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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藍手鐲(10)

(2006-09-25 20:06:53) 下一個

夏天的運動會快來了。這是大四的運動會,是大學最後一次。楚雲有一個野鹿一樣地身材,纖細,削瘦。兩條細長的腿,從小就善跑。但她從來不晨練,每次比賽前,隻找幾個月光好的夜晚跑上兩圈兒,比賽就能拿好成績。

那天晚上她不該出來的。但後來她想,出去了,也好。多少人點不醒她的夢,難道她一直夢著嗎?

夜色裏的空氣好極了,有樹的香氣和夜鳥的啁啾,露水早早就漫上來了,五月的紫丁香賴在楚雲的身邊不走了。楚雲就麵對著紫丁香,深嗅一口氣,深吐一口氣。慢慢的扭一扭腰肢,柔軟的能轉很大的弧度。楚雲突然對自己很滿意,也突然想,要是一傑在有多好。

一傑就在這時出現了。可是不是他一個人,他的身旁還有另一個女孩。
楚雲隻是下意識的轉過身子,大腦便是一片空白。

沒想到的是那女孩轉回來,對楚雲說,你是楚雲吧,早聽一傑說過。我是韓豔,一傑是我的男朋友。我們是兵團的戰友。
那女孩生的眉清目秀,談吐大方,用一條白手帕係一頭長發,彎彎曲曲的,兩眉之間卻又狐疑之色。
楚雲就笑笑,張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回到寢室楚雲一點兒沒有失態。好像還跟姐妹們說笑了幾句。很常規的躺在床上,睡了。睡得很沉,腦子像灌了鉛似的。

第二天就是運動會。楚雲跑1500米。過了800米時有一度她心跳的厲害,氧氣也不夠。她隻是機械的盡可能邁大步跑,深呼吸,調節身體的律動和呼吸保持一致。汗水流下來,與前額的長發一齊擋住了她的眼睛,直到最後衝刺時她看到了風,看到了一傑,看到班上的每個人在給她加油。她的前麵隻有一個人了,超過她,她就有了她長跑以來的最好記錄——

超過她!

楚雲真的像一片雲一樣飄過去,她覺得腳步好像不是腳步,而是一陣清風,她就這樣飄過去,飄在一條紅帶上。

場上一片歡呼,楚雲在歡呼中倒下。

由於衝刺過猛,她的小腿拉傷了。

楚雲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星期。她惡心,高燒,一度昏迷不醒。姐妹們輪番看護她。冬兒最細心,一邊為新男友織毛衣,一邊看護楚雲,一邊絮絮叨叨,怎麽燒成這樣?這可怎麽辦?楚雲,我們去醫院吧?

楚雲吃力的搖搖頭,就又昏睡過去。

冬兒慌得給楚雲的家裏打電話,正巧楚雲的父母公出在外地,家中沒人。冬兒就沒了主意。同姐妹們一商量,大家都說去醫院。楚雲這時卻醒過來,心裏像滴血一樣抽搐,眼淚默默的流。聲音卻很鎮定,說沒事兒,我隻是覺得困,讓我睡吧,天亮就好了。

天亮的時候,楚雲的熱度慢慢的退下來。但腿傷還是站不起來。好在畢業論文大致完成。楚雲就一直躺在床上。

這天大家都去上課了,楚雲忽然想起來走走,就試探著用一隻腳著地,慢慢的扶牆起來,慢慢的踱到窗邊。五月的北國,樹葉剛長到小巴掌那麽大,嫩綠的淺綠的擠得一簇簇,蜂擁著向窗內探頭。小花園裏的丁香也正是一朵敗了一朵又開了的時節。遠遠的運動場上有砰砰的拍球的聲音,使得整個場景寂靜中充滿了躁動。流雲呆呆的站在窗前,感到所有的生物,所有的世界,所有的人都活著,而自己,已經死了。


這時畢業分配已經白熱化,係裏有保送讀研究生的名額,一傑在上麵。還有留校的名額,楚雲在上麵。係主任找楚雲談話時,楚雲卻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楚雲想都不敢想,如果日後每天她要與一傑相遇,成為同事,每天看一傑和韓豔親密的卿卿我我,參加他們甜密的婚禮,然後看著他們的孩子出世,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在美麗的黃昏悠閑的散步,她需要多大的勇氣。她沒想到這樣一場隱秘的情感到最後會變成一場熊熊大火,燒坍了她全部的精神乃至軀體。

我隻是一片雲,她想,任天空帶我去哪裏吧!

病好後楚雲就不常住在學校裏,不重要的課也不上了。一心想快快離開這個讓她傷情又傷神的地方。最怕見的是一樹梨花,在夜晚安靜的校園飄散,即使是那平常不過的四樓走廊的窗,俯身望窗外那兩棵像碩大的白菜一樣的樹,以及油漆斑闌的老台階兒,楚雲心裏都會有無窮的感傷。穿行在匆匆忙忙的人群中,楚雲也常常想起自己進學校時的情景。四年,多麽漫長又多麽匆忙,多麽燦爛又多麽蒼白,多麽美好又多麽感傷。有過的快樂瞬間就消逝了,傷痛卻像仇讎一樣緊緊咬著自己不放。20年的青春,就這樣消失殆盡了嗎?

清醒地時候,楚雲知道自己的狹隘,但她也知道自己什麽也作不了。她隻能消極地等待,等待生命的再一次來臨,等待堅韌的生命能渡過這一劫。

終於到了最後一天,楚雲早早來到學校,把行李打好,等著車來接她和行李回家。有的人已經搬走了,碎紙和被棄的什物扔的到處都是,更增加了幾分淒涼。楚雲正呆呆 地坐著,忽然有人敲門,開門卻是一傑。一傑說你能出來一下嗎?有人找你。

楚雲就懵懂的出了門,見一傑轉身下樓,又問,誰找我?

一傑不回答,把楚雲帶到他的宿舍裏,說,坐吧。

楚雲還是不明白,誰找我?她又問。

我。一傑說。

楚雲半晌沒明白他要幹什麽。一向善於言辭的一傑也一時口拙。
他們隔著一張桌子坐下,不是麵對麵,一傑坐的斜一點兒,所以楚雲麵對著牆上周潔的美人頭像。

畢業了,我想和你談談。

談什麽?楚雲狐疑的問。

許多事,一傑有點費勁兒地說,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
楚雲默默地聽著,無話可說。
我,一傑說,有著和你完全不同的經曆。
人類如果能從八十歲往回活就好了,那樣人類會少多少遺憾。

在和楚雲的宿舍一樣狼籍的一傑的宿舍裏,楚雲覺得生活真是破碎不堪。

畢業後沒上班之前,有大概40 天的假期。

日子閑散而無聊,正和了楚雲的心性。高中同學好多都從外地回來了,熱熱鬧鬧的聚在一處。男生們都長了個兒,高高挑挑的在眼前晃。高考預考比楚雲多一分的那廝叫沈冬,原來是男孩中的小個子,不知這四年吃了什麽,如今也長的高高的,出落得瀟瀟灑灑,一見楚雲就伸手去握,楚雲隻是靦腆的笑,兩手交叉著不知如何是好,沈冬就尷尬地轉向別人了。後來說已經考回楚雲這所大學的研究生,因為聽人說楚雲要留校了,所以想日後與她作同事。楚雲解釋說自己已經再分配,沈冬有些失落,有人就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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