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罕布什的白山風景區是美國新英格蘭地區最熱鬧的觀光旅遊景點。這片林木茂盛的風景區不但吸引了眾多遊客,也成了大雁們覓食的場所。來此度假的遊客,總喜歡給大雁喂各種食物。很多大雁在吃飽之後,就搖搖擺擺地走進了周圍林子裏的宿營地。這個旅遊度假區,冬天來的遊客比夏天還要多,於是,白雪皚皚的冬季更是大雁們飽餐食物的最佳季節。時間一久,這些大雁竟然不再在冬天南飛,安然地在天寒地凍的北方駐紮下來。去年冬天我去白山的時候,看見不再南飛的大雁,漸漸失去了原來輕盈的體態,體形臃腫地在廣場上踱步,悠然自得地接受過往遊客施舍的食物。我於是無端遐想,他們若是有像人的智力,是不是會回憶起遙遠的南方?
我們去新罕布什的時候,正碰上新聞報導,福建某地幾百名偷渡客在入境之前被美國海關扣留,據說還有多名偷渡客因為條件惡劣而命喪海上。與我同行的一位美國朋友,專門研究非法移民問題,和我說 起中國的偷渡客,有很多人一輩子都在美國的中餐館裏打工,住在唐人街的公寓樓裏,而他們辛苦攢錢,就為了將來能在老家建一座廟宇,好光宗耀祖一番。如今福建的鄉下地區,到處可見這些少時背井離鄉的偷渡客們蓋起來的廟宇。而他們的後人,又受了這些金碧輝煌的廟宇的影響,前赴後繼地走前輩走過的路。言談之間,朋友忽然指著那些搖搖擺擺的大雁,若有所思地說:“但得溫飽,哪有鄉愁?”話中有話,聽了之後,很不是滋味。
我的同事羅伯特。佛蘭斯教授是研究濕地學的生態學專家。他告訴我佛羅裏達的很多地方,原來是鱷魚賴以生存繁衍的濕地。直到後來旅遊開發商一點一點將佛州變成了一個度假勝地,也就將鱷魚慢慢地趕出了他們的故土。我有一次去佛羅裏達遊玩,住在一位從台灣移民過來的朋友家裏,就親眼看見有鱷魚闖進院子裏。雖然被長相恐怖的鱷魚侵犯了家園,朋友似乎司空見慣,打電話讓警察幫忙將鱷魚用車拖走。朋友的父親已經很老,從大陸去了台灣後來又來了美國,深有感觸的和我說:“有時候,人的感情還沒有動物來得更加執著和真誠。很多台灣人到了美國,已經不願再回故鄉生活。”老人說這話的時候,一臉悵惘。
生態學家們常常歎息人類改變這個世界的速度太快,甚至破壞了生態的平衡。然而仔細想想,大雁和鱷魚的遭遇還是不同的。一個是因為被豐厚的物質享受所誘惑,而失去了本性;另一個之所以如此執著地想回到故土家園,多少是因為決心捍衛自己的生存權利和尊嚴。
我經常聽到很多在美國定居的留學生,對回國的同胞冷嘲熱諷。
一位已經舉家回遷的朋友,頗有感觸地說:“動物對於鄉愁的理解都會有如此大的差異,何況人呢?”
一位台灣的詩人,在世界各地漂流了大半輩子,老了用心血寫了一句:“鄉愁是美學,不是經濟學。”但是這個道理,也許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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