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動心弦的每一個音符
到達巴塞羅納的第二天早晨,我們在市中心的城中遺址加泰羅尼亞廣場(Placa de Catalunya)遊蕩, 那是巴塞羅納老城區的核心, 因保存有很多13至15世紀的哥特式建築而聞名. 大教堂矗立在哥特區(Barri Gotic)中央,1298年開始興建,曆經一百五十多年才見雛形, 而真正的完工則到了十九世紀. 主教堂四周環繞著28個小禮拜堂.殿堂內有大量中世紀的雕塑, 繪畫, 天頂和彩色花玻璃窗, 地下墓穴裏有守護女神聖歐拉利亞的白色大理石棺.
我們到達的那天早晨有些涼,沒有多少陽光. 一絲陰冷的光線從灰白的褐跡斑斑的古牆上空射下,黑褐色的低矮屋簷遠遠望去也泛著慘淡的白灰色. 屋簷下的鐵欄杆, 做成各種各樣的婁空吊花狀,始終都是黑色的, 地上鋪著的依舊是青灰色的大石板, 孤怯怯的幾盞路燈還未到該明的時刻, 一切一切都逃不出黑白灰這幾種戚戚的顏色. 巷子很窄, 到處都是門, 卻深鎖著的厚重鐵門, 門上的鐵環一動不動, 似乎因為長久未被觸摸而與鐵門本身粘為一體.我們走到哪裏都逃不過這陰冷的追逐.巷子處處相通, 走進這片小巷就如跌進了迷宮.
可是我也不想走出, 我聽到那琴聲,回蕩在暗淡的空氣中,溫和地震動著我的耳鼓然後充斥整個大腦. 從未有過那樣的感覺, 被磁性與溫柔環抱讓我招架不住.那些聲音無關於美妙與否, 似乎從七百年的各個時空漏洞中鑽了出來, 纏綿在一起,慢慢靠近我, 然後裹住我, 讓我無法自然地呼吸.
我四處找尋...
我是如此地沉浸於這樣的音樂中, 五天的西班牙之旅匆忙短暫, 而這音樂卻將是我一生中那麽眷戀那麽深刻的回憶. 那時那刻, 從小提琴流淌中出來的每一個音符劃過我的皮膚, 我的毛孔一一張開, 這些音符漸漸地溶入我的身體. 它們在我的身體內部依然遊走, 最終才在心底最幽靜處安定下來.我隻能緊緊地環著自己, 或者用力關閉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不想讓它們得到一絲一毫的釋放.原諒我如此地自私, 我甚至想伸出手抓住那些飄蕩在小巷上空的回聲, 我想將它們拽回來狠狠地嵌入自己的身體, 讓具體的音符與音樂的回響隻在我的體內唱合.
讓我又回到西班牙的那個小巷子裏, 仿佛時間停頓的靜深的小巷, 讓我舍不得離開又沒有辦法留下的小巷...
兩位年輕的西班牙男子,一位肩上放著提琴, 用下顎與肩緊緊夾住,他的眉頭輕輕皺起, 雙眸微微閉著, 濃密的睫毛點點顫抖. 旁邊的另一位低著頭, 懷抱著吉它,他們一奏一合, 輕巧流暢,自然熟練. 把歲月一拉一彈地刻在空氣中. 流出來的音樂與那樣的時光交融.不遠處漂亮的靜思女神石像神態是如此地安詳凝重,是否她與這樣的音樂一同吟唱著, 那些她七百年歲月的滄桑?
那樣的琴聲, 時而溫情四溢, 卷席而來濃濃的愛意. 我沉浸於此,整座哥特建築群變得空無一人, 異常安靜.這種安靜使我的感官絮亂, 腦中錯覺湧現.我已經分不清楚哪些聲音是真實存在的, 而哪些又是我的幻覺或者是我的前世曾經聽到過的聲音?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存在, 還是仍然呆在母體內感受著透過皮膚輕柔的撫摸?
那樣的琴聲,時而纏綿悱惻, 在空氣中彌漫,與時光小心翼翼地曖昧地相擁.仿佛是因為兩顆心的撞擊讓它們不肯分離.隨後如訴的琴聲在這樣的纏綿悱惻中若無地如一縷輕煙, 時上時下給人無限遐想. 情人柔情似水的手輕攏三亂的頭發,耳鬢廝磨,輕聲呢喃,讓人流浪往返,欲罷不能.
不斷揉動著的琴弦, 手指在琴弦上飛舞, 不絕於耳的餘音,象喝多了陳釀的葡萄酒,柔情蜜意百轉千回.
那樣的琴聲, 時而激蕩鏗鏹有力,連綿不絕的小提琴聲伴隨著不斷被撥動的吉它琴弦,疊起激揚的質感, 如大海浪濤拍岸一浪接一浪地襲來. 一種聲音讓我不止地向後退去仿佛要退回生命的最開端, 而另外那踏著節奏的吉它聲,噔, 噔, 一下又一下地催促我前行前行...我就在那一推一讓中晃動晃動, 洶湧激烈地晃動. 我要走, 得走了, 可是我無法轉身, 我站在那裏被時空定格, 被那唱著美妙歌曲的水妖吸引, 從此化為一尊雕塑. 那尊雕塑依舊是輕閉著雙眼, 微斜著頭, 臉上寫著心中的感動,和隨著音樂起伏不平的心跳.
那樣的琴聲,
時而泛著淡淡憂傷,琴弓柔柔地送出去, 再溫軟地來回來, 一直拉到盡頭,再送出去... 此往返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這時伴奏的吉它聲卻清脆叮叮咚咚如泉水從山澗滴落,為憂傷的小提琴增添微妙的回轉餘地.
簌簌滴落的吉它音符一滴兩滴…掛在小提琴的琴弦上, 它們就此靜止. 而琴聲依舊, 回環反複, 顫動著牆上歲月的痕跡, 掛在琴弦上的吉它音符隻好不停抖動, 與我心裏的疼痛相對應.不要落下,請不要落下, 我眼中的淚水卻如斷線的珍珠四處逃散,那番惆悵始終不肯隱匿,它總是在孤冷的氣氛中折磨異鄉的人.
琴聲在被古牆包圍的小巷中回蕩, 每一個音符都滲入古牆的細縫中, 它們是為我停留的, 隻要喝過LA RAMBLA DE LES CANALETES噴泉裏的水, 就可以再回到巴塞羅納.當我再次回到這裏,隻需用手指輕輕劃過牆麵,時間的灰燼連同牆壁上的灰塵撒落而下, 那琴聲那些紮駐進牆體細胞的音符透過我的指尖傳送到我的血管裏孱孱流動. 時光交錯,恍惚間那些過往,與現在, 與未來重疊起來, 我體內的音符, 虛無縹緲的符號竟然可以自由地在現實與夢幻中穿梭.
隻是看不到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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