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祖宗傳

話說某城某地，某人一日說起人家不該辱沒了他的祖宗，因此引來旁觀無數。

我閑來無事，看看了他的聲明， 發現祖宗一詞頗為難解。進入教堂有各種形式， 這是大家知道的。譬如昨天我看著一教堂修得很漂亮，跑進去瞻仰了一番，倒是沒有什麽手續；但我知道這不算入教。再譬如前一陣子幾個帥哥要我購買天堂的門票，我答應他們先去看看，因此參加了幾次禮拜，跟著大家唱了幾首讚美詩，感覺很不錯，出來還請教了幾頓免費的飲料，也不費什麽勁；但我知道我這不算入教。 據說嚴格的入教，要認一個教父， 要進行洗禮，要進行宣誓，接受上帝的祝福。 據說而已，我沒有親曆。

但即使這個據說，也隻是認一個教會的人做教父吧，不可能認了教會作了祖宗。如果我偶然不滿意某個教會，實在不算誹謗了某人的祖宗。再說，我聽說，共產黨的組織據說也有很多形式。有些鬆散，有些比較嚴格，也頗有一些人不願加入的，據說他們照樣是單位的骨幹。一般的共產黨員，據說也不一定參與政治。當然，我沒聽說入黨介紹人就是某人的幹爹，也許這是和入教會的區別吧。大概因為這個區別，有些人覺得入教會和入黨是不同的事情。這是很實事求是的態度。

不過，我還是頗有點不明白。即使教父有幹爹的職能，教會也不可能是某人的祖宗吧？把教會和入黨作比較怎麽可能冒犯了別人的祖宗呢？

因為不明白，翻了一些史書，偶然看到下麵這個故事，倒是因此明白了很多事情。

也許有的人認幹爹太多了，幹爹的帽子太多，在屋裏堆得滿滿的。 偶然上街，看到一頂帽子跟他家裏的帽子很相像，覺得他幹爹的帽子隻能他幹爹戴，張三李四戴了就是冒犯了他的祖宗也不一定。不過我不知道這個做帽子的工廠，是否規定了一頂帽子一定隻能某人戴。 如果這樣，我實在有道歉的必要，因為我現在戴得帽子就是借來的，沒想到因此冒犯了曾經戴過這頂帽子的諸位的祖宗--或者，有些人是認了帽子作祖宗的，因此他們定做的帽子，是必然巍巍乎高聳入雲的， 別人戴不得。

這是閑話，表過以後就是我看到的狗祖宗傳，其中頗有可笑動人之處，大家可以付之一笑，不過我沒有認了帽子作祖宗，這頂帽子倒不是給誰定做的，要是某人非得說這頂帽子誰戴了正合適，實在隻能算是他私人的意見--我知道某些人是喜歡發表一些獨家新聞，專門跑在人家的屁股後麵給人家檢帽子的。

據明史記載，南地有一官員，曾經拜一隻狗為幹爹。 有人說了，你不是開玩笑吧？我不是開玩笑，大家完全可以查查曆史書--當然拜過狗為幹爹的人免查免討論，查了估計也看不懂。

當然這隻狗是有來曆的，這個官員也沒有白癡地把所有的狗當作了祖宗。這隻狗是一正四品官員的寵物。這個正四品官員在某些人看來也許不起眼，但是當時正是皇上麵前的紅人。說實在的，這個皇上麵前的紅人向來惹不得， 譬如一起跟皇上踢過球，打過牌，遊過泳，嫖過娼，登過山。。。皇帝有嗜好是儒家官員的洪福，正好可以和他一起快樂，沐浴與民同樂的光輝。

這個皇上麵前紅人正四品深諳此道，但他沒有別的愛好，既不會高爾夫，也不會迪斯科，甚至連吃喝嫖賭也沒有一樣精通。因為這個緣故，他養了一隻狗， 也算是寂寞時候的伴吧。這個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叼過主人的鞋子，招呼過客人的手腳臉蛋--當然是溫柔可愛的，撒過嬌，更難得是捉過賊， 這個正四品寵愛得不得了，了不得。

這個南地的官員，說起來身份不低，是個國家棟梁之材，堂堂的國家正五品，曾經苦讀過詩書禮儀，科場裏拿過金牌，龍殿上慷慨過激昂，為國家爭過光，為地方爭過彩，為父母爭過氣， 哎呀龜龜隆個咚，真是拿得起，捧得起，吹得起，說得起，當時有一首詩專說他的好處：

貌比潘安遜一分，才高子建多兩鬥。
瞻宮折桂連三元，威名遠洋傳四方。
五六子吹，七八家捧，九霄雲天滴溜溜過。
十分豪傑，百般義氣，說不盡千萬種好處，
道不盡獨家風情，真是青史標榜，龜鶴壽楊。


這首詩說不盡的好處，就在於這官員不但能虎背熊腰，高山上跑得，深海裏去得，而且鶴嘴鷹鼻，能聞得千裏之外的血腥屍臭，然後大飲飽餐，令人目瞪口呆，不得不服。

靠著這張鼻子，這位官員偶然聞到了這個皇帝麵前紅人正四品麵前的紅狗。 狗雖紅， 養尊處優，但難免吃屎。 有一天一個孩子剛拉完屎，翹著屁股等著大人幫他擦呢， 這隻狗跑過來了，伸出了舌頭在那裏舔屁股。這個正四品看了有點生氣，覺得這個狗有點不識好歹，家裏那麽多山珍海鮮，皇上恩賜，白白浪費了扔掉便宜了野狗，非得去舔一個小孩的屁股。正要用家法管教這隻狗的時候，這個赫赫有名的正五品“救駕”來了。

“哎呀，大人息怒， 高抬貴手”。
“哎呀呀，小狗狗，在下來遲了”。
“哎呀呀呀，你們！看著大人生氣，就這麽無動於衷嗎？”

這堂堂正五品平常衣冠楚楚，正心誠意，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沉默寡言， 但這時跑得氣喘籲籲，帽子歪了，鞋也掉了， 一到就衝三個人都說了一句話。 難得在氣喘之際，居然吐字清晰，字正腔圓，不愧是下過苦功的高手。

這堂堂正五品這般模樣，這般造型，這般的正氣凜然， 這般的拿腔作勢，不由得讓大家都笑了，尤其笑得厲害的就是這正四品。

“咯咳咯咳，我今天管管自己家的狗，你也要幹涉麽？看你跑得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哎呀呀，在下怎麽是管大人的事呢？在下隻是替大人想想，大人向來仁名卓著，愛狗如民。大家都說，大人連一隻狗都珍愛如子，是因為大人一向愛民如子啊。這隻狗，不但是大人的寵物，也是天下人的寵物。我們隻要一想到這隻狗，就想到大人對我們的恩德，大人對我們的恩德我們不能一一承受，但這隻狗卻常被大人的恩澤， 這不是狗代表我們承受了大人的恩澤嘛。不怕大人笑話，在下雖然長這麽大，有時難免也不周全，還要勞動年老的父母操心。在下父母常常在家裏說，大人為國為民，勞苦功高，皇帝之所以恩眷隆重，是因為大人為我們分擔了皇上的憂愁啊。同樣的道理，這隻狗能得到大人的恩寵，也是因為它為我們分擔了大人您的憂愁啊。在千千萬萬的狗中間，就這隻狗能夠得到大人的垂青，難道不是天命所歸嗎？你一定要好好孝順大人的狗，那樣就算孝順了我們。 大人，在下聽說天命不可違， 父母之命不可違。 大人用家法管這隻狗，是違背了天命，在下聽憑大人用家法管這隻狗，是違背了父母之命。這不是大人您一個人的事啊。再說，人有人道，狗有狗道。狗之所以舔屁股的緣故，是為了順應狗道而行啊。一隻不忘本的狗，就是一隻偉大的狗，一隻善良的狗，難道我們不能從這隻狗身上看到狗性的光輝嗎？ 在下又聽說，近朱者赤，大人的狗能夠不忘本，是因為大人的管教有方啊。”

“咯咳咯咳，難為你一片孝心，我今天就不管教這隻狗了。但是我還是覺得舔屁股這個事情沒有出息”。

“大人，不是在下想違背大人的意見，但是在下聽古聖人說，天將大任與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誌以增其所能。 皇上恩寵眷眷，大人富貴皇皇，難免美中不足，這隻狗能吃苦耐勞，這是替大人分憂啊。不怕大人笑話，大人如不嫌棄，在下希望能替這隻狗微效淺薄。”

“哦，你是說。。。”

“是！大人英明。 古人說父母之勞兒承擔，大人的狗就是在下的幹爹，今天它惹大人生氣，不能完成它的誌願，在下能為它效勞，實乃遂了平生之誌，願大人承全在下，在下感激涕零。”

“咯咳咯咳，你既然立心如此，我也就不阻攔你了，不過我今天站了這麽久，現在覺得腳有點酸，我就和你幹爹先休息去了。你舔完屁股，也回去息著去吧”。

因為這麽一緣故，這正五品有沒有舔小孩的屁股，居然史料不載，竟成懸念。不過這正五品向來正心誠意，心口如一，也是有口皆碑的。

據野史透露，後來他休了自己的原配，據說就是因為婦人之見，不願認狗為爹。 此人惱羞成怒，說：“天下惟小人女子難養也！聖人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給狗幹爹的幹兒子就得有一個狗幹爹。此女人居然冒犯我狗幹爹，實在不配當我的妻子啊”。

當然也有野史說：“這嫁雞隨雞不過是借口，是因為他妻子嫌他舔過孩子屁股才是真正的內幕”。

這樣的議論，因為年代久遠，無法一一證實，懇請讀史的人不要鑽牛角尖，非得爭論個耳紅脖粗為妙。隻是建議大家注意，千萬不要隨便說狗的壞話，要知道這個正五品可是有子孫傳到現在的，說狗難免說了人家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