙的變化。德國女總理安格拉·默克爾(Angela Merkel)是歐盟現在的輪值國主席。她明確表示柏林無意改變對華武器禁運的現狀,其態度與其前任施羅德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在法國,已變成“政治跛鴨”的希拉克任期即將屆滿,而2007年5月大選的兩位總統候選人則都沒有打算繼承其解禁的政策。同時,外部壓力也不容忽視。日本首相安倍最近剛剛造訪歐盟,力促他們保持對中國的武器禁運,並稱“北京的外交政策方向不明朗,軍事又不夠透明。如果歐盟要結束對華武器禁運,將對東亞地區產生負麵的影響,給日本造成一個很大的問題”。 “(歐洲)麵對這樣的政治生態,對華武器解禁比過去的希望更小了。”布裏默對《華盛頓觀察》周刊說。

如今在美國布魯金斯學會(Brookings Institution)擔任訪問學者的卡林格特則從大西洋彼岸的反響表達自己的擔憂:“美國強烈反對歐盟撤銷對華軍售的政策,到如今始終沒有改變。歐洲很清楚美國的態度,不會因為和中國的夥伴關係就在這一問題上敞開大門。” 布裏默進一步分析說,剛剛坐穩國會山的美國民主黨比共和黨更加關心人權、軍事貿易和武器出口的限製。“我猜想,美國會比過去更加反對歐盟在這一問題上鬆口”。 然而,熟知中德關係的戴特基則願意以較為積極的態度審視這一問題。他認為,中歐夥伴關係不僅是中國和歐盟整體的友好發展,也包括中國和歐洲單獨某個國家之間的友誼。中國和德國就在各個領域接觸融洽,共同解決問題。戴特基承認,德國總理默克爾的確比施羅德猶豫,不願在軍售解禁的問題上鬆口,但他仍認為這個問題還是可以逐漸解決的。 當然,讓中國完全接受歐盟在人權等問題上開出的條件,幾乎是不可能的。

博科夫斯基預測,在與歐盟的閉門會談中,中國會推動歐盟不要在人權和台灣問題上置喙,轉而商談雙方的經貿議題。 事實是,瓦爾德納到北京談判時,已經避開了軍售問題,而將主要目的定位為勸說中國加入歐洲發起的環保活動,為提高能源利用率,控製石油和天然氣的使用以降低溫室效應氣體的排放量。 歐盟和中國曾在2005年9月簽署了《氣候變化合作協議》(Partnership Agreement on Climate Change),旨在依靠歐盟的技術支持,實現中國煤炭工廠到“零汙染”排放的目標,同時促進新能源技術的發展和普及化。瓦爾德納希望通過此次對話,加快這一協議的執行,“從這一領域得到結果非常重要”。 “中國的環境問題將日益嚴重,隨著經濟發展的加速,它或許會步美國的後塵,成為世界的一個重要工業汙染物排放地。因此,歐盟和其它國家應該努力幫助中國治理環境。這很可能是中歐已經在合作的事情了。隨著經濟的增長,中國越來越重視環保問題,而這一領域恰恰是歐盟可提供很多幫助的地方,”博科夫斯基說。

幾位受訪的美國專家都認為環保問題一直是歐洲外交中極其重要的一環,歐盟甚至將自己視作國際環保運動的旗手。歐盟看準了中國經濟發展的一大隱憂是過於依賴原油作為能源,未來可能會給世界環保帶來更大的壓力。而一向提倡使用再生能源的歐盟在這一領域和中國則有很大的合作空間。 歐盟在環保事業上需要中國,中國則有解除武器禁運和拓展對歐戰略關係的訴求,這兩者是否可以作為中歐夥伴談判的條件?在布裏默看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歐盟權力分立的現實決定,環保問題歸歐盟委員會主管,而歐洲理事會才能在戰略問題上做決定。 美國坦然注視中歐走近? 忙著報道對伊拉克增兵和2008總統大選的美國媒體,此次極少關注中歐夥伴關係談判的曆史性進展,更沒有擔憂中歐握手會造成對美國的戰略威脅。或許美國是無暇他顧,或許華盛頓充分信任自己跨大西洋夥伴的忠誠,總之,兩位美國學者認為,美國抱著積極態度審視中歐走近的事實。 “從我目前讀到的所有美國媒體的報道看,華盛頓對中歐夥伴關係談判並沒有任何緊張或是擔憂。更願意將之視為自然的、正麵的國際發展,”布裏默說。

然而,來自德國的戴特基則嗅出了不同的味道:“我身在華盛頓,的確感覺到美國對中歐關係的發展有一些擔心。但是需要強調的一點是,中歐戰略夥伴關係並不是結盟,更不是為了反對誰。經濟事務是這一關係的重頭戲,但是其中也包括中歐政治對話。” 從安全角度講,對歐盟最重要的仍是跨大西洋關係,以北約為代表。但是北約並不是為了對付中國,而隻是為了穩定歐洲。同時,歐盟也重視和中國發展關係,而中美之間利益也是緊密相連。因此,這三方都應該積極對話,不要在台麵下進行交易,以構建和諧的三角關係。 一直在歐洲大陸上“獨善其身”的歐盟27國,在2007年這一區域性組織50歲生日時,看到了自己日益增長的國際影響力,尤其是在美國困守伊拉克,布什政府奉行單邊外交主義的時候,歐盟提倡環保、斡旋伊朗核問題、與中國等亞洲國家積極合作,潛移默化中展現出自己出色的軟實力。一些歐洲學者甚至稱,這個世界中,美國的色彩正在淡化,而歐洲的地位則逐漸上升。 “歐洲發展軟實力,在日益變化的世界格局中尋求更大的聲音,和亞洲以及世界其它地方的國家發展外交關係,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也並不表示它會以犧牲與美國的關係作為代價,”卡林格特如是說。

布裏默同樣不認為這些發展是衝著美國而來。但是,歐盟和中國在國際上被更多地注意,同時要承擔更多的責任,對整個世界而言都是正麵的變化,並不是要挑戰美國的現有地位。 戴特基再次表達了不同意見:歐洲的確在世界上顯示其軟實力,這一點主要表現在歐盟東擴,甚至將土耳其包含在內。這樣並不是為了挑戰誰,而是穩定東歐的政權,防止前蘇聯勢力的再生,破壞東歐的民主。他還認為,歐盟還可以就非洲的發展問題和中國合作,攜手幫助非洲提高經濟實力。 “如果你將之視為國際體係的變化,中國和歐盟的影響力提升,美國的勢力下降的話,未嚐不可。”但戴特基同時提醒說,“美國在伊拉克乃至整個中東造成的局勢堪稱一場悲劇,其國際可信度的確一再損失。但是我們不能低估了美國的實力。它仍然是個強國,在國際上有極其重要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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