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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益:多重角色下的自我膨脹和迷失

(2010-04-10 18:27:18) 下一個

  隻有現實本身敢於編造這樣的故事:從金融係統副部級幹部到階下囚;從北京大學著名教授、博士生導師到學術“水貨”;從“交響樂”作品能夠在維也納金色大廳演出的音樂家,還原為不過是“群眾文化館水平”。前證監會副主席、前國家開發銀行副行長王益的巨大轉折,展示了生活本身跌宕起伏的強大力量,其多重身份下的自我膨脹和迷失,也成為我們這個大潮奔湧、急劇變革、泥沙俱下的時代光怪陸離的個縮影。

  “雙開”

  據《財經》雜誌報道,2009年1月22日,最高人民檢察院簽發逮捕令,以涉嫌受賄罪對王益實施逮捕。這意味著王益案已從黨內違紀審查階段進入到實質性的司法程序。

  2月4日新華社報道,王益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收受巨額錢款,並為其親屬經營活動謀取利益,行為嚴重違紀,被開除黨籍和公職。

  《財經》雜誌稱,根據有關部門的內部通報,經王益本人供認確定的受賄金額達1000多萬元。不過,有關具體案情和涉案金額,還需經司法機關的最終認定。

  此時距離去年王益被“雙規”過去了半年時間。

  去年4月29日,手握數百億資產的湧金係掌門人魏東一跳殞命,社會震驚,與王益有關的傳言也從小範圍逐步擴大。

  2008年2月至4月,王益的前任秘書孟濤、其弟王磊及與之來往甚密的深圳商人李濤相繼被調查;同年4月,王益被有關部門監控,並被限製出境。魏東跳樓後有傳言稱,魏東死之前,王益和魏東均被請去談話。

  2008年5月6日,王益出席魏東的追悼會;2008年6月8日,王益出席在寧波召開的“博鼇現代物流與自由港國際論壇”,在飛機上被中央紀委專案組控製,隨後接受“雙規”審查。

  根據此前眾多媒體報道,王益一案涉及幾大問題:

  其一:巨額貸款資金去向不明。對王益的審查始於此前的一次審計。2007年3月,王益曾批示國家開發銀行河南分行為鄭州提供25億元資金,用以支持基礎設施建設和以中嶽嵩山、少林禪宗、武術聖地為核心的旅遊文化產業發展,及嵩山古建築群申報世界文化遺產項目、鄭東新區建設。

  經調查, 少林寺和嵩山中學隻用了2億多,其餘23億去向不明。王益的胞弟王磊曾從中不當收受6400萬“高額財務顧問費”,並將其中的4000萬元用於購買太平洋證券的原始股份。

  其二:秘書受賄。2008年2月,王益在國開行的第一任秘書孟濤因在河南的一筆貸款中受賄數萬元被捕。

  其三:太平洋證券上市。2007年最後一個交易日,太平洋證券上市,之後不久,一篇《誰批準了太平洋證券的上市》的文章揭開了冰山一角。

  一般來說,公司上市可以通過兩種途徑,一是滿足新股發行的種種條件,比如連續3年盈利等等,通過證監會發審委審核批準進行IPO;或者借殼上市,借殼上市須得通過證監會重組審核委員會審核,借殼上市的公司沿用原來殼公司的上市代碼。

  “沒有3年連續盈利”不符合IPO基本條件、也沒有沿用殼公司原上市代碼因而不算借殼的太平洋證券,憑借著兩個與上市無關的部門——證監會機構部和證監會辦公廳的相關批複,史無前例離奇上市。

  太平洋證券上市後,股東斬獲約40倍的暴利,其股東身影中不乏王益親屬,如其弟王磊、其妹王薇。魏東哥哥魏鋒參與的“明天係”亦在其中。

  其四:扶植湧金係。魏東一跳,無人懷疑“湧金係”與王益之間的重大關聯,外界目前僅有點滴信息,比如湧金係旗下的國金證券董事長雷波,是王益在證監會時期的秘書;魏東的哥哥魏鋒是王益《神州頌》演唱會的策劃人之一。湧金係目前已被發現的主要問題集中於兩個方麵:在九芝堂重組、收購國金證券過程中涉嫌國有資產流失。

  另外,央視某“清純型主持人”也牽扯其中,傳李濤送其兩套房子。

  究竟王益違法事實具體如何,還要等檢察機關起訴。

  雄心勃勃和不甘寂寞

  雖然有王雪冰、朱小華、張恩照等眾多金融係統重量級高官犯罪在前,但國開行副行長王益涉案,還是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關注。

  探其原因,大佬魏東縱身一跳以一條人命將此事影響急劇擴大;長期以來二級市場眾多已經被習以為常的違法違規行為,給大眾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印象,加之中央徹查券商借殼的傳聞,使得媒體對此案窮追猛打。

  王益自身的性格特點,也為這一案件增添了更豐富的戲劇衝突。金錢、權力、女色,幾乎是每個腐敗案共有的元素,但是王益身兼北大光華管理學院教授、北大應用經濟係博士生導師、有作品在維也納金色大廳演奏的音樂家、年輕民營企業家的引路人等多重身份,及其性格中的多麵性、不甘寂寞和自視過高,為此案增加了新鮮的話題。

  根據媒體多方采寫報道,王益囂張、驕橫、虛榮、放肆,有時炫耀自己的穿戴是某個頂級品牌的限量版,還曾經穿著西裝短褲正式出場。一位金融係統高級官員對這些描寫難以相信,他說,王益在他們麵前穿著樸素平常,言語謙虛低調,但這顯然不是王益真實或者唯一的一麵。

  王益少有雄心,少年在雲南時,即指點江山,告訴別人“我將來一定會出人頭地”。

  北京大學曆史係碩士研究生畢業後,王益在短暫留校擔任助教之後進入中央顧問委員會辦公廳,擔任副主任薄一波的秘書。在1985年11月至1992年9月總計7年的工作時間內,王益熟識了很多“省級以上的幹部包括秘書”。

  1992年10月,國務院證券委員會和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宣告成立,王益被調任國務院證券委辦公室副主任,在這個職位上幹了3年。從1995年開始,他擔任中國證監會副主席。1998年4月,國務院證券委員會和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合並。王益擔任證監會副主席期間,主管發行和基金業務。

  在那一段中國證券市場的草莽年代,發行權剛剛從交易所收歸證監會,基金行業則可以說是從王益手上起步,但這兩個領域的混亂也是非同一般。

  王益調離證監會之後的2000年,基金發生兩件大事,嘉實振蕩以及《財經》雜誌發表《基金黑幕》一文,總理震怒,基金全行業徹底整改。2003年,同樣是黑幕重重積怨已久的發審委,也進行了製度性變革。

  王益在證監會副主席位置上並沒有達到孜孜以求的主席職位,反而於1999年2月被調任國家開發銀行副行長。

  從前途無量的政治明星,到現在的千萬巨貪,外界難以知道王益的內心以及外在的行為是從何時開始轉變的,但調任國開行,王益的政治生命實際上已經結束了,極其苦悶的王益越來越謀求對政治本位以外的其他角色的肯定。

  一次王益請人吃飯,時間越拖越長,互相連帶而來的人越來越多,王益作為絕對的主角和中心,非常享受這種“老大”的感覺。

  平素王益喜歡與年輕的民營企業家結交,魏東與李濤即是已知的兩個例子,他主動替他們指點道路,幫忙解困,王益的朋友圈子中少有國企老板,這是其交友一大特點。

  脫離證監會副主席這個炙手可熱的職位,調任其他相對冷清的工作崗位的,有現中投公司總經理高西慶等,高離開證監會後曾就任社保基金理事長。

  但此前一帆風順的王益的失落感是極其強烈的,在這種強烈的失落感中,王益逐漸失控了。

  巴菲特曾經講過這樣一個故事,有一個人在小小的鞋扣行業做到壟斷地位之後異常自信,認為自己完全具備在其他領域達到如此成就的能力,因此頻頻放肆地臧否他人、指點江山,這就是鞋扣理論。

  在學者和音樂家這兩個身份上,官員王益顯示了性格中常人罕有的自信與自負。

  接近王益的人不否認他的才能和才華,從其秘書身上也可見一斑,王益曾經用過的一名秘書是證監會有名的才子,擁有數個博士學位。“隻有這樣的人才能當得下來王益的秘書。”

  調入國開行以後,王益“以前是搞證券的,突然進入銀行業,按理說會有一個很長的適應過程,但王益很快就把他主抓的領導工作的各個環節和程序,弄得很透徹了”。

  但是,如果說博士學位以及多年的實踐經驗,還多少給王益的教授頭銜以一些真實分量,那麽王益在“音樂家”角色下的演出,更像是一場場麵宏大的鬧劇。

  據報道,1998年,畢業了14年的王益再次回到了北大,應邀擔任光華管理學院兼職教授,後來還擔任首屆EMBA班的班主任。

  王益非常享受“著名教授”的身份,如果他出行,身邊的工作人員一定要常常提醒那些初次見麵的人,王益的身份不僅是國開行的副行長,還是“著名的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的教授”。

  隨著光華的逐漸發展,越來越多海歸經濟學家在這裏授課,本科和碩士專業為曆史、在職博士讀了經濟學的王益,經濟學功力弱處越見顯露,越來越多的專業人士感覺到,王益的學術角色是個“水貨”,可是他依然自信,光華也給了他極高的待遇。

  據王益自己說,2002年,和一群年輕人在青藏高原旅行,祖國山河的雄偉壯麗,突然激活了他埋藏已久的“音樂基因”。

  他一路遊走一路歌唱,在格爾木賓館他唱出了處女作《未來我們相愛》;在布達拉宮旁唱出“祝酒頌歌從天降,卓瑪妹妹教我放聲歌唱”(《拉薩》);在虎跳峽唱出“天上的白雲繞著那山腰,地上的草原連著那天堂”(《神奇的香格裏拉》);在納西古城唱出“古城的小橋遇見你,河邊的客棧裏愛上你”(《美麗的麗江》)。回到北京,王益又一口氣唱出《奧運情懷》、《彩虹下的你》等7首歌,

  也就是說,他70天創作了11首歌,成就了他的首張個人專輯。

  其後,王益向交響樂進軍。《財經》雜誌寫道:用一位專業作曲家略帶誇張的話來說,從單旋律簡譜歌曲,到創作四樂章多聲部五線譜交響樂,其中的差距,“並不比從猿進化到人的差別更小”。

  2007年9月7日,王益署名詞曲創作的《神州頌》在國交2007-2008音樂季開幕式上亮相,成為第一部非專業的國家樂團音樂季開幕作品。

  2008年1月15日,由重慶力帆集團讚助、中國唱片總公司策劃,《神州頌》甚至走出國門遠赴奧地利維也納“金色大廳”,以“非專業”身份,“展示了中國交響合唱領域的最高成就”。

  2007年年中一篇《一樣燕園情 共譜〈神州頌〉》的文章這樣寫道:

  “2007年6月10日的夜晚,王益站在北大百年講堂的舞台上,接受著光華師生的歡呼。這天,中國交響樂團攜他作曲填詞的大型交響合唱《神州頌——獻給正在複興中的偉大祖國》來北大演出。……演出結束後,前幾排幾位光華校友中他的女粉絲,異口同聲地尖叫著‘王益、王益、王益’,那勢頭絕不輸於當下‘快樂男聲’、‘好男兒’、新版紅樓‘寶哥哥’的海選現場。”

  文章說,王益對此報以“莫名的羞澀”和感激。

  自負與吹捧一拍即合,難以分清在王益的自我膨脹和迷失中,誰該負主要責任。彼時的王益不明白,這些掌聲和吹捧的去向,其實是他的官員身份,而非“音樂家”角色。

  王益“雙規”之後,《神州頌》巡演的最後幾場悄然取消,曾經的“中國的《安魂曲》”還原為“群眾文化館水平”。昔日的讚譽就像烈日下的積雪一樣消融殆盡,留下的幾道汙水更像是對過去的嘲諷。

  王益的故事背後,令人不解的是:什麽樣的力量使輿論從此前一邊倒的肉麻吹捧轉為一片鞭撻,而輿論顯然隻是這個作用力鏈條的最末一環。

  也許,隻有在曆史的遠處,才能以清晰簡練宏觀的筆觸解讀這個時代下的這個故事,又或者曆史從來就不缺少這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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