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藍手鐲(3)

這時金浩從車內探出頭，說，你可以倒倒車嗎？

那男人很隨意，說，好，你捎等。不過，太陽快下山了，這塊宿營地不錯。你們要奔哪兒啊？

我有些窘，說，忘了帶吃的了。去買。

那男人說，下站可遠著呢。嗨，楚雲，我們有多少吃的啊？

叫楚雲的女人應聲到，夠了夠了。有緣千裏來相會，我們正愁沒伴兒，一起吃吧。

金浩很固執，說，素不相識，不好意思，還是我去買吧。

楚雲說不去了，太遠了，你要是過意不去，明天去鳥島，你請我吃龍蝦漢堡就成了。對吧，陽光。

陽光笑，說，千萬別答應，流雲宰你呢。

我和金浩交換了一下眼神兒。心下就同意了。

宿營地有一個廚房。所謂廚房，就是有兩麵牆和一個屋頂的小木屋，另兩麵牆隻有木框，對著大西洋的，是一攬無餘毫無遮攔的窗子。汪洋恣肆的海水，盡收眼底。牆的那邊，是天然氣爐頭，旁邊是水池和回收箱，還有BBQ烤爐。

我們相跟著進了廚房，麵對大西洋坐下。楚雲忙來忙去的搬Cooler ，打開一看，應有盡有。楚雲先點著火，火光一起，立即就有了家的感覺。她拿出煮的八分熟的牛肉，手腳麻利的在案板上切成碎塊，同樣料理了土豆和西紅柿，一起下到鍋裏。陽光點好了BBQ的木炭，拿出醃好的大排，一時空氣裏彌漫了濃濃的香味。金浩跟在陽光後麵翻烤著大排。我因為抱著娃娃，動彈不得，隻有坐在那裏。那調皮的小男孩卻捱過來，小聲問我，這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我說，是小弟弟。那男孩就有點害羞的笑，伸出一個小手指放在嘴上，說，我最喜歡小弟弟了，我長大可以帶他去看電影。正忙著從Cooler裏掏東西的楚雲頭也不抬的說，這就是我們陽陽的理想，很崇高很人性。

我突然有一種非常幸運的感覺。在傍晚的大西洋邊，在我與金浩的婚姻走到盡頭的時候，在心頭和身體都感到疲憊不堪的時候，遇到這樣一個開朗友好的家庭。從心底裏，我對楚雲有一種久違的親密感，好像遇到了姐姐一樣。

濃湯在爐上嘟嘟的煮著，大排在爐上吱吱的煎著，肚裏的饞蟲咕咕的叫著。陽光對楚雲說，快，把開胃菜拿來。

楚雲從她那萬寶箱裏掏寶貝一樣掏出四個小盒，沒打開就開報菜名。第一道，孔府家宴，金鉤釣銀鉤。

我從未聽到過這道菜，就探著身子伸長脖子看，打開飯盒，見是小蝦米涼拌豆牙菜，不禁笑出聲兒來。楚雲也笑，說，嚐嚐，清爽可口，我的拿手菜。第二道是涼拌苦瓜，淡綠的苦瓜與白白碎碎的蒜茸搭配在一起，十分賞心悅目。另兩道卻是正宗的西式菜，臘肉蘑菇卷和水果沙拉。

陽光又打開另一個小Cooler，居然在冰塊中掏出一瓶法國紅酒和冰鎮過的玻璃杯！

真是意料不到的豐盛晚宴，我那時的感覺，好像是聖誕節前夜賣火柴的小女孩凍死之前的幻像。

濃湯和大排上桌時，陽光舉起杯子，說，來，為我們有了同伴幹杯。

窗外大西洋的夕陽正在慢慢的融入碧波間，水波慢慢的搖擺時，夕陽的影子藏在波浪裏，變形成一道道斑駁的彩線。爐火，紅酒，朋友和孩子，我冰涼的心裏突然升起無限的滿足。回頭去看小成時，卻見他正望著別處。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我看見陽光正看著楚雲，陽光有一道高挺的鼻梁，側影俊朗挺拔，楚雲則笑笑地看著陽光。楚雲不是那種美麗驚人的女人，五官卻柔和溫暖，在她望著陽光的眼神裏，有無盡的愛戀和依賴。

我的眼前好像看到一麵鏡子，一麵幸福的鏡子，隻為了與我的苦難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