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棵樹

想象一棵樹 這是堆積廢棄物的地方，離喧鬧的城市有點偏遠了。塵土、磚塊成片地堆積在一起。一棵樹站在中間，孤零零地，像一個習慣了沉默而隻好寡言的人。它的杆還是直直的，但它的的樹皮虯起，龜裂，在顯示它並不年少的歲月。伸展開去的枝葉沾上了厚厚的灰塵，有點風塵仆仆的味道，是漂泊中的旅人？ 先前就站在這兒，這是肯定的。也許是一隻鳥飛呀飛，被途中的塵埃蒙了雙眼，慌亂中不小心漏掉了嘴裏的籽，這粒籽就躺在了這兒，經過了泥土的孕育，春風的醞釀，在一個春雨綿綿的清晨破土而出。或者就是一陣風吧，一陣不小的風將一棵幼芽從長滿水仙的草原帶到了這兒，稚嫩的根須就紮進泥土的隙逢裏。 我願意這樣想象，一棵樹的命運。它的生前就是另一種鳥兒的飛翔。在浩蕩的天空呈現優美的弧線。 然而，有人告訴我，這棵樹，是他的爺爺親手栽下的。以前的這裏，就是我的家，我滿月的那天，爺爺在院子裏栽下了這棵樹，後來這裏拆遷了，什麽都沒有了，就留下了這棵樹。那人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奇怪，單單就留下了這棵樹。他的雙眼流露出沉思的意味。對於那顆樹，他敘述的結束切斷了所有的現實。需要什麽現實呢，即使記憶也是多餘，我還是願意想象它在天空優美的飛翔。有誰能了解自己的前生？生命就是一件蒙昧不清，模糊的事情。枝枝蔓蔓無論怎樣的抵觸我們的神經，一切仍要繼續。一棵樹的姿態。就是生長、站立。 不要悲不要喜，不要期待不要怨恨。在沉靜而廣闊的地方，想象一棵樹。或許有的前生，和無法預料的後世。 那時來了一場暴雨，汙穢的枝葉被雨水衝洗得幹幹靜靜，葉子有點枯黃，甚至肉眼馬上就能看見經脈上的斑點。它的周身散發出一陣木材的清香，叫人憶起翠綠、幽靜、馨香、親切等等諸如此類的好詞。它的外表真的有點柔弱，從杆、枝、葉到高度、顏色、厚度，一不小心就會倒在人的手裏。它也是強大的，一個風雪彌漫的黑夜，它將樹葉緊緊地合攏，抵抗著寒潮的鐵彈，屹立在田野上。然而也是喧鬧的，在肉眼不能看見的內部。樹液緩慢、舒暢地、一滴一滴地流淌。還有披著紅披風的蟲子在它的身上飛來飛去，扯著嗓子尖叫的蟬隱蔽在樹葉裏打擾了這裏的寂靜。樹在風中搖晃著葉片，寬容地笑了。 災難還是要來的，這是所有生命的宿命。一陣颶風，打著呼哨緊緊的襲來，像失去控製的瘋子在曠野上旋轉旋轉，旋轉中，細弱的枝椏緊緊地抱著樹幹的手，然而，還是被風拉開，脫離了樹幹的懷抱，跌了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樹幹悲憐地看著，而又無可奈何地搖頭。 可是生命沒有結束。生命也不可能結束。 這棵樹仍然站在曠野裏，颶風似乎被它沉默的毅力嚇退了。風雨過後的樹揚開了葉片，是在挑起生命的旗幟。還有，那些跌落的樹枝被巧手的父親撿回家，給兒子作了一把精致的手槍。善良的白發婆婆將多餘的枝椏和樹葉化成了嫋嫋的炊煙，靜謐地彌漫了田野，夜幕的蒼穹裏有男人、女人和小孩——他們正在溫馨地用餐。這棵樹的後世就這樣勾起了我許許多多平靜、幸福的聯想。 不要悲不要喜，不要期待不要怨恨。在沉靜而廣闊的地方，想象一棵樹。或許有的前生，和無法預料的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