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言俗語
凡夫筆下少文章,言詞平庸心善良,俗子隻記平常事,語不驚人是衷腸.
見過許多愛情價高的豪言壯語,聽過無數愛情無價的動人故事.許多人用自己的一生來完成這個故事.有的平平淡淡但滋味無窮,有的轟轟烈烈但千辛萬苦, 有的悲悲泣泣但始終如一, 有的瞬間即逝但永生難忘. 我要講的這個故事就是一例.這還得從二十多年的事了.
八十年代中.我在金融機構工作.轄下有個金庫.金庫的另一半是個保管箱出租庫.這是過去國民政府留下的.建築非常堅固.據說用上噸的炸藥把房子全炸塌了,都無法破壞這堅固的庫房.過去來這裏租保管箱的都是政府部門或是有錢的闊佬們. 那年代沒錢誰要那搬不走的箱子呀. 49年國民黨兵敗如山倒. 大員闊佬們急慌慌南撤. 許多人來不及退租,有的人還想著要回來的,就沒退租.都拿著銅鑰匙跑了.當然也有的根本沒走,但也不敢來開箱了.到五十年代中後期,這保管箱業務就名存實亡了.大門一關幾十年,一直沒開過.
文革時還有段感人的故事. 一天,紅衛兵要來開門破四舊.從上午到天黑一直逼著那位可敬的老職員開門.那老職員說這庫房有嚴格的保密規定,未經許可不能開門! 那些紅衛兵把他關起來自己開.可怎麽都打不開.鬧了很久,那老職員說:就算你們開了大門,裏麵每個保管箱的小門,沒有客戶的那把銅鑰匙和金庫保管員的銅鑰匙同時開也是沒法開的.折騰了一天一夜,紅衛兵喊著口號走了.這庫房大門沒開! 後來有造反派說要查特務資料,要求開門. 管理員要求必須有法院的判決書或通知.可那時法院已沒有正常運轉程序.大門還是沒開成.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後,保管箱業務又有了市場.我們決定重新開辦這項業務.經查點還有很多沒人開的箱子, 我們決定登報廣告. 有位記者得了消息寫了篇長長的題為"神秘的宮殿"的報道. 添油加醋地描寫了庫房的堅固和安全,介紹了庫房沒有被開過的過程, 特別推測了一番那些多年沒人開的箱子裏....一時間引起了海內外一陣鬧騰.我辦公室裏電話不斷.有探聽虛實的, 有打聽自己有沒有家人在這裏租箱的. 也有些媒體撈新聞的.
一天下午我正被一通台灣長途電話纏著. 對方自稱是台灣聯合報記者.要求我告訴她所有租箱人的名單,被我拒絕了.她還在死纏爛打.說都過去幾十年了,哪還有什麽隱私可言.....我正被她纏的頭疼(對方說明了電話是錄音的)突然門外有人叫,說有急事找.我借機掛了電話出來了.那段日子常有人來要求開箱.那都是幾十年沒開過的箱子.管理員是個剛工作不久的年輕姑娘, 凡遇到麻煩事兒就叫我,怕出啥錯,引來不必要的官司. 來人是個女士, 問明了來由,原來她是替去世的父親來認箱子的.來人有證件,有鑰匙, 問題是她父親不隻她一個後代.所以要求我們能和她一起開箱.見證箱內的財物. 保管員覺得不合適, 就急著叫我來了. 我向她解釋了我們的規定,說明我們不必看箱內的東西,也不能作證人. 有些服務可以向公證部門谘詢.
來人想了想說,父親當年帶哥哥去了台灣.母親臨產,沒法走了. 解放後母親帶著她吃盡了苦頭,挨批鬥,抄家,下放,好容易熬到文革結束.卻不辛患病去世了.臨終前交給她這把父親留下的銅鑰匙. 這麽多年沒人知道這把銅鑰匙是幹啥用的. 母親也是最後才告訴她,並囑咐裏麵是父親的東西,不要輕易開箱. 除非找到父親. 最近得到台灣來的消息. 哥哥托人找她和母親. 並告訴她父親去年去世了. 她不知道父親當年在這裏藏了什麽. 怕財物多了引起哥嫂的誤解. 但無論如何她還是想開箱. 這位當時說的有些激動了.
管理員撥了密碼,又把一尺多長的大門鑰匙擰了一下, 然後熟練地轉動著船舵式的門把. 約有50公分厚的銅製大門緩緩地打開了, 一聲清脆的鈴聲,庫裏燈光通亮. 我們找到那個箱號.兩把鑰匙同時插入.箱門開了. 管理員取出內箱交給那客戶, 帶她去開箱室. 誰知她早已迫不及待,邊走邊開. 隻聽"啪"的一聲,箱子跌落在地. 我回頭一看, 那女士站在那兒呆了.再看地上.那盒子裏竟然是一條又黑又粗的大辯子和一本記錄著這對戀人當年相愛的日記本. 其他一無所有! 這可真是愛情無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