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凱茲是美國人,原名是George Norbert Kates,一般寫成George N. Kates。記得好幾年前提過他寫的《豐年》--The Years That Were Fat, Peking 1933-1940。那個時候關於凱茲的資料似乎很少。這段時間以來,在若幹書裏看到他,還有一本專門寫他的書。
本貼來自下麵這書:
The China Collectors, America's Century-Long Hunt for Asian Art Treasures, 作者是Karl E. Meyer和Shareen Blair Brysac。2015年由Palgrave Macmillan出版社出版。
剛查過,這本書中國已經有翻譯。
前言(Prologue)中,作者談了寫作緣起。他們在寫一本討論英國和俄國在中亞的爭奪的著作(Tournament of Shadows)時,接觸到斯坦因(Aurel Stein)的資料,此人就是昭著的絲綢之路的探險家,在敦煌偷走很多珍品。1930年,斯坦因的第4次也是最後一次探險是由哈佛大學的法閣博物館(Fogg)讚助的,但是這次探險不成功。在哈佛翻閱資料時,作者發現了很多Laurence Sickman寫給他導師,法閣博物館的Langdon Warner的信。Sickman主要談龍門石窟,那個時期,很多人在盜取龍門石窟的文物,有中國的,有外國的,市場上常會出現一條膀子,一個頭等等。Sickman很苦惱,這是盜竊,還是保護?作為外國人,是收購還是不收購,他向Warner求教。Warner本人也不是善輩,他自己就曾於1920年代到敦煌探險,他的建議直截了當,買。Sickman主要是為堪薩斯市的納爾遜博物館購買藝術品。他此次之行的最大收獲是一副浮雕,描述一個太後和她的皇家隊列。而他的主要競爭對手,Alan Priest,也從同一個石窟盜走了另一幅描述一位皇帝和侍從的浮雕。這不僅發生在中國,世界各地的文物都遭到掠奪,盜取和破壞。於是,作者在谘詢了一些中國藝術專家後,聯係了研究基金,開始了他們的研究,結果就是一本書,他們的目標讀者不是專家,而是一般讀者,在尊重曆史事實的同時,也注意到可讀性。
我關心的,是書裏談到的一個美國人, George Kates。記得幾年前剛在城裏發博時,我談到一本書,The Years That Were Fat--豐年--就是這個Kates寫的,因為他在北京待了7年,按聖經裏(the Genesis)裏的說法,牛是年的比喻,有7頭肥牛,喻示7個豐收之年,又有7頭瘦牛,喻示7個欠收之年,因此他取了這個書名。書裏對北京的感情,比老北京人隻有過之,決無不及,而他的文筆也極富感染力,相信隻要是對英文有一定理解力的,都會被打動,中英文的隔閡消失了,你就象是在讀一位中國老派文人寫的懷舊文字一樣,雋永,優雅。我因此也有了更多了解Kates的想法,但是關於他的資料卻很少,費正清在他的回憶錄(Chinabound)裏提到Kates,但是很簡短,記得說他在1940年代,又回到中國,這次是為美國政府工作,也沒有能去北京,而是在戰時首都重慶。這次在這本書裏意外發現了一章專門談Kates。特記如下,也不是翻譯,就是簡單地編譯一些內容。
Chapter Seven, Mad for Ming,瘋愛明朝。該書當然引用了凱茲(Kates)的書《豐年》,但是很多來源於其它第一手資料,主要是凱茲的通信。1933年凱茲給他在哈佛的朋友和導師Paul J. Sachs(有意思,記的200某年,我曾跟朋友去哈佛蹭過一位Sachs---Jeffrey Sachs的課,講的是世界經濟史,當時很懵懂,就是去聽聽,後來才知道,這個Sachs是鼎鼎大名的專家,曾當過蘇聯解體後經濟改革顧問--可惜不太成功)寫信,說他在自學中文,但是需要到中國去學習中文書寫。所以他到中國去了。凱茲是學者,鑒賞家,收藏者,講師,還曾在紐約布魯克林博物館當過東方藝術主管(Curator)。他1895年生於俄亥俄州的辛辛拉提市,父親是波蘭移民(Kates肯定不會是他的原姓,是到美國後美國化的名字),後來搞工業發了財,母親德裔。凱茲在紐約上的私校(Horace Mann School),一戰時參軍,在法國和德國總部當翻譯,因為他小時候跟著父母到過歐洲和拉丁美洲,在各國上學,以及跟私人教師學習,所以會多種語言。
該書書說:凱茲的一生最好地展示了美國人被中國傳統文化吸“癮”的深度和廣度;也沒有其他美國人比他對中國愛得更加真誠。凱茲在哥倫比亞大學上大學,大三轉到哈佛,1922年以最高榮譽畢業(Summa cum laude)。之後在哈佛和牛津大學的皇後學院讀博士,同時也擔任教師。Sachs幫他爭取了一些獎學金和旅行讚助金,他跟著Sachs在歐洲旅行,參觀博物館,等等。幾年下來,凱茲成為世界藝術品領域的名人。凱茲父親不願意多給他提供經濟支持,後來他在霧閣(Fogg)博物館台階上偶遇哈佛大學校長A. Lawrence Lowell,Lowell把他介紹給Adolph Zukor,Zukor是好萊塢大亨,創辦了派拉蒙(Paramount)公司。於是凱茲1927年來到西海岸的加州洛杉磯,兜裏隻有52美分,擔任製品人Walter Wanger的助理(Deputy)。Wanger是Dartmouth College畢業的,比好萊塢其他的猶太大亨們在社會地位上要高一個檔次,他主要是推歐洲明星,拍歐洲風格的電影,而這恰恰是凱茲可以發揮作用的地方。他到電影公司的研究圖書館去查資料,逛城市街道,私人花園,還到鄉間去尋找適合拍歐洲片的外景。他還是歐洲人情風貌,言行舉止的最後把關人。比如他會指出某電影裏,某個歐洲人的動作應該是這樣的,而那個人應該按天主教的方式劃十字,而不要按希臘正教會(Greek Orthodox)的方式劃十字。他也深深陷入好萊塢上流社會的潮長潮落,流言蜚語,這個女星嫁給了沙皇侄子,那個嫁給了格魯吉亞王子,反過來,好萊塢也非常欣賞凱茲的魅力,私校的成長環境,牛津博士,歐洲口音,好萊塢想借牛津給自己鍍上一道金邊,而凱茲的牛津也難免俗,也喜歡錢,女人,加州的天氣,陽光,他的錢也掙的實在不少。在好萊塢從默片向有聲片過渡的年代,凱茲是派拉蒙公司外國部主任,經常往來於美國歐洲之間。但是大蕭條擊垮了這一切,凱茲搬到了羅德島。
在羅德島時,凱茲有時間讀書,看了Arthur Waley翻譯的中國經典,看了賽珍珠的暢銷書,凱茲開始自學中文,希望能成為漢學家。1933年,凱茲獲得了一筆獎學金,他到了加拿大,在維多利亞坐上亞洲皇後號輪船來到中國,他在上海靠岸,後來在北京落腳。在北京,凱茲避免與其他外國人接交,被他們起了個外號“牡蠣”--把自己封在殼子裏。凱茲租了一座前太監的四合院,在拉庫胡同(百度說地安門內有拉庫胡同),離故宮,海子都隻有幾分鍾的距離,他雇了兩名有禮貌但有些怪癖的中國仆人,請了一名中國文人教他學中文。雖然院子挺大,紅色大門,房間不少,院裏種有槐樹,養著花,但是沒有西方現代的設施,沒有電,以磚鋪地,沒有木地板,暖氣是由碳爐燒火提供,但是凱茲說這是正宗的中國屋,比他所知道的任何西方人的房子都要更加中國化。
到北京不久,凱茲就開始收集文物。他的重點在中國家具,凱茲的另一本著作是Chinese Household Furniture,是寫明代家具,圖片由莫理循女士(Hedda Morrison)拍攝,這本書是第一本寫中國家具的專著,已經成為經典(但是在另一本書--Sarah Handler 所著的Ming Furniture,in the Light of Chinese Architecture,出版社是Ten Speed Press 2005年,該書前言裏提了Kates的這本書,還提了Gustave Ecke寫的Chinese Domestic Furniture,1944年在北京出版,而Kates的書是1948年紐約出版,按理,談中國家具第一書應該是Ecke的著作。)。凱茲不太喜歡其他在北京外國人的生活方式,也看不上他們的品味。他們買的瓷器價格昂貴卻呆滯,滿族衣服浮華豔俗。而這些人當中也不乏高手,至少是文學高手(比如Harold Acton),他們對凱茲也不待見,在書裏諷刺凱茲。也有人欣賞凱茲,John Ferguson,外國漢學家的領頭人(doyen),1934年對Langdon Warner評價哈佛-燕京選送的學者,包括費正清(John King Fairbank),Derk Bodde(1948年第二次來北京作研究,住到解放後,寫過北京日記,專門談那一段時間所見所聞,很有曆史價值。),Laurence Sickman等等,他認為凱茲是最優秀的,說他才華超群,閱曆廣泛。
凱茲回國後,1943-1945年又回到中國在重慶為美國OSS工作,OSS是Office of Strategic Service,這是一個情報部門,是CIA的前身。凱茲的前任不是別人,正是費正清。凱茲後來在聯合國當過翻譯,聯合國憲章的中國部分即由凱茲起草。(這條來自Wikki)。Wikki談到他的The Years that were Fat。凱茲後來的生活總體來說很不順,可能跟他性格有關,在北京的那7個豐年,可能也起了一定的“負麵”作用,為他之後的生活立了一麵鏡子,難以融入主流(毛姆的主題?)。在布魯克林博物館幹了兩年,人際關係不是太和諧,他離開了,之後他既沒有在政府部門工作,也沒有到大學或研究機構任職,幾乎沒有過正式的工作,收入很少,過著邊緣化的生活,最後是在老人院裏度過他的老年。
可是天有眼,就在凱茲漸漸隱去的時候,有人開始找他。
不久前上過凱茲和溥儒的照片,這裏再上一下吧
1924年1月,從龍門石窟的328洞移到國外的菩薩象。
1911年,Charles Lang Freer的人馬在龍門,準備搬古董。
1922年,北京街頭,雙獅要被運到加拿大的多倫多。
這本書裏還有這張
這個人名叫William Rockhill,是美國外交家,中國通。照片下麵的英文說他還在外籍軍團幹過,辦過牧場,又是學者,收藏家,這是他穿著西藏衣服。Rockhill過去翻譯成柔克義。柔克義跟中國的關係是,他是1899年美國對中國的所謂“開放門戶”政策的實際運作人(開放門戶--Open Door policy,曆史上都是與美國當時國務卿海約翰--John Hay--連在一起,但是實際上背後有兩位操盤手,一位就是柔克義,另一位是英國人Alfred Hippisley--開放門戶的文件是他寫的。很有點象博士寫論文,第一署名人是可能沒幹什麽事的導師),是一位值得寫一寫的人物。
20170713/201708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