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阿力就成了我們家庭的一員, 我們生活的組成部分.那時養狗沒有狗食,人吃啥它就吃啥. 咱家一年要有八到九個月主要食物是山芋或山芋幹. 一日三餐,一成不變.每頓煮一大鍋,人吃的時候給阿力也盛出一碗. 吃剩下的,加點豬菜喂豬. 阿力從小也就是吃山芋長大的. 家裏多了個寵物也給原本枯燥無味的生活帶來些樂趣. 咱哥仨一有空就訓練阿力. 為了不讓其他人隨便呼喚它,我們給他的口令也和別人不同. 出擊叫"唆!" 回家叫"狗後母"... 這狗真叫通人性, 沒多久好象就能聽懂人話了. 叫它幹啥就幹啥, 從來都是不遺餘力. 還挺會察言觀色, 看主人的臉色行事.
村裏有位合大爺,四十多歲, 平時嘴愛嘮叨. 自己是個富裕中農, 可見了我們總愛說"我們貧下中農... 你們接受再教育..."之類的. 嗓門兒還老高. 我們背後都叫他"佛大爺", 一是因為蘇北話裏"合" 和"佛" 是同音,二是笑他總愛高人一等. 一次夏收大忙, 大場上24小時開著脫粒機. 大家換著班猛幹, 要趕在雨季前完成. 說實在的,連續十幾天幹下來個個都累了. 中午,"佛大爺"來了, 邊大聲喊著弟弟的名字邊吼著:
"還不去換班啊? 機器要停了..." 弟弟是負責和佛爺輪換開機器的.
熬了一夜, 剛睡了三四個小時. 弟弟實在起不來,就沒理他. 這下"佛爺"找到教訓人的機會了. 大聲在咱家門口"演講"起來:
"你們響應國家號召來..."
長篇演說剛開了個頭, 阿力不高興了: "唬..." 咋對我主人這麽說話呢?
"佛爺"有點怕了, "你家的狗...貧下中農..." 話聲也越來越小了.
阿力瞪著眼示意著,還不走? "佛爺"隻得慢慢退步. 剛走到大路上,又回頭大聲吼道:
"再不去換我,讓隊長扣你工分!"
"唬..."說時遲,那時快. 阿力"嗖"的一下竄了上去,一口咬住佛爺那雙四季不換的靴子. 那是當工程兵的侄子送的. 弟弟聞聲跑出來時,靴子上已被打了四個孔.弟弟連忙道歉並說,我幹了一夜剛才睡著了沒聽見,你要是想回去吃飯,我就先替你一會兒吧.
這是阿力第一次闖禍, 也使它從此"威名"大振. 可這不懂人世間艱難的阿力就因為這個性,最後給自己帶來了災難.
阿力有"粗暴"的脾氣,也有忠厚的性格. 有時真讓人覺得它不是個畜牲. 那份忠心,那股靈性,那般聰明讓人難以置信.
黃海邊上的蘇北鹽堿灘上,冬天的氣候和南京差別很大. 每天不斷的西北風,吹得人站不住腳. 河塘裏厚厚的冰麵上可以開汽車. 家裏的熱水瓶蓋都被冰凍著打不開...這裏還要特別介紹咱家的另一個成員----婆婆. 婆婆是49年到咱家的,和我們一起經曆了多年的酸甜苦辣,也象親婆婆一樣保持著家裏老長輩的地位. 我們下放,她也跟我們一起來到農村.那年她七十多了.可還幫我們操持些家務.
那天,我正在一裏多遠的水利工地上挖大渠. 突然阿力飛奔而來, 站在堤岸上衝我直叫. 我以為那是撒嬌,說了聲"狗後母". 可它不走,還是叫個不停.我知道一定有事了,趕緊在冰水裏涮幾下腳,套上棉鞋就跟著阿力跑. 一路上阿力跑跑等等,看上去很急. 等我氣喘噓噓地跑到家門口的水塘邊, 見幾個鄰居剛把婆婆從冰窟窿裏救上來.原來婆婆想到塘裏去洗菜,被大風給吹了下去.幸虧塘水不深.我趕緊背婆婆回家,還好換了衣服喝點薑湯,無啥大礙.
冬天農閑時,我們除了要上水利工地外還有個每年都必不可少的任務.那就是和全大隊的知青們一起排演文藝節目.由於節目演的好,常被鄰近的大隊公社請去擺場子.一時間,我們的宣傳隊聞名方圓幾十裏. 縣劇團還常派優秀演員來輔導,弄的名聲越來越大. 可我們的排練也就越來越辛苦,常常弄到臨晨兩三點才回家. 從大隊部回家要經過一片很長的蘆柴(類似南方的蘆葦)地.晚風吹著兩米高蘆柴,唽唽唰唰的,辯不出是人還是風,有點讓人發怵. 有了阿力,啥都不怕了. 一出大隊部,我隻要兩手一抱拳,對兩母指間吹一下,那特殊的哨聲劃破靜靜的夜空.兩裏外的阿力很快就會飛奔過來接我們. 那由遠而近的狗蹄聲,象駿馬的奔騰,象戰鼓的打點,更象鏗鏹有力的生活進行曲,讓我至今難忘.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