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權所有,嚴禁轉載】我們在上海興師動眾進行的“海選”未果,卻不期而遇地招聘到了自己找上門來的蔡建楠Nathan。我簽署了給Nathan的offer letter(聘用通知)後,立刻就給黎顯能打了電話,客觀地告訴他我們的“海選”和認識Nathan的過程,向他通報了我錄用Nathan的決定,最後向他表達歉意並請求諒解。黎顯能大度地表示我們和候選人都處在人才的市場中,任何人都有自由選擇的權利,既然Nathan認為樂波特有著自己想要的做銷售的機會而我也覺得Nathan合格,他覺得這對Nathan本人和樂波特雙方都有好處,何況樂波特與國矽公司也沒有直接的競爭關係。至於我的道歉他認為更是不必,他自己管理著整個全球的銷售,在中國的分公司有幾百號人,Nathan的離職對國矽公司真正的影響可能隻是在Nathan的部門經理和HR的層級,都未必會引起中國總經理的關注。當然,國矽裏麵沒有人知道我和黎顯能之間的關係。
曆經三個季度的困惑,動蕩,與堅持,總算把一個我想要的團隊整理得有了一些模樣,按傑瑞所作的各個團隊都是他駕駛的樂波特這部汽車的傳動箱的比喻,我已經依照設計的結構把一些關鍵的齒輪和軸承布置到位,正好可以利用第四財季的年底銷售衝刺來檢驗一下我的傳動箱的效率。隨著我自己更多地介入到銷售案子中,我對客戶和市場有了更多直接的體驗。我與各地的銷售和AE的更多的互動,讓我對團隊的銷售能力有了立體的觀察,也對CRM係統中的銷售漏鬥中原本一個個抽象的數字和圖表有了具體的理解。我打算在第四個財季中不再進行團隊調整的動作,讓大家集中能量衝業績,我自己也需要一些時間考察新團隊的表現,也應該開始考慮即將到來的樂波特新的2010財年的目標與策略。
進入四月下旬後各地的重要案子都進入了招標采購階段,沒有哪個客戶高層需要我去拜訪,而我自回國工作以來,還沒有連續在北京停留超過一周的,正好利用這個期間和北京辦事處的同事們多一些交流,也讓我可以穩定地在北京待上一些時候來逐漸重新了解我的故鄉。我成長的大院和讀書的母校都在離中關村三五公裏的範圍之內,當年與同學夥伴騎著單車曾經穿行過的附近每個大學的校園和中關村海澱一帶的街道都已時過境遷物去人非,除了如黃莊,蘇州街,五道口等地名聽著依然熟悉親切,其它一切都變得繁華而陌生,讓我略感違和的同時也產生了一種探索的欲望。
我更是尤其喜歡北京辦公室裏周末的安靜,周末早上都通常會在酒店先遊上兩千米,再在行政酒廊吃個“brunch”(早午餐),然後就到辦公室,趁著沒有緊急郵件需要處理也沒有電話的打擾而集中精力思考和做一些長期的規劃。工作間歇時偶一抬頭,從西北四環邊上十二層樓的高度可以把北京西北郊的遠近風光盡收眼底。奧運會前後北京的空氣質量改善了不少,坐在我的辦公室裏遠眺頤和園和玉泉山,佛香閣和十七孔橋都清晰可見,天氣好的時候甚至可以看到香山的纜車索道;而把目光轉向正北偏東,可以清楚地看到我的母校,讓我想起當年圖書館裏的苦讀,田徑場上的競爭,荷塘月色下的憧憬,回憶更多的自然還是那些誨人不倦的老師及情同手足的同學,也有失意時的買醉和足球場上的群毆。當再把鏡頭收回到辦公室裏的現實,看著寫字台上全家的照片,中間的時空跨度都不複存在,地球也瞬間變得扁平,二十多年穿越中美之間的經曆同時立體地呈現在眼前。
通常工作到了下午三四點鍾,負責全國服務中心的劉蜀雄Shaun就會來叫我。他每個月三周在北京工作的時間裏幾乎每個周末都是在維修中心加班度過的,他也是因為平日裏的電話和郵件太多,周末正好可以集中精力處理維修工程師們搞不定的一些“疑難雜症”的儀器。一次我們偶然周末在辦公室遇到,就在加班後相邀一起去吃飯,後來就約定俗成周末隻要我倆都在北京辦公室,每到下午工作告一段落,他就從隔壁的維修中心過來找我。來自天府之國的Shaun對飲食有著獨到的感覺,來到北京幾個月已經偵察清楚了中關村一帶的各式餐廳,並以他的“正宗”標準排除掉了在可以步行達到的方圓一公裏範圍內所有的川菜,於是他帶著我嚐遍了樂波特辦公室所在的中關村黃莊和知春路附近包括西藏和穆斯林在內的各式風味。有時我也想帶他去一些我擅長的更具國際風格的地方,無奈北京真正好的西餐廳和酒吧都在城東的CBD和使館區一帶,我也不想降低標準在附近將就而讓Shaun失望,就隻好一再推遲到以後。我們通常在吃過一個“linner“(lunch+dinner:時間介於午餐晚餐之間的正餐)後再一起去附近的某個高校的校園裏散步,我們在樂波特是老相識,同屬60後,家又都不在北京,這樣的交流成了我在中國的高強高壓高處不勝寒的”三高“工作之餘的一種放鬆......直到幾個月以後發生的事情 —此乃後話。
我在四月最後一個周末回到西雅圖看望家人,在國內放過五一長假後剛一回到北京辦公室,北京地區經理Paul就來找我,說是“天使大單”的客戶洪大校一行四人對於三月份去澳洲的“培訓”之旅很是滿意,回來後在他們的一個新項目中又把樂波特定為首選,但洪大校讓他的助理袁參謀通過Paul轉告我說洪大校特地提出要與我見麵並請我吃飯。我問Paul洪大校是否知道我的美籍身份,Paul說他曾對袁參謀直言相告,袁參謀說他會去做出對雙方都方便的妥善安排,並且屆時洪大校不會穿軍裝,隻要我不介意他們的身份就沒有關係。我其實一直對一些敏感的客戶敬而遠之,但現在我既不能讓Paul出麵抵擋而使洪大校覺得怠慢,又不能向方達克推脫我的工作職責,就隻好請Paul去向袁參謀轉達我對洪大校的謝意並協調確定具體日期。
按照Paul和袁參謀的安排,到了周五下斑時間,袁參謀自己開車來到了樂波特辦公室的樓下接我。Paul陪我下樓去並把我介紹給袁參謀,隨後袁參謀為我拉開了他的黑色奧迪A6的車門,我特地留意了一下他的車牌,並非是如我期待的白色軍車牌照而隻是普通民用的藍色。袁參謀看年齡介於三四十歲,他身著便裝還帶著眼鏡,單憑外表看著更像是個青年學者,但他的氣定神閑的舉止和滴水不漏的言談時刻提醒著我他的身份。袁參謀開著車沿著北四環一路向西,一邊與我進行著以他的軍人職業素養和我的銷售高管的專業習慣都心知肚明的貌似的閑談。他問的非常具有技巧性的試探我的問題無非就是關於我在中美之間的職業經曆,我就坦誠地按照我都公開寫在LinkedIn上的信息作答,我理解他的職責也就知趣地不去問他們的事情。
正值周五下班後的晚高峰時段,西北四環上車水馬龍擁堵不堪,爬行半個小時之後我們還沒出“四海橋”,估計是前方出了狀況。看到如此下去我們肯定不能按時趕到與洪大校相會的餐廳,袁參謀就從副駕駛的座位前拿出一個紅色的警燈,放到了車頂上並打開,然後在刺耳的警笛聲中把車開上了道肩,一路左衝右突終於接近了一個停著兩輛涉事汽車和一輛警車的事故現場。不知是因這並非交警的職責還是他見多不怪,我看到正在處理事故的警察一邊在對講機上說著話,一邊瞟了一眼袁參謀的閃著警燈的奧迪,任我們的車從他的警車旁呼嘯而過,從四海橋的匝道上衝了出去,才算離開了西四環開上一直向西通向八大處的閔莊路。
我知道北京西郊直到西山裏藏臥著不少軍隊的單位,隨著我們的車接近山腳下的五環路而車輛漸漸稀少,路邊寫著“前方XX米是軍事管製區域,外國人士禁止入內”的藍色警示牌也逐漸多了起來。袁參謀大概從後視鏡裏看到我注意到了這些警示牌,告訴我不必介意那些標誌,而且我們也快要到了。五分鍾後袁參謀把車停到了一個軍事管製區內的一個外觀上看著與通常的餐廳無異的門臉前,我隨著袁參謀進去後就看出了區別:餐廳裏沒有散座客人的用餐區域,曲曲折折的走廊連通的全是包間,進進出出的客人也都是身著便裝。
在一個可以坐六位客人的小包間裏我見到了樂波特上下無人謀麵卻給了我們”天使大單“的洪大校。我向他遞上我的名片,然後我們握手寒暄落座。趁著袁參謀安排菜肴的時候,洪大校告訴我這家餐廳就是他們單位內部的,不對外營業而專用於交流接待,至於風味也是以川粵菜係為主加上一些如烤鴨一類的北京特色,談不上高檔豪華但貴在食材質量和烹飪過程的可靠。我一邊以點頭禮貌地回應著他,一邊快速地打量起洪大校:他看樣子四十多歲,身材魁梧卻完全沒有我想象中高級軍官的嚴峻硬朗也沒有官氣,反而更像一個研究所所長似的技術幹部。他講話時目光堅定專注,一口播音員一樣標準的普通話聲音平和,表達直接而清晰,言語中沒有任何多餘的詞匯,顯示著他說話的份量卻不失禮貌和熱情。我完全無法把眼前的洪大校和我原先以為的一個濫用公款旅遊的軍隊官僚的形象聯係在一起。直覺告訴我洪大校可能是成長於北京的中國前輩高級將領的後代,紅色基因帶給他的高起點再加上他自己的曆練,使得他能夠如此年輕就在嚴重論資排輩的軍中官拜要職。
洪大校直言說今晚我們不喝酒,以他們從事的工作性質和我的外籍身份,他也不會談及讓任何一方感到不方便的話題,今晚純粹就是作為客戶單位與廠商在國內的最高代表之間建立個直接的聯係,以便今後的合作。聽到他這樣說,為了避免任何不必要的猜忌,我就拿出手機並徹底關了機,然後把手機放在桌麵上。
菜很快就上來了,我們邊吃邊談,話題自然還是從“天使大單”開始。我詢問他們的設備的運行狀況和他對樂波特今後對期待,洪大校坦誠地說大部分樂波特的設備都用在了一些執行特殊野外任務的戰車上,一小部分留作備品,目前第一批一千台設備還都工作正常,僅有的一台在野外發生了故障後經他們自己的技術人員甄別發現也是他們自己使用不當的問題。洪大校問我一些關於樂波特的曆史和全球現狀,顯然他更感興趣的是樂波特在歐洲的研發能力和新的產品項目,尤其關心樂波特有否在中國生產的計劃。我向他簡要地介紹了樂波特在劍橋和日內瓦的研發中心,也向他介紹了電子儀器行業全球的技術發展趨勢和樂波特的技術優勢,至於傑瑞和CTO彼得在二月份來深圳與泰達電子的老板譚永健達成OEM合作協議的消息已經由雙方各自公開發布,算不上什麽公司機密,我也就向他如實相告。我最關心的當然還是今後的合作機會,洪大校說目前電子儀器的最高端的產品和最前沿的技術都把持在美國三強的手中,他們也知道美國對於向他們這樣的客戶的出口高指標產品的審查和限製,近期之內他們的項目得到支持都沒有問題,但從長遠打算他們要積極地開發美國之外的替代產品。
這是我經曆的最高效率的交際應酬的晚餐,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們都一直專注在交談,以至於我事後都想不起我們吃了些什麽,這也應該是洪大校請我吃飯的了解與溝通的目的使然。從我們的既和我們的業務相關但又沒有什麽實質進展的溝通過程,和整個晚餐中袁參謀幾乎一言不發地對我的觀察,我知道吃飯和建立合作關係都在其次,主要是洪大校要親自麵見甚至審查一下他們的一千台設備的供貨商在中國的最高負責人,特別還是一個美籍北京人可否成為或者怎樣成為他們今後可靠的合作夥伴。整個晚餐中我們都默契地沒有提及似乎是最自然和順理成章的關於他們去澳洲“培訓”的話題。
起身告別時洪大校拿起我給他的名片,告訴我說他們都沒有名片,但他會給我發短信把他的手機號碼給我,然後他要袁參謀開車送我回酒店。我今晚已經體會到了他們與人打交道的方式,他們不能做的就自然不會提起,但對他們能做到的我也就不必客氣推辭,而且我還是坐在袁參謀的車裏離開這個“外國人士禁止入內”的區域妥當一些。
當我回到中關村皇冠酒店後一打開手機,就看到洪大校發來的短信,告知我這是他的手機號碼,並說他們已委托中電總公司就新項目的具體事項和樂波特的北京銷售經理聯係,有需要我的關注時他會直接找我。隨後的另一個短信來自一個陌生人,他自己介紹是總務主任(chief admin)Jennifer的男朋友並已準備向她求婚,為了把求婚儀式搞得獨特難忘,他打算在下周五Jennifer生日那天到樂波特公司向當眾向她表白,並已經取得了Vivian的支持還得到她的不少建議,現在他希望獲得我的批準,當然最好我還能夠親自在場見證並祝福他們。
這實在是好事情。我欣賞Jennifer的勤懇高效和細致,也感激她給我的日常許多瑣碎細節的支持和打理,我從心底希望也相信她會幸福。但不巧的是下周的周五正是方達克的亞太經理會,而且會議還因北京辦事處的會議室被客戶培訓占用而被Jennifer給我們安排在了方達克和我們所有亞太經理們下榻的中關村皇冠酒店,最主要的是我作為Jennifer的領導不便在場支持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向我的女下屬求婚。於是,我在手機上回複短信給Jennifer的男朋友,預祝他成功的同時請他諒解我將缺席,但我心裏暗自想著怎樣用另一個方式給Jennifer帶去我的祝福。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