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那時的生活,從外表看,已經很常規了。有一個穩定的愛她的男朋友,魚雁往來。一份穩定的收入,支持她從硫離廠到王府井,翻撿那個時代各種女孩子的時尚。小小的玉墜,臘染的無袖上衣,亞麻的坡跟涼鞋,以及真絲長袍。她們買的最多的是景泰藍手鐲。三兒喜歡星期手鐲,是七個一套的,不同的顏色,可以配不同的衣服。楚雲隻喜歡深藍色一種,喜歡它的純正。穿上這些的楚雲,戴著寬邊草帽,婷婷嫋嫋的走在街頭,常常有男孩子追在後麵要交朋友。隻是安靜的坐下來的時候,楚雲的麵容有些憂傷。
老索說,楚雲的眼睛最美,美的讓人心酸。
三兒就不服氣,說那我呢?
老索笑笑地說,你是和楚雲不一樣地美。
三兒私下說,老索真的很懂得欣賞女人。
再過幾個月,平靜的楚雲就要飄回到她的家鄉了。三兒和老索都勸她留下來。當時北漂的人很多,許多人開始向影視界發展,也有一些機會。三兒說你先跟劇組吧!你的才華總有一天會顯現出來。
楚雲很猶豫。楚雲說北京太浮躁,也太喧鬧,我並不適合這裏。
三兒說可你淡定啊。淡定的人總會有淡定的生活。要不,你試一段時間,也陪陪我。
楚雲就應下來。心裏很猶豫,沒跟家裏人說,也沒跟沈冬說。
這時一傑卻出現了。
一傑打來電話,那時他在電台實習。說早聽說你在北京。我們見一麵吧。我現在的位置大概離你不遠。
楚雲即沒有驚訝一傑的出現,也沒有猶豫,說好吧,我去車站接你。
楚雲去時一傑已經在那裏了。楚雲看一傑時,沒什麽改變,牛仔短褲,淺藍與白色相間的細條T恤,背一個挺大挺重的書包。臉上的表情有點兒凝重。一傑看楚雲時,比以前俏麗許多。碎碎的長發披在肩頭,一件齊膝的白色連衣裙,粉紅色的涼鞋拖著長長的帶子,在腳踝處繞成交叉的線條。楚雲看起來很高興,懷裏抱著西蒙波娃的兩本書。
一傑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接過楚雲的書。“看什麽書哪?”他問。好像他們剛剛在放學的路上相逢,而沒有畢業三年的阻隔。
楚雲有些不好意思。那時楚雲正在看《女性的身體》。西蒙波娃的闡述並不是從生理學上闡述,她的著作滲透了女性的精神意識和獨立思想。 其實,潛在的人性有時比人的身體更令人害羞。
“我隻是看看。”楚雲小聲說。像被人看到心思一樣。
他們沿著兩側長滿了馬櫻花的馬路向王府花園走,楚雲的住處就在那裏。一路上一傑和楚雲相互問候著近況。真的是他鄉遇故人,有一種單純的快樂。
三兒也在宿舍裏。見楚雲帶回一個男孩,格外高興,忙著找沙棘汽水給他們喝。三兒喜歡調侃和戲笑,搞熱氣氛更是她最善長的,所以不一會兒,室溫就升起來了。一傑也是滿麵笑容的東扯西拉。
到了晚飯時分,楚雲邀請說,你在我們食堂吃吧?一傑說,我們還是出去吃吧。
楚雲說,三兒,同去同去。三兒笑道,我不當燈泡。你們去吧,我還等老索呢。
楚雲有點猶豫,心裏不想與一傑走近。
一傑坐在楚雲的床上,望著楚雲,也不說話。
楚雲覺得自己有點小氣,有點拿不起放不下,楚雲不想在別人沒小看自己之前自己先把自己看扁了。就說,好吧。心裏終究是勉強,就又賭氣地加一句,我可沒錢嗬。
一傑也不生氣,很寬和的笑,說,我請你。
窗外淅淅瀝瀝下起小雨,茸茸的碎碎的薄霧一樣彌滿開來。窗沙上就染上沾著綠的霧氣。要出門時一傑說我有雨傘,楚雲就象沒聽見一樣去找她的傘。三兒手快,把一頂軟邊草帽遞過來,上邊別著一朵碎花布做的花兒,那是前幾天她們縫裙子時剩下的角料。三兒用兩隻纖細的手指輕輕一卷就作了一個花,用別針別在亞麻色的草帽上,好像秋天的麥秸上生長一朵夏日的小花,又溫馨又別致。
楚雲不想戴,她也沒心思在一傑麵前穿出別致。所謂女為悅己者容,一傑不悅,楚雲所以不容。
一傑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內疚。楚雲用眼角瞟他時,一傑小聲兒說,戴上吧。
看一傑很小心的樣子,楚雲心裏很難過。其實愛誰是他的權利。他有更好的選擇自己應該為他祝福,百年修的同船渡,千年修的共枕眠,前世的他們應該隻修了百年吧。
楚雲就戴上帽子,兩人也不並肩走,一前一後相跟著出了大院。人行路本來不寬,楚雲因為刻意要跟一傑保持距離,走的歪歪斜斜的。一傑就向牆那邊再讓一讓,給楚雲更多一點空間。楚雲也不領情,自顧自的走在馬路邊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