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火的三年(9)

五月來的時候,子芳決定搬家。這時劉小峰已經出了歡迎班進了正常班。歡迎班一般都設在較大的學校裏，正常班是就近入學。歡迎班裏有許多中國小孩,劉小峰在那裏腰粗氣壯,一帆風順。可出了歡迎班進的學校，裏麵一個中國小孩也沒有,一色的白小孩。劉峰去過一次。校長是個法國佬，英語說得不利索。劉小峰這小黃孩一進學校，就遇到了問題。

開始子芳並不知道。劉小峰是個老實小孩，八歲小孩的已經知道有些事不願講。這天吃過晚飯，子芳帶小峰去公園玩。走在路上，小峰突然說，我寧願在前麵站著,也不願在座位上。子芳嚇了一跳，不知這話從何說起。原來小峰班上有幾個小鬼專門找他的麻煩，吃飯時嘲笑他喝湯的模樣，上課時在他後麵揣小峰的椅子。小峰稍有反抗，他們就告訴老師。老師讓他們都上前麵站著。小峰說著說著，眼裏就含著淚。子芳心疼地望著兒子，一時說不出話來。

第二天子芳就去找胡大鬆。胡大鬆的大兒子胡笑跟小泥同年,聰明伶俐十分可愛。子芳早聽說胡笑的學校是蒙特利爾小學校的好學校，隻是蒙特利爾與哈爾濱一樣也是就近入學.所以入學先要有房租。胡大鬆聽子芳說要給兒子找好學校，哈哈大笑說，得了你，老觀念,在加拿大，哪個學校都一樣。子芳就講了小峰的困境。胡大鬆這才正色說,兒子可不能受欺負。我今天就問管理員看有沒有房子。

小峰入學的事出奇的順利。NDG是個英語區,小峰第一天去就很高興,說所有男孩子一見小峰都舉手高呼,說我們的隊又多了一個人。

對於搬家，劉峰頗不以為然。劉峰認為男孩子就應該站在風口浪尖，天天寵著怎麽成才。誰小時候不受欺負，重要的是變被動為主動，從士兵到將軍，從受欺負到欺負別人。劉峰雖然硬，但拗不過子芳，這叫以柔克剛。不過事過一年，vurdon的新移民紛紛向NDG移動，其理由就是給孩子找個好學校。子芳在這點上也算得風氣之先。劉峰搬家時自嘲說，為了兒子多麻煩一次。這時也喜眉笑眼地曆數誰誰誰搬來了,誰誰誰也搬來了。子芳就斜著眼睛瞅他，說劉峰你知道嗎?你這一輩子，就辦對了一件事，劉峰應聲答道，娶對老婆了。然後問子芳，還有一件你知道嗎?子芳也應聲答道，生對兒子了。

每當這時,子芳挺喜歡劉峰的。劉峰貪杯,喝酒從不要人勸。自娛自樂，喝醉了就給兒子當馬騎,給兒子搓澡，給兒子搖扇。兒子不用他也堅持要做，賤的可以。但他卻不是一個喜歡孩子的人，見身邊的人好多生老二，私心裏子芳也想生一個。到了國外，過著這樣艱苦的生活，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可以多生孩子。劉峰卻不想要。子芳又想起生小峰時的痛苦情景，也就心不甘情不願的作罷了。

六月的蒙特利爾出奇的熱。氣溫高達38度持續不下。劉峰和小峰在地板上鋪席子睡覺，夜裏熱醒時還一身大汗。蓋伊這時卻給子芳們出了大題，讓他們兩周完成。

題是關於冰球得分的數據庫的建立和搜索，每個步驟都需要建立平台。開始子芳一點兒摸不找頭緒，就請劉峰幫忙，正巧劉峰也忙得焦頭爛額，劉峰就說好好好，我帶到學校去看。過了幾天，子芳沒頭緒，劉峰沒消息，子芳就急了,早晨頭不梳臉不洗,坐在電腦前幾小時不動。

劉峰中午回家吃飯，清鍋冷灶，嘛也沒有。劉峰也急了，說，你幹嘛呢,在家大半天，飯沒一口，水也沒一口。你想餓死我呀!子芳不理他，隻顧忙自己的。劉峰見子芳不吭聲，知道她悶勁又上來了。隻好自己去燒飯。想做個蛋炒飯,問子芳雞蛋在哪兒,子芳也不回答。氣得正想摔鍋，子芳卻說話了，我那作業你做了嗎?劉峰氣道，沒空兒。子芳一聽急了，你沒空兒你忙什麽，怎麽一到我的事你就沒空兒了?天天把你當績優股養著，還沒空兒?想吃雞蛋，沒有!這時子芳就有點兒不講理的模樣兒了。劉泥一聽更氣了，績優股怎麽啦?是什麽好榮譽呢。你願當你當唄，我還不願當呢。壓力這麽大，我寧願洗衣燒飯當當家男人，你去當你的女強人好了。

子芳氣得一時說不上話，電話鈴響了。子芳也不接。鈴聲不斷的響，劉峰隻好自己接。原來是子昭從美國打來的。不知子昭說什麽，就聽劉峰說，正跟我嘔氣呢，不給我燒飯,雞蛋也不給吃了，嫌養我太費錢。子昭就叫子芳聽電話。子芳本來氣的不得了。聽了子昭的聲音不知怎麽就哭了，傷心得說不出話來。又不想讓子昭聽見，就哽咽著說,不說了,不說了。子昭在那邊慌了神兒，叫劉峰。劉峰見子芳哭也不怕，梗著脖子對子昭說，她作業做不出來，為什麽我就能做出來?我也不會。子昭沒奈何，就調侃劉峰說，好了好了,我讓兒子給你畫幾個雞蛋，古人畫餅充饑，今人劉峰畫蛋充饑。然後又叫子芳。子芳已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子昭就安慰說，要不會大家都不會，你急什麽，作業肯定不能按時交。別著急了。飯還得做，雞蛋還得買。明天我給你寄點兒錢去。

子芳忙說不用不用,還帶著哭腔。心裏卻比剛才舒服多了。子昭果然寄來一大包衣服鞋子之類的,還有錢，是給劉峰買雞蛋的。此是後話，表過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