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火的三年( 11)

這天，子芳正為英語寫作而苦惱，一回頭見劉峰靠在床上看電視。子芳說：“劉峰，你是誰？”劉峰正看得入神，不明就裏的看子芳，子芳說：“我們同學的老公都能幫忙改作文，你什麽時候幫我一次？”劉峰說：“我幫你，你什麽時候成才？”子芳說：“成材是一朝一夕的嗎？先幫我把這關過了。”劉峰說：“你現在怎麽跟家庭婦女似的？”子芳氣道：“我倒不想，可你以為我現在是誰？”

子芳和劉峰正胡攪蠻纏著，忽聽樓上也吵起來。側耳一聽，好像比他們還激烈些，有媛媛的哭聲。子芳就忘了自己的事兒，說劉峰你聽，劉峰屏住呼吸聽了一會兒說，上去看看吧？子芳點點頭。二人一前一後上了樓，見馬英武在地中間站著，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子芳說怎麽了？就見媛媛從裏間出來，眼睛紅紅的。馬英武說沒什麽，我下崗了。媛媛又哭，說子芳你看，剛買了房子，，首期都付了，他卻下崗了，這可怎麽辦？馬英武說賣了不就完了，也不能因為房子不活人了。媛媛說你說得輕巧，我找這房子多不容易，足足找了三個月！又同各個銀行談，現在這個利息再好不過了。再想買，就沒這麽好的了。馬英武急說，我難道不知道？沒有又怎樣？我也不想下崗。

一時子芳和劉峰都插不上話。誰也想不到911後經濟衰退得這麽快。公司裁員一波接一波。馬英武挺住了第一波時已經嚇出一身冷汗，第二波到底沒挺住。馬英武咬咬牙說：“在加拿大還能餓死人嗎？不行明天我就打工去。” 媛媛又哭。子芳勸她說：“別哭了，凡事往大處想。在國內與國外不同，國內是終身製，這裏哪有保障。可這裏福利好是實情。你們老馬人又聰明，要不然回學校讀書吧！讀博士。你倆讀書，生活費足夠，向我和劉峰這樣。隻是房子是個難事。”

劉峰說：“嗨，什麽好房子！不就一condo嗎。賣了它，趕明兒咱有了錢，買house，有花園的。古人怎麽說來著？天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空乏其身。再失業還會再就業，生活就是一個循環。”

馬英武聽了不吭聲兒，抬著眼巴巴的看媛媛。媛媛便止住了哭，說：“不瞞你們說，我剛剛懷了孕。本來想馬英武找到了工作，一切安頓好了，圈圈也大了不用我操心，就買了房，想再生個老二，也不算白來加拿大。如今房子得賣，我心情也不好，對孩子也不好----”說著悲從中來，又哭了。馬英武發急說：“別哭了，我再努力找，找不到就打工，絕不能讓你們娘兒倆為難”。

子芳和劉峰見他二人又互相體諒起來，便交換了一個眼神兒，起身告辭。回到家裏，感歎了半天。此時劉峰就要畢業了，北美經濟卻一落千丈，估計找工作的勝算也沒多少，不禁心灰意懶，草草收拾了書本，關了電腦，上床睡了。



這天上午沒課，子芳打發走了劉峰父子，剛把書攤開，電話響了。拿起聽筒沒人說話，子芳連喂了好幾聲，才聽那邊低低的聲音道：“是我。”原來是小凡。子芳就哈哈笑，說“大點聲兒，幹嘛像特務似的。”小凡說：“不能大聲兒，我在單位裏，我一說中文，他們就知道我打私人電話了。”子芳就正色起來，小凡上班打電話還是第一次，就不笑了，說：“有急事？”小凡那邊就哽咽起來，子芳最受不了兒女情長。原來以為自己是一根藤，認識小凡之後才知道自己原來是樹，小凡才是柔曼多姿的美人藤。又聽小凡在那邊低低的說：“怎麽辦？胡小二在學校跟人家打架，校長找我呢。我又不敢告訴胡大鬆，怕他打孩子。”

子芳說：“小孩子打架，你急什麽？”

小凡說：“怎麽不急？那家告到校長那裏，讓我們寫檢討存檔呢。存檔！會影響孩子的前途的。”

子芳猶猶豫豫的說：“不至於吧？這裏孩子哪有檔案？再說，也沒有後果。”

小凡說：“可老師說胡小二有暴力傾向。”

子芳便不再說話。這也是小峰說的。說來也怪，小凡大鬆一對夫婦，為人溫文爾雅，老大胡笑與小峰們玩的親如兄弟，小二卻鋒芒外露，小小年紀便讓大人頭痛不已。連小峰這樣大他幾歲的孩子，他也敢動手動腳。可他畢竟是個孩子，小凡的心情也能理解。子芳沉了沉，說：“那你打算怎麽辦？”

小凡說：“先拖著，下周老師罷課，孩子也不去學校，等複課了在說。”

子芳說：“你這是僥幸心理。”

小凡說：“那我也不能讓孩子有汙點。”

子芳這才看清小凡，小凡其實也是樹，隻是看起來像藤。

子芳也不敢讓胡小二有汙點，於是說：“那就先拖著吧。”

吃晚飯時子芳把胡小二事件講給劉峰聽，劉峰說：“子芳你也真夠胡塗的，這是能拖嗎？你也不想想，教育孩子不是縱容孩子，長此以往，要出事的。”


子芳說：“凡事不能過激，要給人時間。”

兩人正說著，馬英武打電話來，問子芳劉峰可都在家，他和媛媛一會兒來。子芳笑道：“什麽事這麽神秘，電話裏不能說？”老馬支吾道：“沒什麽，隻是想見你們。好長時間沒在一起聊了。”小峰正嚷著外麵溜彎兒去，被劉峰一嗓子嚇了回去。子芳說：“幹嗎你，你在家等他們，愛打台灣就打台灣，愛什麽時候打什麽時候打。我們娘倆溜彎兒去。”劉峰說：“子芳你真是率性而活。一輩子不想一件事兒。”子芳說：“你什麽意思？”劉峰說：“老馬是那沒事兒閑聊的人嗎？打台灣，那是逢年過節吹牛玩兒的，這不年不節的，老馬才下了崗，哪有心思閑聊。我猜是有事兒。你還是別溜彎兒了。”子芳讓劉峰嚇了一跳，就哄小峰看卡通片，耐心等老馬和媛媛來。

老馬進來時子芳嚇了一跳。平時老馬是一身學生打扮，牛仔褲，雙肩背，運動鞋。今天卻是西服革履，居然還夾著一個公文包。走路施施然，神態大不同從前。劉峰一向沒正經，笑道：“老馬，中了彩票了？”老馬倒不計較，回道：“準備中了。”就自己找椅子坐下，然後把褲角向上抻了抻。媛媛跟在後麵，也是喜笑顏開的。她也不理劉峰，對子芳說：“我們找了一個店，準備買下來。”

子芳打工時就聽老移民說過，在蒙特利爾開一個便利店，就象中國改革開放時做出租車生意，本小利大。聽完在耳邊過了，誰也沒細想。那時沒有911，大家都想著去摩托羅拉拿年薪八萬，誰會想去做生意？911之後，買店成風，可子芳熟悉的人中還沒有。聽老馬一說，就伸長脖子，好奇地問：“買店？真的掙錢嗎？”

老馬胸有成竹的說：“算過了，我買的這個店，大半年下來本錢就回來。”子芳本來是個對數字沒概念的人，腦子木木的還沒轉過彎兒，倒是劉峰，嚇了一跳，說：“真的？那倒值得一做。”老馬說：“真不真我就先試一試了，如果好，你就是下一個。也算哥們兒犧牲了。”然後說：“哥們兒犧牲有個條件，你們能不能借我點兒錢？”劉峰說：“本錢不多，你還哭窮？”老馬說：“一聽你就是一書生。本錢就能做生意了？貨錢才是大錢。”劉峰說：“好吧，看在哥們兒趟地雷的份兒上。你要多少錢？”老馬說“一萬吧，我再問別人借一點兒。等你買店時，我再借給你。”說完站起來就要走，一副日理萬機的樣子。到門前還囑咐著：“想幹就早幹，市麵行情正長呢。”

過了兩天，小凡果然又打電話來，說大鬆那邊瞞不住了，人家打電話來，大鬆接的，出乎意料的，大鬆沒打小二，隻是到被打的孩子家陪了不是。好在那家也是中國人，雖然臉色不好看，也沒說什麽。這事就過去了。

沒想到小凡以為的事並沒過去。

過了一月有餘，大鬆托人把小二帶回了國。大鬆流了男兒淚，他說：“我想了又想，回國是最好的選擇了。我媽是老師，讓她多費心了。在加拿大，孩子自由度太大，我和小凡又沒時間。現在看，各種教育有各種教育的好處，兼融也許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