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的老爸

父親節又到了。

不給最愛的老爸寫點什麽，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前兩天忙東忙西，也沒和爸爸說一聲父親節快樂，老爸嘴上不說，估計心裏還是有點失望的。

 
老爸出生在江蘇濱海，從小在農田裏打滾。一身皮膚黝黑黝黑，據爸爸說是在月夜下插秧曬的，月亮曬得就不會變白了，弄得我在月光下就緊張，生怕本來就不白的我曬出一身黑皮。爸爸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父親再娶，但是他和繼母不怎麽親。他和奶奶很親近，他的奶奶盡管沒有讀過很多書，但是一個深明事理的小腳女子，鄉裏鄉親有什麽爭執，都找她來判理。爸爸慢慢長大，一直是老師喜歡的好學生。爺爺去上海打工，於是爸爸就想，要是能考到上海就好了。果然，當年他考進了複旦讀核物理。當時還是很轟動的事，因為考進上海的，鄉裏屈指可數。

 
爸爸畢業留了校當講師，經人介紹，認識了我媽媽。我媽媽是個濃眉大眼粗辮子的上海姑娘。到了二十六七歲上，很多人介紹對象給我媽媽，她都沒有看中別人，她的心裏有自己的主意。爸爸人長得很周正，但沒有家底，當年連房子也沒有，還是和我爺爺奶奶擠在一個屋簷下。媽媽是家裏的老大，下麵三個弟弟，外公外婆的唯一的女兒嫁了一個蘇北鄉下人，他們心裏難免不樂意，但是媽媽立場堅定，覺得人有知識比有錢要重要，管它上海人還是鄉下人，於是嫁給了爸爸，搬進了閘北的棚戶區。

 
因為房子小，老少四代擠在兩間屋子裏，我姐姐從小是放在外婆家的。我和爸爸媽媽擠在一張大床上，大床的邊上還挨著我太太（我爸爸的奶奶）的床。小時候的我自由自在，爸媽白天上班要到六七點鍾才回來。我常常是玩著玩著，伸頭一看，喲，老爸的鳳凰牌停在家門口了，趕緊一溜煙跑回家。經常闖禍的我總是被爸爸打屁股，老爸前腳威脅我不許告訴媽媽，後腳老媽回來給我洗屁股洗腳的時候，我就指給老媽看我屁股上的紅掌印。反正小時候我淘氣的掌故一大堆，老爸現在還拿出來糗我。

 
老爸終於分到了學校的房子，姐姐和我們終於住在了一塊。當時記得最深的就是，老爸中午休息的時候回家給我們兩個做飯吃。不過我們唯一的菜就是一碗冬瓜肉湯，因為簡單快捷嘛。慢慢地，老爸不怎麽打我們了，因為我們也長大了。我還是特別喜歡出去找同學玩，把老爸的鳳凰牌騎出去摔過n次，每一次都是老爸拉長了臉修好的。老爸學的是物理，到了高中，我卻喜歡文科，物理是最糟糕的一門課。老爸無奈，找了自己的好朋友來給我補習功課。當然，補習對我來說是很痛苦的，但是招待補習老師的好吃的，卻是我之後的最大享受。

 
高考我選的是物理，成績還是老爸騎車去幫我看的，因為我實在沒啥勇氣去自己看。不過結果還不錯，上了老爸的母校學管理。到了大學一住宿，我便成了出籠的小鳥，周末也不回家，成天把老爸的辦公室當作根據地看書看錄像。不過每天和老爸一起吃他帶來的午飯，在他會議室的長沙發上睡午覺是雷打不動的。我很感謝老爸對我的信任，節省的他常常給我零用錢，讓我也能夠買各種各樣的書來看。

老爸從我一開始學英語，就鼓勵我一定要學好外語。從小到大，我都一直很努力地早起晨讀英語，估計周圍要睡懶覺的鄰居都很恨我。老爸總向往有一天我可以出國念書。在大學裏我貪圖自在，沒有出國留學的打算。後來進了外資企業，總算沒有把英文拉下。工作了幾年，開始考慮出國的事情，老爸也是持鼓勵態度。後來自己決定申請移民，成功了以後再申請讀書。老爸終於看到我出國了，但是沒想到我找了個比他還要“外地”的藍眼睛高鼻子的外地人做他的女婿。老爸以前總是諄諄教導說別找外國人啊，他們朝三暮四，過一陣子就把你甩了。不想我找的還是一外國人。

 
不過老爸就好在：從小到大，我想要什麽，隻要做得到，他基本上沒有不答應的。從遊戲機到電腦，我總是得償所願。我倒沒有被寵到嬌縱。老爸能尊重我的選擇，這一點我還是很感激我的父母的。但是因為找了小熊，所以我就留在國外。老媽舍不得了，就怪爸爸，“你看你，當年鼓搗她出國，現在這倒好，她不回來了，就怪你。”老爸還是一貫的憨厚的陪笑。

 
都說女孩子找的丈夫，都有自己父親的影子。打我記事起，上門找他修電器的，駱繹不絕。讀書的時候我和老姐說，要是找著老爸這樣的，家裏有什麽小修小補的，都可以高枕無憂了。不過老爸太老實，我們可不能找那麽老實的。這話老爸可不知道。現在寫出來了，他也不會怪我們吧。小熊是學機械工程出身，動手能力自然不在話下。他是雙碩士，爸爸也是教授，所以老爸看到他，心裏還是挺歡喜的。有知識沒錢也不是大問題——

 
羅羅嗦嗦寫了一大堆，我的重點是，老爸，我愛你，感謝你這麽多年來給我的理解和支持，我知道，有的時候我做的事情讓你擔心了，但是你還是忍住不說，讓我走自己的路。在過一個月，你將來這裏，陪我走過紅地毯，把我交給小熊。能在你的注視之下，和小熊交換誓詞和戒指，對我來說，有著非凡的意義。我期待那生命中重要的一天的降臨。你不知道我有多懷念，在上海和你一起散步的日子；你的小女兒我，終於可以再度牽著你溫暖的大手，在這異國他鄉的濃蔭下散步，海闊天空地聊天。爸爸，我在這裏期盼著你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