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狀態

 

                   這段時間，我的清晨是在時斷時續的睡眠中度過的。大學剛畢業那會兒和後來在研究所的時間裏，我的睡眠經常是這樣。但原因卻截然不同。以前是躲在書齋中看了太多的書，思想的火花和艱澀的理論在頭腦裏不肯歇息的原因，現在則是生活的原因。

                     先生上班之前我迷迷糊糊地起床給他煮牛奶煎雞蛋，然後一頭紮在床上接著睡，這時的睡眠是一晝夜中最美麗的睡眠，因為大床是我一個人的。過一個小時我再起床，為去夏令營的兒子準備早點，兒子走後我也就不怠慢。準備出門上班了。

                   這樣的缺少睡眠大多在夏季。蒙特利爾的夏天如此美麗，美麗到我們犧牲有限的睡眠去享受它的焰火節，爵士樂節，電影節。每個晚上都是如此忙碌，在工作一天之後馬不停蹄的趕到現場，哈欠連天也不願放棄。生活是如此滿載，真的幾乎沒時間睡覺了。

老早就有聰明人計算過人的一生。據說是三分之一生活，三分之一工作，三分之一睡眠。除去睡眠的時間，人的一生著實是短促如蟻螻。——雖然知道這個道理，我卻在年近四十時才懂得珍惜時間——世界上還有那麽多風景沒去欣賞，那麽多書沒去讀，那麽多音樂和舞蹈從未見過，那麽多快樂沒去體驗，可是我卻年近四十了。這是一件多麽讓人沮喪的事！

                 到加拿大後我改行去讀計算機，那是我最恨時間少的三年。那時我懷著的不是珍惜的心情，不是像看著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長大自己一天天衰老的即快樂又難過得心情，而是在生活的重壓下不自知的抱怨心情。今天想來，那時的時光中我忽視了欣賞和珍惜的成分，那時的時光中我屈服於生活的艱辛而失去了在苦難中咀嚼快樂的能力，那時的時光中我辜負了自然的美麗和生命的美麗，那時的時光中我隻為稻梁謀了。

                   忙於在蒙特利爾的夏天裏欣賞陽光，綠地和風光，思想便也和清風一樣單純和明朗。有時躺在地上望天上雲卷雲舒，思緒便隨白雲飄來蕩去，然而我卻不知道那思緒的來處和去處。最讓人心安的是，我也不需要刻意去做什麽索引和詮釋。然而就在這不自知中，我忽然明白了盧梭和他的《散步者》，明白了雪萊和拜倫，甚至葉賽寧，明白了斯達兒夫人的地域論，甚至莫裏哀喜劇中那些人物也躍然於心——原來有時並不需要在書本中找知識，原來自然會給你更多，原來呆板的知識與活躍的思想有時隻需要一個橋梁就能融會貫通，那就是自然。

               於是我躲在自然與時間中，消磨我的生命，這幾乎是我目前能找到的最理想的生活狀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