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思淺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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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地

(2007-01-30 07:15:50) 下一個

·方壺齋·

晚上,我躺在床上睡覺。我的思緒開始像Google Earth一樣遠離地球而去。於是我看到床上一個蜷曲在被子下的身形,接著是一個口字形的公寓樓,接著是一個海邊的半島,接著是美國的西海岸,接著是美國的本土,接著是整個北美大陸,接著就是整個的地球。我,當然消失了。

我看著地球,把它翻了一個身,於是我看到了歐亞大陸。我找到中國,對著北京俯衝下去。很快地,城市的輪廓越來越清晰。馬上我就來到故宮的上方,我看見故宮後門停著一些旅遊巴士。在陽光下,巴士的影子投在地上。我用手指移動著圖像,便看到了我熟悉的北京九城。這是我幾十年來心理上未曾走出去的地界。

我知道那裏現在正是下午的時間。街道上車來人往,應該是十分熱鬧。我想想此刻我的親戚朋友們都在忙著做自己的事情。也許他們正在一個飯館裏小聚。席間閑聊,難免會有人問起:“也不知道老方怎麽樣了?你們誰知道他現在在哪呢?”“不知道。聽說出了國了。不知道在哪兒窩著呢!”

“不知道在哪兒窩著呢”這句話可以用在任何人身上。我們每一個人,在生命中的每時每刻,都是窩在一個三尺見寬,五尺見長的區域內。就是精確地用立方來計算,也不過一個立方左右吧。

不過不同的是,每個人的窩因為所在的坐標不同而會給窩中的人以不同的心理感受。我知道在北京,我那些老同學的窩,彼此還都在可觸及的範圍內,所以他們不會有失落在一個被遺忘的角落的感覺。他們說起出國的人,也會覺得很確定。因為“國外”這個詞對很多國內人來說是一個非常具體的概念。“我明年出國!”“他把兒子送出國了!”等諸如此類的陳述,都反映了國內人對出國的想象就好像跟到一個具體的地方一樣。他們從來不問出國的那個人最後將要窩在哪裏。

如果他們手頭上有Google Earth,他們不妨把鼠標指向任何一個大城市,然後俯衝下去。他們將會看到一些街道。比如加州的舊金山吧。他們將會看到一些街道,看到密密麻麻的小房子。他們的出國人,也許就正窩在這些小房子中的一個或者一個中的一間裏。

當年很多人出國的時候,也是抱著一種對國外非常確定的感知,義無反顧地衝出國門。結果具體到了窩在哪裏的時候,很多人流離顛沛很多年,才最後落腳在某個街道上。他們靠著先進的科學技術,跟國內的家人保持著聯係,自以為自己還是母國的肢體。可是想想看,如果哪天夜晚睡覺的時候你突然犯了心髒病,母國的哪一個肢體能夠迅速來到你身邊呢?反過來說也是一樣。在這個意義上,你是窩在了一個孤島上。

除非,你是那個街道的積極分子,你的身心都已經跟你所在的街道形成了不可分割的共生關係。

而我呢,因為我心理上從來沒有能夠使自己超越北京的南北城,所以不管我到了國外的什麽地方,都感覺著自己是窩在了一個被遺忘了的角落裏。倒不一定是被別人遺忘,更多的是自己就把自己遺忘了。

盡管我生活在風景如畫,陽光燦爛的加州海岸,在心理上,我對自己的文化地理位置的感知跟窩在亞馬遜雨林中的印第安人的窩棚中一樣,跟窩在北大荒的知青點中一樣。我是一個毫無疑義的存在,是放眼世界的時候看不見的一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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