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 MEMORIES ARE TRACES OF TEARS－影評《2046》

By: 陳默

2046是什麽？是主人公周慕雲在新加坡愛的起點，是他情情所衷的一個心結。是他心裏溫馨的一個角落，而不隻是香港那個憋屈的小旅館的隔間。

2046是什麽？是每個人對愛、對愛人的追問：“Do you like me, or not?”, “Do you have the feelings like the rainbow?”，是他想知道又怕知道的答案。不論是一片癡情的木村拓栽，還是逢場作戲的周慕雲，他們的內心都有一樣的疑問。

2046是什麽？是大千世界中紅男綠女對愛的演繹。是周慕雲的真情、欲念和fantasy；是白靈（章子怡）的真亦假來假亦真；是有夫之婦蘇麗珍（張曼玉）的曇花一現；是神秘賭俠蘇麗珍（鞏俐）的洞察人生；是靜雯（王菲）的隱忍；是木村拓栽的堅持；是露露（劉嘉玲）的張揚和激烈；是阿炳的無奈和卑微。

2046是什麽？是滾滾紅塵中關於愛和欲的一個個片斷：是66年聖誕夜周慕雲與露露的邂逅，讓他想起塵封已久的關於新加坡的記憶；是67年聖誕夜與白靈露水之情的開場，“borrow times each other, have fun” ；是68年聖誕夜對靜雯的成人之美；是69年聖誕夜重回新加坡的尋尋覓覓。

2046是什麽？是相愛但永遠不能合拍，就像是機器人總是滯後的那滴眼淚。是擁有卻又放手、放手便無法回頭，就像周慕雲枯坐1000小時卻無法落筆、無從更改的故事結局。是無法抹去的痕跡、無法言表的錯失，就像是在最後一刻，賭俠蘇麗珍擦不淨激吻後的口紅印、白靈放不下無比眷戀的手。

2046是什麽？是一列從過去駛向未來的火車，是凍結了的記憶，是定格的瞬間。“Everyone who goes to 2046 has the same intention to recapture the lost memories since in 2046 nothing changes. But nobody really knows if that is true or not since nobody comes back” 。

2046是什麽？是人生旅途中的愛情列車，是漫漫紅塵中的時光隧道。是茫茫人海中的擦肩而過，是久久尋覓後的驀然回首。是今生未圓的夢，是來世將續的緣。

2046是什麽？是一個關於愛的故事，是一個愛而不得的故事。

［愛，蒼涼無奈，轉瞬即逝］

對於賭俠蘇麗珍來說，愛情是蒼涼的。她冰雪聰明、慧眼識人。在周慕雲幾乎以為自己身在愛中時，蘇麗珍看出他隻是在自己身上尋找對另一個“蘇麗珍”的感覺。所以她在抽牌時，用自己的賭技選擇了贏，選擇了不隨周慕雲而去。選擇了任由周慕雲徑自失望沮喪而無動於衷；選擇了寧可自己在周慕雲轉身離去後哭得肝腸寸斷，也不自欺欺人，去做真愛的替身。

對於白靈來說，愛情是無奈的。一個生性專一的女子偏偏身在風塵，還能有什麽選擇呢？從第一次周慕雲付她錢時她滴下無奈的眼淚，到最後一次周慕雲堅持離去時她失聲痛哭，命運早就注定了他們隻能“相互填空”。就算周慕雲在逢場作戲中也不乏有真情流露，就算周慕雲在關鍵時刻對自己鼎力相助，白靈明白，對周慕雲來說，“有一樣東西我不會出借。”

對於露露來說，愛情又何嚐不是無奈的呢？一個歡場女子，怎麽可能守住一個富家之子的心呢？即使好麵子的她對別人聲稱“去世”的富家子男友對自己如何好，博得別人的同情，但心裏的苦澀又有誰知？所以在風月場所被別的女子一語道破真相，個性張揚的她也隻能當場楞在那裏。
　　　　　　　　　 　 　 　 　 　 　 　 　 　 　 　 　 　 　 　 　 　 　 　 　 　 　 　 　 　 　 　
周慕雲又何嚐不是在時時品味愛的苦澀無奈呢？一個寫三流文章混飯吃的作家，一個不甘寂寞、時時有風塵女人陪伴的男人，他的心裏卻時時在思考、在回憶他的愛情。他曾為了追隨愛而遠去新加坡，不能見光的愛終究無疾而終。但在之後的歲歲年年裏，蘇麗珍（張曼玉）的影子根植於心。

記得影片裏周慕雲在limo裏的三個黑白鏡頭嗎？他和白靈在一起時的動手動腳，是一個紅塵中充滿欲念的男人；最後一個鏡頭是他獨坐車中，滿臉惆悵，是一個對愛情尋之不得的苦悶男人；唯有他和蘇麗珍（張曼玉）依偎在車中的一次，他把頭靠在蘇麗珍肩上，臉上微微帶著滿足和愉悅的淺笑，那是一個沉浸於愛情中的男人。可惜，他讓他的真愛輕輕地溜走了。就像他自己說的：“Many years ago, I had a happy ending in my grasp, but I let it slip away”.

［愛，永駐心間，無以替代］

記得嗎？周慕雲在最後分別時對賭俠蘇麗珍說：“Maybe one day, you will escape your past. If you do, come to look for me” 。

多年後，周慕雲終於明白他對蘇麗珍的臨別之言，實際上是在說自己。他也明白了，即使超越了自己的過去，愛也無法回頭、無可替代。“Love is all a matter of timing. It’s no good meeting the right person too soon or too late” 。

他也終於明白，他多年在眾多的女人身上尋找答案是徒勞的，因為她們其實都心有所屬，即使連她們自己都沒有察覺。當白靈對周慕雲娓娓訴說“他曾說要帶我去新加坡過聖誕，我連冬衣都沒有準備，身上的這件還是夏天的。”，她是在說她的“蘇麗珍”；當處處留情的露露被情殺時，她床頭合影裏的心上人是的她的“蘇麗珍”；更不用說靜雯執著戀著的日本男友，那自然是她無人可取代的“蘇麗珍”。

周慕雲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呢？當他66年在新加坡麵對賭俠蘇麗珍回憶63年的另一個蘇麗珍時，自己還以為在麵對心愛的女人傾訴，豈不知他正是遇到這個蘇麗珍太晚，或者說遇到那個蘇麗珍太早。“In love, you cannot bring on a substitute” 。也難怪“一若牡丹盛開，她站起身走了，留下既非‘是’又非‘否’的答複。”

［愛，千差萬別，冷暖自知］

愛可以是永不妥協的堅持。賭俠蘇麗珍不是明知周慕雲是對自己最好的人，也沒有跟隨他而去嗎？對自己最好不等於對自己最愛。她選擇了在哭過痛過之後，毅然離去。現實生活中有多少人會堅持選擇“最愛”呢？大多數人不是在感到“差不多了”就收手了嗎？他們和蘇麗珍究竟誰更聰明一些呢？

愛可以是百折不回的隱忍。木村六年來堅守自己心裏“像雨後彩虹一樣的感覺” ，靜雯無語地麵對父親一次次的拒絕、責罵，最終不是守得雲開日出了嗎？

愛可能是寫好結局的人生篇章。就算白靈不理解“你們男人為什麽老是要有好多女人呢？有一個好的不就行了嗎？”，她也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現實。就算白靈堅定地說“不管你怎麽想，我是愛你的”，但她的執著並不能換來對等的感情。她所能做的，隻能是隨周慕雲一起翻過香港的這一頁，最多不過為自己夾上一個“書簽”而已。

愛可能是心裏解不開的結，可能是自己都永不了解的謎。周慕雲在木村身上看到了自己曾有的執著和深情，在《2047》中寫出了自己多年掙紮和尋覓，但他找回他的愛了嗎？他真的從“2046” 車上順利下來了嗎？

如果真有一個影片所描述裏的樹洞，讓我們說出自己愛的秘密。想想我們都會對它訴說什麽呢？可能是對早以遠走的愛人說：“對不起我不該傷害你”；可能會對無緣牽手的人說：“你不知道我有多麽愛你”；也可能和不該放手的人說：“現在方知你是我的最愛”。是不是還會有很大的一種可能是對自己朝夕相伴多少年、在外人看來如神仙眷侶的對方說：“其實我早就不愛你了”，或是“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 －　恐怕這是最讓人啼笑皆非、情何以堪的一幕了。

2046，一段關於愛的淺唱低吟。ALL MEMORIES ARE TRACES OF TEA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