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火的三年(17 )
(2006-09-05 22:01:32)
下一個
劉峰走後,子芳與小峰的日子有些平淡。家裏忽然少了一個大活人,小峰寂寞的很。忽一日,子芳接到李影從多倫多打來的電話,子芳很是高興,握著電話舍不得放下。李影說她那兒一切都好。她公婆從國內來,想來蒙特利爾玩玩兒,能不能在子芳家住住。子芳連聲說來吧來吧,正巧劉峰不在家,方便的很。李影說也不多打擾,我們周末開車過去,周日就回來了。
周末果然李影一家來了。半年不見,嬌嬌長得白白胖胖,長發散著,已經有西化的味道。王建一的父母在國內都是中學老師,自然也彬彬有禮。李影卻大方的很,一屁股坐在桌前,對子芳說:“累死了,一下班就往這頭趕,好像什麽西洋景,晚一個小時就看不著了似的。快給我點水喝。”子芳聽出李影的弦外之音,偷眼去看王建一的父母,二老倒像什麽都沒聽見似的。子芳把水果和飲料擺上對二老說:“你們隨意。”就去張羅飯菜。李影說:“張羅什麽,多麻煩,我們還是去吃自助餐吧!”子芳說:“別啦,我都準備好了。” 李影堅持出去吃。小峰一聽吃飯店,更是高興。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開向Chinatown.
李影比去年略瘦,說是減肥的成果。但精神飽滿,皮膚也比以前光滑園潤。李影向來是個自信的人,但這次來,子芳很有感觸地看到李影在王建一家中以有了獨掌大權的味道。王建一沉默,安靜,比以前顯的心事重,不再像以前與劉峰在一起時談天說地,誇誇其談。開始子芳以為是劉峰不在家,沒有對手,後來馬英武和胡大鬆來看他們,子芳才感到王建一真的有變化。晚上睡覺時與李影說起,李影隻是說是累的,王建一在倉庫扛大包,很不適應。
晚上李影和子芳領孩子們在一個房間睡。孩子們先睡了,兩人就借著月光嘮女人的體己話兒。李影和子芳是中學同學,王建一也是。但中學時李影和王建一倒沒有一絲早戀的萌芽。還是上大學後男孩女孩互相聯係,才慢慢接近起來。李影和王建一的戀愛史子芳最清楚不過,所以才是他們最親的朋友。
李影斜躺在子芳的左上方,絮絮的說起上班後生活有了許多變化。在為人處事的方法上,認識問題的角度上,鬼佬和中國人都有很多不同。說起上班後公司第一次集體出去吃飯的故事。魁北克們上班說英語,聊天時都說法語。李影的英語隻是專業用語,所以一到飯桌上,就成了聾子。法語不靈,英語也不靈,因為他們說的話題李影根本不知道。如果是講笑話就更糟糕,因為李影不明白他們為什麽笑。有一個大個兒見她不笑,問她:“你覺得boring?” 李影說:“of course.” 大個兒就很可憐的看她。那眼神兒讓你覺得自己不是外星人就是鄉巴佬。好不容易捱到八點, 李影想it is enough,隻要有人走,自己立刻跟進。好不容易捱著見一個女孩要提前撤了,但見她款款的站起來,到每個人麵前貼麵,親吻,親得叭叭響。李影一看,這個咱也來不了,隻好坐在那裏繼續等。到十點的時候,她實在倦得很,也顧不上什麽禮節,站起來說我要走了,伸出手跟每個人握手。她一伸手,鬼佬都笑,說:“這是你們國家最高禮節了吧?”李影說是。鬼佬便點頭,說:“我在電影裏見過。”又說:“但見麵禮是這樣,再見也是這樣嗎?”李影說:“也是,隻是你看的那電影沒演到這兒就完了”。
兩人說著說著就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時,李影忽然不笑了。李影說:“子芳,我真想回到我們上中學的時候,那時多好。我真想再年輕一次。”子芳就調侃她說:“再活一次?” 李影說:“再活一次,再愛一次。” 子芳爬起來貼在李影臉上看,說:“李影,你不是有點走火入魔吧?” 李影的眼裏含著淚,在月亮朦朧的光裏,李影的臉龐顯得很年輕,嘴角微微翹起,是平日裏平淡的線條顯的柔和而生動。而那含淚的雙眼,宛如兩汪深潭,充滿無限悲哀,不知是對逝去年華的懷念,還是對未來的憧憬。子芳的內心深為震撼,卻不願李影沉於其中,就用頭發撫著李影的臉說:“得了,得了,別這樣,我都快愛上你了。”李影卻忽然笑道:“在加拿大,最有風格的就是每年的同性戀大遊行了,同性戀在這裏不受歧視。其實同性戀也許比異性戀給人的幸福要多。”子芳笑道:“玩爆了玩爆了,我可接受不了同性戀。” 李影惡作劇說:“那玩換老公如何?” 子芳道:“我可不換。” 李影歎口氣說:“子芳你可真老土,都什麽時代了,你還挺貞潔。”子芳正色說:“貞潔不貞潔是自己的事。自己心裏過得去,怎麽活也沒人管。”然後嘻皮笑臉的說:“你怎麽了?你不貞潔了?”李影不說話,隻把毛毯拉近下頦,說:“不鬧了,睡覺,明兒還趕早呢”。
第二天一家人都起早。子芳的早餐很簡單,牛奶麵包,水果煎蛋。李影起得最晚,在衛生間耽擱了大半天,來到桌前時,公婆倆正吃到一半。見李影來,一齊站起來給李影讓座。李影也不客氣,坐下就吃。子芳看的兩眼發直。原來王建一當初與李影好時,他父母是不同意的。王建一是重點大學畢業,從小到大都是學生會幹部,長得一表人才。李影相貌一般,家境也不甚好。這樣一拖就是兩年。李影因此非常苦惱。那時李影母親患癌症病重,自己剛畢業分配工作又不順利。鬱悶之極,給王建一的母親寫了一封信,講述了自己的處境和苦悶。王建一的母親讀完信很受感動。見李影筆跡豪放而措詞婉約,知道這個女孩不是等閑之輩,於是特地趕到醫院去看李影的母親。去時李影卻不在。李影的母親當時已是病危,但精神還好。言辭親密而不失身份,隻講自己恐怕活不長了,隻耽心李影年紀還小無人照顧,如果阿姨有心能幫自己照顧一下,也就心安了。
王建一的母親當時深受感動,卻隻是講安心養病,一切會好的。出了醫院老太太改了主意,把王建一叫回家,鄭重表示同意他們的婚事。老人心裏明白,看李影母親的情形不會活過一周,如果不及早表態,李影如果受不了雙重打擊,不僅王建一不原諒她,她自己也會遺憾終生。何況看李影母親說話的情形,王建一在李影母親麵前已盡了半子之孝。老人的轉變令李影情緒大好。在一周之後的喪禮上,李影就撲到老太太懷裏改口叫了“媽”。因此李影在王建一父母麵前一向謙恭。這一點子芳是再清楚不過的。今日卻見李影如此囂張,心裏不禁歎道:“馬克思主義真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啊”。回頭看王建一,王建一正對李影笑道:“昨晚沒睡好?怎麽眼圈都黑了?”說著伸手去摸李影的頭發,李影卻舉起一隻手擋了。王建一隻是訕訕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