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在紐約的摩天大樓之間很快的就過去了,可是當倦極了的兩個人坐在高懸著繁體“麥”字的唐人街麥當勞裏的時候,又覺得好像已經在外麵漂了很久,該是回家的時候了。
窗外就是坐落在紐約下城的唐人街。對麵是紅色的孔子大廈,因為門口一尊和藹可親的孔子像而得名。二樓的窗戶上糊的是各式各樣的招牌,似乎是以旅行社或者風水師居多。樓下的大街上每隔一段就是一個帶著輪子的鐵皮小屋,做著零售報紙香煙的生意。也有的就擺了個桌子,堆著些不太漂亮的大白菜,不知道待會會不會有帶著城管標誌的美國警察過來找她的麻煩。麥當勞的旁邊是個門樓很高的中餐館,門口喜慶的貼著大紅字,某府某公子與某府某小姐喜結良緣。穿著白襯衣打著領帶的新郎忙著進進出出的遞著煙,新娘子一身旗袍的站在門簾的後麵羞澀的東張西望。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而又陌生,腦袋裏浮現的竟是自己小時候在親戚結婚的時候跑進跑出的搶著糖果。不遠處有一片牌樓,據說是福建人的勢力壯大之後修建的林則徐祠堂。門頭光鮮著,不著塵灰的樣子,大概是新建不久或是常常打掃的原因。向頭頂望去,曼哈頓島上的那些動輒五六十層的大廈,在遠處高高大大的,像是想要把這一塊小小的幾個街區圍成一個低窪的盆地,可是又遠遠的隔膜著。大成至聖先師和清末名臣的子孫在這片異鄉的土地開枝散葉,靠的正是這些老祖宗傳下來的和而不同的訓示和隱忍克己的本領。
孔子大廈轉過彎去的街口停著開往附近賭城的旅遊車。大都是車費一到賭城便全額返回,還外加10元的賭資。坐這趟車的大都是唐人街裏的打工仔,也許剛剛在油汙的圍裙上擦幹了手,接過老板不情願的分發的工資,幾個鍾頭以後便可以一擲千金的爽快。輸贏的多了,就算是在賭場掛上了VIP的號,一個電話過去,就有打著領結的黑人司機開著加長林肯幾百公裏的專門來接。華人愛賭,不知是不是算是個偏見。早先賣到美國來的豬仔,如今九死一生的偷渡客,除了這點消遣大概也很難找到在這異鄉見不得天光的廚房和地下室裏撐下去的理由。賣票的華裔青年,個子高高的,梳著水順油滑的背頭,據說是賭場東方部經理的親戚,每天奔波於賭城和各地的唐人街之間,每年都有不少的進帳。中國人的裙帶關係出口到美國看來也是原汁原味。
趕上紐約市政的撒水車出動來唐人街打掃街道,小商販都慌忙的收拾起家什緊貼到牆根上躲起來,街邊烏黑的油泥在黃黃白白的水霧映襯之下更為清晰了。據說逢年過節或者紅白喜事的時候,唐人街上還保留著鑼鼓喧天,舞龍舞獅的傳統;隻要是提前申請,還有警車為儀仗保駕護航。後來聽一位從唐人街走出來的華裔青年講,美國人想要保留的就是唐人街這樣一種髒亂的熱鬧,仿佛是一種文化的象征,無論是有意或者無意的改變,都算是對於傳統的湮滅。不過多數第二代移民都會爭氣的離開這個狹小的天地,他們走後留下的空白,總會被來自五湖四海的新一代移民陸續的補上。隻是代代不相因,大洋兩邊的中國人又有幾代能夠在繁華之間站穩腳跟?買了份街邊的報紙,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麵記敘著昨天發生在唐人街的一宗黑幫搶案。洪門與黑幫,傳統與現代,其實又有誰能夠說的清該在哪裏站穩腳跟?站在唐人街的路口,驀然的有一種看見過去的感覺;不知日後再站到北京街頭的時候,我們看到的是怎樣的一個未來。
1/24/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