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測試“衛星殺手”震撼華盛頓

國際主流媒體於上周大幅報道，中國在2007年1月11日成功地進行了一次“反衛星武器”（anti-satellite weapon）測試，以一枚載有“攔截器”（kill vehicle）的中程彈道導彈摧毀了距地球表麵537英裏的一枚老化的氣象衛星，引起美國、英國、日本、加拿大和澳大利亞等國政府的高度關注和指責。盡管國際媒體大幅報導，各國也針對此事要求中方做出解釋，中國政府於1月23日證實此舉。換言之，繼美國和前蘇聯後，中國已正式成為世界第三個擁有摧毀衛星能力的國家。 “美國測試太空武器一般也不會馬上對外承認。美國上次測試反衛星武器是在1980年代，該測試被大肆公開探討，為的是能就此解決摧毀衛星後製造出太空碎片的問題。”美國喬治·華盛頓大學太空政策學會（Space Policy Institute）教授雷·威廉姆森（Ray Williamson）對《華盛頓觀察》周刊表示道，“我傾向於相信，中國此時測試反衛星武器的目的在於，以此來迫使美國簽署禁止發展太空武器的國際協約。” 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在第一時間獲得消息後，表達出極大的關切，稱“中國發展和測試此種太空武器，與兩國在民用太空領域合作的精神不一致”。考慮到美中兩國令人期待已久的太空合作計劃可能就此石沉大海，中國一直以來在國際間積極推動禁止發展太空武器的努力也可能因此功虧一簣，美國長期關注中國太空發展的觀察家都對中國測試太空武器感到疑惑，在試圖理解中國的做法時也流露出對太空軍事化的憂心。 “中國在推動太空武器和太空武器測試上的努力已經超過10年以上了，這個努力在近年達到高峰，但卻沒有取得任何成功。”美國智庫世界安全研究所（World Security Institute）中國項目主任孔哲文（Eric Hagt）對《華盛頓觀察》周刊指出，“美國政府拒絕考慮簽署任何國際公約，聲稱太空中沒有武器，何來軍備競賽，更不需要國際公約了。實際上，美國是不希望自己在決定測試和部署太空武器時，劃地自限。中國測試（反衛星武器）雖然沒有違反任何國際法，但確實破壞了國際法的精神，或許也徹底消滅了締結任何國際協約的可能性。” 測試衛星殺手，回應美太空新政？ 中國測試反衛星武器的消息一出，觀察家紛紛揣測，中國的做法算是終於對布什政府於2006年10月初公布的最新“國家太空政策”（National Space Policy）做出了回應。這份美國10年來首次更新的太空政策報告雖未以新聞發布會的方式公諸於世，但文件中不僅高唱美國太空軍事力量對國家安全和外交政策的重要性，更明言美國將拒絕簽署任何限製美國太空發展的國際協議，而且強調拒絕任何“對美國利益可能造成傷害”的敵國在太空發展的權利，被部分美國人士和國際社會解讀為美國政府的太空政策轉趨強硬。 “如果我是中國政府內部的高層決策人士，我或許就會說，布什的新國家太空政策很明顯地表示，華盛頓決心拒絕其他國家在太空發展的權利。中國現在測試反衛星武器，等於是在向美國表明：你瞧，我們也有反衛星的能力，”威廉姆森分析道。 孔哲文則認為，中國舉行反衛星測試不是直接衝著布什的國家太空政策而來，隻能說布什的太空新政是“壓垮駱駝的最後的那根稻草”，是中國長期以來對美國太空政策感到沮喪的最終結果。 “自布什政府上任以來，白宮有兩份政策文件、美國空軍有三份重要文件出台，均要控製太空，甚至主宰太空，”孔哲文評論道。他進一步表示，美國的太空政策雖然沒有表明其稱霸太空的野心，“但中國收到的信號是，美國的意圖就算沒有完全坦白，也很接近了。” “你很難不聯想到中國的做法不是針對美國的太空政策而來。”美國防務信息研究中心（Center for Defense Information）主任、太空安全專家特麗莎·赫金斯（Theresa Hitchens）在接受《華盛頓觀察》周刊專訪時表示道，另外一個令人關注的發展是，聯合國旗下的國際組織和平利用外層太空委員會（The Committee on the Peaceful Uses of Outer Space）才於2006年開會，會員國正準備在限製太空碎片的草案上達成共識，其中的內容包括不刻意製造太空碎片。中國的與會代表也讚同這項提案。很可能中國是想在簽署協議前，先對其太空武器進行測試。畢竟，此協議雖然沒有法律約束力，卻是給政府增添政治上的困難度。 值得一提的是，中國過往在國際間推動禁止發展反衛星武器的表現是有目共睹的，反而是現任的布什政府一貫堅持美國發展太空武器的權力，對國際規範總是嗤之以鼻。中國何以一反常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測試衛星殺手，的確讓許多分析家難以理解。 “我認為這次測試顯示中國還是將國家利益至於國際利益之上的。中國或許覺得美國正十分接近取得衛星武器能力的關卡，這讓中國感到不安；同時，中國也快要成為一個主要的行走於太空的大國，這也包括軍事上。”孔哲文說道，“中國要向美國傳達一個信息：美國使用太空的權利，不論是軍用還是民用，如果是將中國和其他國家排除在外，那麽我們不會接受。我們在太空有同樣的濃厚興趣，我們也會行使我們在太空應享的權利。” 中國逼美禁太空武器？ 中國為何選在此時測試反衛星武器也引起各方的諸多揣測。一個普遍被討論的可能性是，中國意在以此行動向美國展示缺乏禁止發展反衛星武器的國際協約是多麽不合理的一件事，希望布什政府能夠由此回心轉意。 “這次的測試有可能是中國的一次外交努力，意在促使美國加入簽訂國際協約的討論。”赫金斯評論道，“中國可能決定利用這次的反衛星武器的測試成功，作為和美國協商的籌碼（bargaining chip）。” 孔哲文則指出，如果中國測試反衛星武器是它在無計可施的絕望情況下，為了阻止太空安全形勢繼續惡化的最後努力，以迫使美國政府坐上談判桌，他隻能說那會是個希望渺茫的賭注（remote gamble）。 “（逼談）這個邏輯雖然沒有錯，但如果事實如此，隻能說中國對美國政治的解讀是錯誤的。”孔哲文說，“政府就像一個人，對威脅的回應總是不會太好。他們的回應通常是‘以牙還牙’，也就是以更多的威脅為對策。這一任（美國）政府尤其展現出自己願意以更具侵略性的做法來回應威脅。” 威廉姆森也同意，中國的舉動可能意在迫使美國加入國際社會禁止太空武器的行列。但他也強調，解讀任何一個國家的用意何在都是很不容易的，在不知道中國政府決策過程的情況下，任何人的解釋都是可能的答案。而中國測試衛星殺手是否彰顯出其太空政策出現重大轉變，由以往傾向於禁止發展而轉為積極發展反衛星武器，觀察家認為倒不至於。 “我認為中國或許意在展現自己發展太空武器的實力，而且其技術日益精進並不需要花上太久的時間。要說中國的太空政策出現明顯轉向，那麽中國應該會進行一連串的測試，以完善其能力（refine it’s ability），而目前我們還看不出來這樣的發展，”威廉姆森表示道。目前，有鑒於這次國際社會的反應一麵倒地呈現負麵評價，威廉姆森認為中國或許不會繼續進行太空武器的測試。 但無論中國測試反衛星武器的動機為何，赫金斯不忘提及中國的這一動作將是損人又害己的。“事實是，衛星被摧毀後將產生超過800片比棒球大一點的太空碎片，還有超過8萬片比棒球小的碎片是我們追蹤不到的。我們無法得知它們將對在低軌道繞行的地球觀察衛星產生什麽樣的衝擊。我認為中國這麽做是不太負責任的。”赫金斯說道，“此外，中國未來要再參與任何禁止反衛星武器的國際協商，都不會被認真對待。中國的測試行動無異是一個嚴重的政治失誤（major political mistake）。” 美中太空合作中了“流彈” 美國的太空專家們對於中國測試反衛星武器的動機莫衷一是，但一提及測試的後果，則不約而同地認為，美中民用太空合作項目將不免遭到池魚之殃，成了中國測試衛星殺手的主要受害者。 “我認為美中的民用太空合作項目恐怕將不可避免地受到（負麵）影響。”赫金斯對《華盛頓觀察》周刊說道，“令人難過的是，美中之間最近有不少關於建立太空互信機製，或是太空行為守則的討論。如今，中國測試反衛星武器隻會更加強化華盛頓軍事圈中鷹派一直在宣揚的論調：中國早就有意發展太空武器，我們更應該積極行動，不能讓中國趕上。加上美國國會中有許多議員一開始就反對（美國宇航局局長）格裏芬（Michael Griffin）的訪華計劃。考慮到美國軍方和國會中這些反對美中太空合作的聲音，中國的測試反而更加傷害了美中太空合作項目。” “中國測試反衛星武器這件事無疑將對美中的民用合作帶來衝擊。”孔哲文表示道，“雖然雙方一開始合作的項目並不太多，美國尤其害怕類似中國在這次測試中所展示的技術和知識會通過民用合作項目進入中國。這次測試無疑將扭轉雙方在這個合作領域的任何進展。” 孔哲文進一步指出，技術上來講，中國擁有反衛星的技術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美中的民用太空項目合作會幫助中國太空軍事能力的可能性是很低的，但是美中之間的合作還是會出於政治因素而被喊停，“沒有人願意被視為與一個有能力威脅美國所有低軌道衛星的國家合作。” 威廉姆森也說，美中在民用太空項目上的合作將遭遇挫敗。“美國政府中有很多人會質疑：當中國正積極倡導太空軍事化發展時，我們為何要同中國在民用太空項目上試圖合作？” 威廉姆森承認，美國對中國的質疑也有其虛偽（disingenuous）之處。畢竟，“美國早在1970 年代、甚至1980年代就在測試反衛星武器，現在卻要說中國不能這麽做，是有些過分了（a little too much）。” 赫金斯憂心，中國測試反衛星武器的行動將導致美國和其他太空大國－－尤其是印度，也跟著在發展太空武器上加快腳步。 “我最擔心的是，印度政府將因此給其軍方發展太空武器的許可。”赫金斯對《華盛頓觀察》周刊表示道，“至於美國，國防部現在有很大的倡導行動在支持建立天基導彈防禦係統（space-based missile defense）。這套太空武器係統一旦成真，將對中國的核威懾（nuclear deterrence）帶來很大的考驗。” 威廉姆森也表示，要美國達成禁止發展太空武器的國際共識，在布什這任政府中是不可能辦到的。現在中國的測試隻怕會更加強美國國內支持發展太空武器的聲浪。 “美國空軍的太空司令部（Space Command）一向對發展太空武器雄心勃勃，加上國會中部分鷹派人士的鼓動，未來會有更多人支持美國增強自己的太空武器項目。”威廉姆森說道，“但話說回來，太空司令部並不製定政策，美國的太空政策是白宮和五角大樓說了才算數。大家應該了解，一名空軍上校或許可以在雜誌上刊登一篇文章，宣揚很具有野心的太空態勢，但那並不代表美國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