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近鄰曹伯伯
(2006-12-03 12: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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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我們住在南京一個叫陵村的大院裏. 大院原來是國民政府中央銀行的宿舍. 建築很高檔,除各家都有小花園外, 前門大院是一個可以當足球場的大草坪和一個很大的花園. 我家對門就是曹伯家. 我們兩家十分友好. 真是有堵牆是兩家,拆了牆就是一家子.
我們小時候天天在曹伯家玩, 他家的大玻璃櫥還是我淘氣打壞的. 到現在那大櫥還是用膠帶貼著玻璃鏡子.曹伯是我小時候心目中的導師. 他喜歡寫毛筆字, 喜歡畫畫,我就在一邊觀賞, 久而久之, 我也喜歡和他學隸書,畫水墨. 他每天清晨都要打太極拳, 那是老人才打的拳, 可我也每天清早起來和他一起打.一位老人和一個人5-6歲的童子每天早上都會在大草坪上劍步雲手.成了陵村裏姑婆們的熱門話題. 曹伯有個兒子,我們叫他勳哥. 從小就有嚴重的哮喘病, 不能正常上學.常待在家裏.勳哥和我們年齡差的很多,但和我們象親兄弟一樣. 曹泊夫婦對我們也象自己的孩子一樣. 有一天,我清早起來, 不見曹伯在大草坪上打拳, 隻見伯母紅著眼睛剛從醫院回來說, 曹伯還在醫院, 勳哥還在搶救中. 我當時不懂搶救意味著什麽,但看得出事情很嚴重.我一天在學校都不知道在幹嘛,一直擔心著勳哥和曹伯他們. 放學我先到曹伯家, 見勳哥躺在床上, 看上去是好多了. 我就坐在床頭,聽伯母讀書給我們聽. 那是太平天國的故事. 我到現在還記得.
文革時,我爸爸因家庭背景而遭到衝擊, 曹伯和爸爸在同一個單位. 造反派逼曹伯寫大字報批判爸爸. 曹伯一拖再拖, 最後沒辦法,就寫了一篇明批暗護的批判稿. 說爸爸脾氣不好,隻管工作不管家等提不上的事. 就這,他還先來打了招呼才貼出去的. 那時我小,不懂大人的事, 但我知道曹伯是不會做任何傷害我們家的事的. 69年,我們全家被迫下放了. 曹伯舍不的兩家分離, 自己去向領導要求下放,並要求和我們家在一起. 那年頭,有申請要補助的,有要官要權的,有為一己私利而昧了良心的. 還就少有要下放的,像曹伯這樣自己要下放的還真少. 他就是要和我們繼續作鄰居.
可惜,那年代讓人如願的事很少,就連下放都不能例外.曹伯夫婦的下放當然是批了,但到了縣裏,被分到和我們家相距80多裏的另一個公社. 那些年裏,我們很少機會去看望他們. 每次去都是幫他們挑滿水缸, 做完能做的農活. 老兩口每次都是淚汪汪的送我們. 有一次, 他們住的土牆茅草房漏了, 我們去時老兩口正無奈地望著陰雨的天空犯愁. 見我們到了高興極了,忙給我們做飯. 我們修好房子幹完活已經很晚, 第二天才回家. 後來下放幹部重新就地安排工作了. 曹伯被按排在縣采石場工作, 曹伯家成了我們在縣城的飯店.
又過了幾年,我們兩家都回南京了. 曹伯還住在陵村,(勳哥一直住在那裏). 我們家被分到離陵村幾站路的另一處新房. 我結婚後住的就更遠了. 我們住的比陵村更大了. 但我始終懷念當年的陵村. 懷念曹伯一家. 每逢節假,兩家(現在已是好幾家了)還是常有走動.這份感情始終沒有淡化.
後來我們家陸續都到美國來了, 這十幾年,隻要誰有機會回去,就一定要去看看曹伯和伯母.去年我回去時,他老人家還堅持要唱兩首歌給我聽, "你挑著擔,我牽著馬,迎來朝陽,送走晚霞...."老人唱的滿臉是淚, 高興的淚. 曹伯給我們每家畫了一張水墨畫.他說老啦,現在很少畫啦, 但他一直想送我們一件禮物. 想來想去, 還是送張親手畫的畫更能表達他的心意. 老人每次都是緊緊地抱著我們,灑淚相送.讓我們也心酸酸的.
今年初,哥回去時,曹伯住院了. 病的很重,南京的冬天很冷,他是受涼引起肺炎. 我們一直關注著曹伯的病情. 曹伯家經濟一直很拮據, 家裏沒空調, 隻有一台很舊的電扇; 沒冰箱, 隻有一個舊碗櫥; 沒洗衣機, 還用搓衣板. 我當年打壞鏡子的大櫥,還是那樣用膠帶粘著. 我去年去看他們時感覺他們還生活在六七十年代. 很是心酸. 我們想給他們接濟曹伯總也不肯要. 住院時,哥去看他, 硬塞給勳哥兩千塊錢. 曹伯知道了還把勳哥數落一頓. 後來曹伯病好了,我們也都放下了心. 我還想著按排明年回去看他呢. 昨天突然得知曹伯去世了. 他是因為天氣太熱,老人吃不消高溫和悶熱而中暑,經搶救無效而去世的. 這消息讓我難過極了, 按說老人88歲,也算高壽了. 可這幾十年的感情怎麽都放不下,收不起,停不住.
曹伯走了, 伯母和身體一直不好的勳哥長期以來都是靠曹伯那點退休金生活的. 現在他們會更困難了. 我們當然會盡點力, 可那畢竟有限. 隻希望大陸政府會給他們一定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