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起兩人就奔了公交車站。巡查仔仔細細的看了楚雲的學生證和月票,還了一傑的學生證和押金。拿了證件一傑說,你去過毛主席紀念堂嗎?我想去一次。
一傑和楚雲這一代,是唱《東方紅》長大的。
反正已經逃了課,去哪裏楚雲也沒什麽。再說,過不了幾個月,楚雲也要回老家了。
年複一年,日複一日,毛主席紀念堂前排著長長的隊,排滿了來自祖國各地的崇拜者和追隨者。進了紀念堂楚雲還東張西望的,一傑卻中規忠矩,沉默安靜,好像心中有無限崇拜。見楚雲不安靜,也不回頭,就回手扯了楚雲一把,楚雲就安靜下來,像牽線木偶一樣隻會動腳了。
中午吃飯時楚雲請客。感情大方了,經濟也大方起來。楚雲這時就恢複了北國女兒的豪爽,說你想吃什麽,我請你。一傑揶喻道,還是我來吧。楚雲裝傻說,為什麽,現在我掙的比你多。一傑不語。那時他讀書,錢自然少的可憐。
前門的肯德基剛開沒多久,正是準小資們熱衷的地方。清新整齊的藤製桌椅,給洋快餐增加了中西合璧的味道,線條簡潔,又有現代氣息。那天剛好人不多,一傑和楚雲占據了靠窗的有利地勢。兩人吃的又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烤雞香濃宜人,大塊朵頤,難過的是算賬時才發現楚雲身上帶的錢不夠,還得一傑再添點兒零頭。
出了肯德基一路無語。肚子飽飽的兩個人都懶懶的。一傑說咱看電影去吧。楚雲笑道,課也不上了?一傑說,認認真真上了二十年了,也該歇歇了。兩人就坐在馬路上數鋼蹦。將將就就地數夠了,去買電影票。好在有月票,否則連家也回不去了。
買了票很失望,即不是什麽好電影,時間也還有兩個多小時。因為成了無產階級,又不敢到別處逛,就象兩個流浪兒一樣在馬路邊兒坐下。看來來往往的人川流不息。一傑不知為什麽有點感傷,說,你看那車燈,來的時候很燦爛,尾燈卻很暗淡。楚雲明白他是感歎自己的離去。自己也有這樣的感歎。北京的文化氣息,就象古老的罌粟花,燦爛而芬芳的綻放,讓人迷醉。
其實如果做一個決定,每個這樣的學子都可以留下來,北京這時已經是每個人都可以博一下的戰場了。
每個離開的人,都因為心裏揣著這樣和那樣割舍不下的情思吧。
楚雲這樣漫無目的的想著,心裏忍不住隱隱作痛。轉了頭望別處,不再理會一傑的感歎。氣氛又尷尬起來。
直到進了電影院,直到電影遲遲的串片未到。
楚雲一直沉默。不知如何是好的轉她腕上的那一支景泰藍手鐲。楚雲的心裏,又萌生了離他遠遠的想法,一時覺得自己好無奈,好被動。不瀟灑就不瀟灑,沒必要裝瀟灑。小心眼兒就小心眼兒,沒必要裝大度。
這時有一隻手伸過來,是一傑的手。一傑的手拿過楚雲手裏的鐲子,放在他的手掌裏,然後把手合在楚雲手裏。
在楚雲毫無預料的時候,愛情在她麵前發生了,然而這就是愛情嗎?這是真正的愛情,還是在他們的手掌裏還有一個女孩子的手也在這裏?
一直到電影結束,楚雲都不知道電影演的是什麽。一傑的手依然牽著她的,慢慢的走在退場的人群裏,兩人都不說話,是因為不能跨越的隔閡,還是想著自己的心事?
多少年以前,楚雲多麽希望這雙手就這樣牽引著她,在那時的楚雲看來,這雙手就是她終生的幸福和希望。然而現在的一切,卻讓她不知所措,無所適從。
那一晚,王府花園對麵的公園裏好像有什麽盛大的活動。許許多多的自行車,兒童們手上和頭上擎著彩色的閃電棒。北京的夏夜,幹燥,溫暖,是悠閑人的天堂。楚雲和一傑走過時,見研究生樓的王濱正叉著雙腿騎在自行車上,腳尖吃力的點著地,等戲校那個刀馬旦跳到後座上。遠遠的又見三兒和老索一路向遠方走去。老索高高大大的走在後麵,三兒雀躍著前行。那個北京的夏夜,有許多愛情在不同的人與地點發生。畢業的憂傷與分別的苦痛,溫暖的夏夜與青春的渴望,是不是就是這些愛情的發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