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淬火的三年〔23)

(2006-09-05 22:01:32) 下一個

2002年的聖誕節格外熱鬧。李影那裏早早的發出了邀請,說他們剛買了房子,請一定光顧。胡大鬆MBA的在這個TEAM也結束,馬上要戴博士帽了。馬英武與於媛媛生意興隆,已經還完了上學時的貸款,成為了納稅人。大家每天都在進步。雖然生活像爬山,大家都悶著頭彎著腰一直向上爬,但每到一個山坡,直起身來看看,畢竟生活在改變,自己也已到了另一個山坡上,另一個山腳下。

24日一大早,胡大鬆,馬英武,劉峰三家就出發奔了渥太華。李影的新居在HALL,一棟白色的小洋樓。那門用一條寬寬的紅彩帶打了一個十字花,左上方掛著花環,整個房子好像一個漂亮的禮品盒。遠遠望去,窗前的樹上掛滿各種飾物,一顆大大的幸運星閃閃發光。三輛車齊齊停下,人們都看得呆了。那小樓掩映在一叢叢白雪覆蓋的樅樹後麵,白雪,白屋,白樹,加上閃閃的彩燈,真像童話世界。人們正在欣賞,但見從童話小屋中跑出一大一小兩個公主,嬌嬌一身雪白,李影一身紫紅,歡呼著奔他們而來。滿臉堆笑的王建一緊隨其後,也是白襯衫外罩羊絨衫,與讀書時牛仔褲T恤衫的形象判若兩人。

進得屋來,一群人先是參觀了三臥房兩大廳,車庫廚房後花園。馬英武看得格外仔細。看完一拍王建一的後背,說:乖乖,成了先富起來的一部分了。胡大鬆慣於調侃,對李影說:“請我們來,吃什麽?光看你們的資本主義腐朽生活能飽嗎?”李影笑 ,對小凡說:“瞧你家的,典型一吃貨。”劉峰的反應則不太對勁兒,說,小了點。子芳怕他狗嘴吐不出象牙,說,比你那三個半大。回頭對李影說:他最近正在找工作,有點兒受刺激。劉峰說,說你不進步吧,白跟我過了這麽多年,沒學到我思想中的一點精華。李影說,你那點內涵,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隻有糟粕。劉峰說,李影你還是不懂我的心。李影說我懂你幹啥,我懂你就錯了。眾人就笑。倒是王建一周到,招呼著大家脫了鞋和外套,一團團在大廳沙發上坐下,又打開有一麵牆一樣大的電視,調好頻道,一時間傳出歌聲,卻原來是國內的DVD《同一首歌》。

屋內一時安靜,然後議論紛紛。但見程琳正聲嘶力竭地唱《酒幹淌賣無》,高音部因為唱不上去,陡然降了8度,讓人聽起來頓生悲涼。二十年鬥轉星移,蘇曉明,張行等紛紛重唱當年老歌,每個人的改變一眼便能看透。其實何止他們,在座各位誰不如此!正感歎,張明敏卻來唱《外婆的澎湖灣》,子芳便笑著講起她入大學時正流行這首歌。那時隻要你走在校園的小道上,不論是去教室,還是去寢室,處處都有人唱“陽光,沙灘,海浪,仙人掌,還有一位老船長”,於是大家就跟著一起唱,唱得聲嘶力竭,淋漓盡致,尤其是馬英武,一句“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嚇得小凡和子芳捂了耳朵,大喊:“媛媛救命!”

這一盤DVD給人們帶來了巨大的享受,以至李影精心炮製的美味佳肴也沒引起大家的重視。飯是草草的吃完的,因為還惦記著唱歌。

回來的路上,子芳心裏有些不平衡。小女人愛攀比的勁頭兒又冒出來。明知道劉峰不愛聽,卻忍不住說:“看李影,有吃有喝有洋房,才叫圓了出國夢。” 劉峰說:“吃什麽了?”子芳說:“你屬豬八戒,吃完就忘。” 劉峰說:“吃什麽都一樣,消化了。” 子芳扭臉望著窗外說:“你要虛無我也沒辦法,隻是我們現在的生活不適合人類居住。”劉峰此時畢業已有半年,找工作正找得心煩意亂,一聽此話氣不打一處來,嘩啦一聲把車停在路邊。子芳立時住了口。劉峰歎了一口氣,又打火重來。這次他開的慢悠悠的, 一邊開一邊說:“英雄無用武之地。”子芳也不理他,隻繃著臉兒,心想十年婚姻就這樣過著,真是貧賤夫妻百事哀,不是怨家不聚頭。

二月是蒙特利爾最冷的月份。在蒙特利爾,越是太陽明亮的天氣,空氣越是凜冽。大鬆和小凡發出邀請,說是他們的結婚記念日。隻 是王建一一家在多倫多趕不過來,馬英武被店霸住了身子,也來不了。四家人隻剩了兩家。四人八目,相互看看,心中難免淒涼。倒是孩子們,依然興致勃勃,連胡小三也加入了戰爭。

茶飯之後,胡大鬆說他要走了。劉峰說你去哪兒,大鬆說我被一個公司錄用了,回國做市場。劉峰說好消息。子芳卻說:“你走了,三個孩子誰帶?”大鬆說:“我可管不了這麽多,三個孩子都是她想要的。”子芳斥道:“屁話!什麽男人。”大鬆說:“這次我必須的回去。不管是不是中科院,我是回國做事情了。這是我多年的願望。如果我放棄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快樂。”小凡也在旁邊幫腔說:“讓他去。你若不讓他走,他半夜都不讓你睡覺,哭哭啼啼的,說你毀了他的前程。”子芳說:“那你怎麽辦?”小凡說:“我早想好了,把我媽接來。”子芳說:“好主意!大鬆大概多長時間回來一次?”大鬆說:“常來常往。我會帶一些城隍廟小吃回來。”小凡說:“你還別說,我就想這口兒。”劉峰說:“好,好。有買有吃,比我強。” 小凡說:“怎麽比你強?”劉峰說:“我愛吃雞蛋,沒人給我買。”子芳不答腔,裝沒聽見。小凡說:“我當什麽稀罕的,雞蛋到處有,還用別人買?自己就能買。”子芳翻翻白眼兒說:“哪能自己買。怎麽也得別人買了別人炒了自己吃了。”小凡笑,說:“聽話聽音,你們這裏還有個故事吧?”劉峰笑,說:“ANOTHER STORY.”

2月14日是情人節。大鬆給小凡買了一打枚瑰花。小凡給子芳送了兩支。子芳推辭道:“不要不要,你丈夫給你的,你給我,不在理上。”小凡說:“這個情人節,已經演變成泛愛節了。親戚朋友都可以表達感情。我送你,正當的。”子芳見小凡滿臉的紅光,幸福得小眼睛眯眯成一牙彎月兒,不忍拂了她的興,就歡歡喜喜的收了。

小凡走後,子芳問斜在床上的劉峰,說:“劉峰,有何感想?”
劉峰裝糊塗地說:“什麽感想?”
子芳撇撇嘴說:“裝什麽糊塗?我問你對大鬆送花有什麽感想。”
劉峰翻個身說:“沒什麽感想。”
子芳最見不得劉峰每每在關鍵時刻的混帳表現,走過來揪劉峰的耳朵說:“什麽也沒有?”
劉峰最怕子芳揪耳朵,沒等子芳的手伸過來,臉上五官已經開始走形,嘴也斜了,鼻子也歪了,連忙告饒說:“有感想,有感想。”
子芳忍住笑,威脅道:“說。”
劉峰就老實說:“都老夫老妻了,要那形式幹什麽。”
子芳說:“老夫老妻怎麽啦,愛情不老,懂不懂?”
此時但聽嫋嫋音樂從空中飄來,子芳向窗外望去,見對麵的陽台上一對老夫老妻在園桌兩邊相對而坐,正在燭光中喝紅酒。
子芳用下巴點了點說:“瞧見沒有?”
劉峰不回答,嘩啦嘩啦的翻書。
子芳揪耳朵的手就往上拎拎,劉峰叫了一聲唉吆,說:“杜子芳你有完沒完,我還有作業明天要交呢! 你怎麽那麽注重形式的東西,你是要一個好丈夫,還是要一捧枚瑰花?”
子芳說:“我都要。”劉峰說:“沒有。”子芳說:“這我就不明白了。好丈夫與枚瑰花是什麽關係?對立關係?”
劉峰胡謅說:“好丈夫就是實心實意過日子,沒有一點兒花架子。”
子芳說:“你這麽一說我懂了。敢情在感情方麵你還處於初級階段。我還從來沒聽說過好丈夫不能買枚瑰花這種混帳邏輯,虧你想的出來。你沒病吧?”
劉峰說:“你才病了呢。有那十二加刀夠買十磅肉了。我們是什麽?低收入家庭!你就忍忍,等我有了錢,給你買一屋子,九百九十九朵枚瑰,怎麽樣?”
子芳氣的臉兒都白了,說:“劉峰你真是庸俗透頂。難道必須有錢才有枚瑰嗎?”劉峰一翻身跳起來說:“別鬧了好不好?再鬧我就走。”子芳說:“你走你走。”

劉峰一摔門走了。子芳也不氣了,對傻嗬嗬看電視的小峰說:“別看了,睡覺。”小峰這才回過神兒,說:“我爸呢?”子芳說:“別管他,咱睡咱的。”
母子倆洗澡刷牙,躺下。小孩子瘋跑了一天,頭一沾枕頭就睡著了。子芳倒睡不著。心中有些惦著劉峰,也不知他去哪了。要麽去學校,要麽在“大紅門”裏。又想起劉峰那一套歪理,越發氣上心來,起身關燈,閉眼睡覺。

剛剛有些迷糊,聽電話響,接起來原來是劉峰。劉峰粗著嗓門說:“開門。我要拿衣服。”子芳說:“走都走了,還拿什麽衣服。”劉峰聲音就細了一點兒,說:“我 冷。”子芳說:“冷怕什麽。有火氣頂著呢。”劉峰嘻嘻笑出聲兒來,說:“開門,求你了。”子芳說:“求有什麽用,你得道歉。”劉峰說:“好。I AM SORRY .”子芳忍住笑,說:“說中文,英語聽不懂。”就聽那邊哢嚓一聲掛了。子芳看看聽筒,也放下,不急不忙地重新關燈睡覺。

過了十分鍾,電話又響了。劉峰這回開門見山,開口就說:“對不起,請開門。”子芳這才嘻嘻笑了,按了密碼。過了兩分鍾,劉峰進了門。子芳原來還心存僥幸,以為劉峰買了枚瑰了,卻見劉峰兩手空空,心中不禁悲歎,這木頭腦袋木頭人,一點不懂自己的心,豎子不可教也。

中年男人出了國,在送花的事情上大致分兩種,一種是隨俗雅化,隨著時節也送一送。一種是冥頑不化,不是因為經濟的,99分的枚瑰誰都買的起,倒是心理的原因多。誰見過中國男人手捧大把燦爛的枚瑰幸福的站在馬路上?當然這裏是指成家十年以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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