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黃鸝四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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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致韋素園

(2007-05-10 17:28:35) 下一個
素園兄:

  日前得來函,在匆忙中,未即複。關於我的小說,如能如來信所說,作一文,我甚願意而且希望。此可先行發表,然後收入本子中。但倘如霽野所定律令,必須長至若幹頁,則是一大苦事,我以為長短可以不拘也。

  昨看見張鳳舉,他說Dostojewski的《窮人》,不如譯作“可憐人”之確切”。未知原文中是否也含“窮”與“可憐”二義。倘也如英文一樣,則似乎可改,請與霽野一商,改定為荷。

   迅五,一(1926)。

  李稿已無用,陳稿當寄還,或從中選一篇短而較為妥當的登載亦可。

  布寧小說已取回,我以為可以登《莽原》。

  《外套》已看過,其中有數處疑問,用?號標在上麵。

  我因無暇作文,隻譯了六頁。

  《關於魯迅……》已出版否?

  迅七,一三。

  素園兄:

  《關於魯迅……》須送馮文炳君二本(內有他的文字),希即令人送去。但他的住址,我不大記得清楚,大概是北大東齋,否則,是西齋也。

  下一事乞轉告叢蕪兄:

  《博徒別傳》是《Rodney Stone》的譯名,但是C.Doyle做的。《阿Q正傳》中說是迭更司作,乃是我誤記,英譯中可改正;或者照原誤譯出,加注說明亦可。

   迅八月八日(1926)。

  素園兄:

  到廈後寄一明信片,想已到。昨得四日來信,此地郵遞甚遲,因為從上海到廈門的郵件,每星期隻有兩三回,此地又是一離市極遠之地,郵局隻有代辦所(並非分局),所以京,滬的信,往往要十來天。

  收到寄野的信,說廿七動身,現在想已到了。

  《莽原》請寄給我一本(廈門大學國學院),另外十本,仍寄西三條二十一號許羨蘇先生收。

  此地秋冬並不潮濕,所以還好,但五六天前遇到颶風,卻很可怕(學校在海邊),玉堂先生的家,連門和屋頂都吹破了,我卻無損失。它吹破窗門時,能將粗如筷子的螺絲釘拔出,幸而聽說這樣的風,一年也不過一兩回。

  林先生太忙,我看不能做文章了。我自然想做,但二十開學,要忙起來,伏處孤島,又無刺激,竟什麽意思也沒有,但或譯或做,我總當寄稿。

   迅九月十六日。

  素園兄:

  寄上稿子四張,請察收。

  《關於魯迅……》及《出了象牙之塔》,請各寄三本來,用掛號為妥。

  到此地也並不較閑,再談罷。

   迅九,二十。

  素園兄:

  寄來的書籍一包,收到了。承給我《外套》三本,謝謝。

  今寄上《莽原》稿一篇,請收入。到此仍無閑暇,做不出東西。

  從《莽原》十九期起,每期請給我兩本。我前回曾經通信聲明,這信大約沒有到。但以前的不必補寄,隻要從十九期起就好了。

  《舊事重提》我還想做四篇,盡今年登完,但能否如願,也殊難說,因為在此瑣事仍然多。

   迅 上十月七日夜。

  素園兄:

  九月卅日的信早收到了,看見《莽原》,早知道你改了號,而且推知是因為林素園。但寫慣了,一寫就又寫了素園,下回改正罷。

  《莽原》我也總想維持下去。但不知近來銷路何如?這幾天做了兩篇,今寄上,可以用到十一月了,續稿緩幾時再寄。這裏雖然不欠薪,然而如在深山中,竟沒有什麽作文之意。因為太單調,而小瑣事卻仍有的,加以編講義,弄得人如機器一般了。

  《墳》的上麵,我還想做一篇序並加目錄,但序一時做不出來,想來一時未必印成,將來再說罷。

  聽說北新要遷移了,不知遷了沒有?寄小峰一箋,請即加封寄去為荷。

  批評《彷徨》的兩篇文章,已見過了,沒有什麽意思。

  此後寄掛號信,用社名便當呢?還是用你的號便當?你的新號(漱園)的印章,已刻了麽?

   迅十,一五,夜。

  漱園兄:

  今天接十月十日信片,知已遷居。

  我於本月八日寄出稿子一篇,十六日又寄兩篇(皆掛號),而皆係寄新開路,未知可不至於失落否?甚念,如收到,望即示知。

  否則即很為難,因我無草稿也。

   迅十,十九。

  漱園兄:

  楊先生的文,我想可以給他登載,文章是絮煩點,但這也無法,自然由作者負責,現在要十分合意的稿,也很難。

  寄上《墳》的序和目錄,又第一頁上的一點小畫,請做鋅板,至於那封麵,就隻好專等陶元慶寄來。序已另抄擬送登《語絲》,請不必在《莽原》發表。這種廣告性的東西,登《莽原》不大好。

  附上寄小峰的一函,是要緊的,請即叫一個可靠的人送去。

   迅十一,四。

  漱園兄:

  十月廿八及卅日信,今日懼收到。長虹的事,我想這個廣告也無聊,索性完全置之不理。

  關於《莽原》封麵,我想最好是請司徒君再畫一個,或就近另設法,因為我剛寄陶元慶一信,托他畫許多書畫,實在難於再開口了。

  叢書及《莽原》事,最好是在京的幾位全權辦理。書籍銷售似不壞,當然無須悲觀。但大小事務,似不必等我決定,因為我太遠。

  此地現隻能穿夾衣。薪水不愁,而衣食均不便,一一須自經理,又極不便,話也一句不懂,連買東西都難。又無刺戟,思想都停滯了,毫無做文章之意。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所以我現在心思頗活動,想走到別處去。

   迅十一,七。

  漱園兄:

  昨才寄一信,下午即得廿九之信片。我想《莽原》隻要稿,款兩樣不缺,便管自己辦下去。對於長虹,印一張夾在裏麵也好,索性置之不理也好,不成什麽問題。他的種種話,也不足與辨,《莽原》收不到,也不能算一種罪狀的。

  要鳴不平,我比長虹可鳴的要多得多多;他說以“生命赴《莽原》”了,我也並沒有從《莽原》延年益壽,現在之還在生存,乃是自己壽命未盡之故也。他們不知在玩什麽圈套。今年夏天就有一件事,是尚鉞的小說稿,原說要印入《烏合叢書》的。一天搞歌忽而來取,說尚鉞來信,要拿回去整理一番。我便交給他了。後來長虹從上海來信,說“高歌來信說你將尚鉞的稿交還了他,不知何故?”我不複。一天,高歌來,抽出這信來看,見了這話,問道,“那麽,拿一半來,如何?”我答:“不必了。”你想,這奇怪不奇怪?然而我不但不寫公開信,並且沒有向人說過。

  《狂飆》已經看到四期,逐漸單調起來了。較可注意的倒是《幻洲》《莽原》在上海減少百份,也許是受它的影響,因為學生的購買力隻有這些,但第二期已不及第一期,未卜後來如何。《莽原》如作者多幾個,大概是不足慮的,最後的決定究竟是在實質上。

   迅十一,九,夜。

  漱園兄:

  饒超華的《致母》,我以為並不壞,可以給他登上,今寄回;其餘的已直接寄還他了。

  小酩的一篇太斷片似的,描寫也有不足,以不揭載為是,今亦寄回。

  《莽原》背上可以無須寫何人所編,我想,隻要寫“莽原合本空格

  一1”就夠了。

  我本想旅行一回,後來中止了,因為一請假,則荒廢的事情太多。

   迅十一月十一日。

  漱園兄:

  前天寫了一點東西,擬放在《墳》之後麵,還想在《語絲》上發表一回(本來《莽原》亦可,但怕太遲,離本書的發行已近,而紙麵亦可惜),今附上致小峰一箋,請並稿送去,印後仍收回,交與排《墳》之印局。倘《墳》之出版期已近,則不登《語絲》亦可,請酌定。

  首尾的式樣,寫一另紙,附上。

  目錄上也須將題目添上,但應與以上之本文的題目離開一行。

   迅十一,十三。

  另頁起

  空半格 空一行

  上空四格3

  寫在墳後麵

   空一行

  5在聽到我的雜文已經印成一半的消息的時候,我曾經……

  結尾的樣子。

  作結——

   空一行

  不知印本每行多少 既眆古以遺累,信簡禮而薄葬。

  字,如30字則此四 彼裘紱於何有,貽塵謗於後王。

   空格 嗟大戀之所存,故雖哲而不忘。

  行上空6格;如36 覽遺籍以慷慨,獻茲文而淒傷!

   字,則空8格 空一行

   下空

  5一九二六,十一,十一,夜。四格

   5魯 迅下空八格

  漱園兄:

  《舊事重提》又做了一篇,今寄上。這書是完結了。明年如何?如撰者尚多,仍可出版,我當另尋題目作文,或登《小約翰》,因另行整理《小約翰》的工夫,看來是沒有的了。

  我到上海看見狂飆社廣告後,便對人說:我編《莽原》,《未名》,《烏合》三種,俱與所謂什麽狂飆運動無幹,投稿者多互不相識,長虹作如此廣告,未免過於利用別人了。此語他似乎今已知道,在《狂飆》上罵我。我作了一個啟事,給開一個小玩笑。今附上,請登入《莽原》。又登《語絲》者一封,請即叫人送去為托。

   迅十一月二十日。

  漱園兄:

  十三日來信收到了。《墳》的序,跋;《舊事重提》第十(已完),俱已寄出,想必先此信而到了。

  《野草》向登《語絲》,北新又印《烏合叢書》,不能忽然另出。《野草叢刊》亦不妥。我想不如用《未名新集》,即以《君山》為第一本。《墳》獨立,如《小說史略》一樣。

  未名社的事,我以為有兩途:(1)專印譯,著書;(2)兼出期刊。《莽原》則停刊。

  如出期刊,當名《未名》,係另出,而非《莽原》改名。但稿子是一問題,當有在京之新進作者作中堅,否則靠不住。劉,張未必有稿,沅君一人亦難支持,我此後未必能靜下,每月恐怕至多隻能做一回。與其臨時困難,不如索性不出,專印書,一點廣告,大約《語絲》上還肯登的。

  我在此也靜不下,瑣事太多,心緒很亂,即寫回信,每星期須費去兩天。周圍是像死海一樣,實在住不下去,也不能用功,至遲到陰曆年底,我決計要走了。

   迅十一,廿一日。

  漱園兄:

  十六日來信,今天收到了。我後又續寄《墳》跋一,《舊事重提》一,想已到。《狂飆》第五期已見過,但未細看,其中說誑挑撥之處似頗多,單是記我的談話之處,就是改改頭換麵的記述,當此文未出之前,我還想不到長虹至於如此下劣。這真是不足道了。關於我在京從五六年前起所遇的事,我或者也要做一篇記述發表,但未一定,因為實在沒有工夫。

  明年的半月刊,我恐怕一月隻能有一篇,深望你們努力。我曾有信給季野,你大約也當看見罷。我覺得你,叢蕪,霽野,均可於文藝界有所貢獻,缺點隻是疏懶一點,將此點改掉,一定可以有為。但我以為叢蕪現在應該靜養。

  《莽原》改名,我本為息事寧人起見。現在既然破臉,也不必一定改掉了,《莽原》究竟不是長虹的。這一點請與霽野商定。

   迅十一月廿八日。

  《墳》的封麵畫,陶元慶君已寄來,囑我看後轉寄欽文,托他印時校對顏色,我已寄出,並附一名片,紹介他見你,接洽。這畫是三色的,他於印顏色版較有經驗,我想此畫即可托他與京華接洽,並校對。因為是石印,大約價錢也不貴的。

  漱園兄:

  十一月二十八日信已到。《寫在<墳>後麵》登《莽原》,也可以的。《墳》能多校一回,自然較好;封麵畫我已寄給許欽文了,想必已經接洽過。

  《君山》多加插畫,很好。我想:凡在《莽原》上登過而印成單行本的書,對於定《莽原》全年的人,似應給以特別權利。倘預定者不滿百人,則簡直各送一本,倘是幾百,就附送特價(對折?)券(或不送而隻送券亦可),請由你們在京的幾位酌定。我的《舊事重提(還要改一個名字)出版時,也一樣辦理。

  《黑假麵人》費了如許工夫,我想賣掉也不合算,倘自己出版,則以《往星中》為例,半年中想亦可售出六七百本。未名社之立腳點,一在出版多,二在出版的書可靠。倘出版物少,亦覺無聊。所以此書仍不如自己印。霽野寒假後不知需款若幹,可通知我,我當於一月十日以前將此款寄出,二十左右便可到北京,作為借給他的,俟《黑假麵人》印成,賣去,除掉付印之本錢後,然後再以收來的錢還我就好了。這樣,則未名社多了一本書,且亦不至於為別的書店去作苦工,因為我想劇本賣錢是不會多的。

  對於《莽原》的意見,已經回答霽野,但我想,如果大家有興致,就辦下去罷。當初我說改名,原為避免糾紛,現長虹既挑戰,無須改了,陶君的畫,或者可作別用。明年還是叫《莽原》,用舊畫。退步須兩麵退,倘我退一步而他進一步,就隻好拔出拳頭來。但這仍請你與霽野酌定,我並不固執。至於內容,照來信所說就好。我的譯作,現在還說不定什麽題目,因為正編講義,須十日後才有暇,那時再想。我不料這裏竟新書舊書都無處買,所以得材料就很難,或者頭幾期隻好隨便或做或譯一點,待離開此地後,倘環境尚可,再來好好地選擇。我到此以後,瑣事太多,客也多,工夫都耗去了,一無成績,真是困苦。將來我想躲起來,每星期隻定出日期見一兩回客,以便有自己用功的時間,倘這樣下去,將要毫無長進。

  留學自然很好,但既然對於出版事業有興趣,何妨再辦若幹時。我以為長虹是潑辣有餘,可惜空虛。他除掉我譯的《綏惠略夫》和郭譯的尼采小半部而外,一無所有。所以偶然作一點格言式的小文,似乎還可觀,一到長篇,便不行了,如那一篇《論雜交》,直是笑話。他說那利益,是可以沒有家庭之累,竟不想到男人雜交後雖然毫無後患,而女人是要受孕的。

  在未名社的你們幾位,是小心有餘,潑辣不足。所以作文,辦事,都太小心,遇見一點事,精神上即很受影響,其實是小小是非,成什麽問題,不足介意的。但我也並非說小心不好,中國人的眼睛倘此後漸漸亮起來,無論創作翻譯,自然隻有堅實者站得住,《狂飆》式的恫嚇,隻能欺騙一時。

  長虹的罵我,據上海來信,說是除投稿的糾葛之外,還因為他與開明書店商量,要出期刊,遭開明拒絕,疑我說了壞話之故。我以為這是不對的,由我看來,是別有兩種原因。一,我曾在上海對人說,長虹不該擅登廣告,將《烏合》《未名》都拉入什麽“狂飆運動”去,我不能將這些作者都暗暗賣給他。大約後來傳到他耳朵裏去了。二,我推測得極奇怪,但未能決定,已在調查,將來當麵再談罷,我想,大約暑假時總要回一躺北京。

  前得靜農信,說起《菤葹》,我為之歎息,他所聽來的事,和我所經曆的是全不對的。這稿子,是品青來說,說願出在《烏合》中,已由小峰允印,將來托我編定,隻四篇。我說四篇太少;他說這是一時期的,正是一段落,夠了。我即心知其意,這四篇是都登在《創造》上的,現創造社不與作者商量,即翻印出售,所以要用《烏合》去抵製他們,至於未落創造社之手的以後的幾篇,卻不欲輕輕送入《烏合》之內。但我雖這樣想,卻答應了。不料不到半年,卻變了此事全由我作主,真是萬想不到。我想他們那裏會這樣信托我呢?你不記得公園裏餞行那一回的事嗎?靜農太老實了,所以我無話可答。不過此事也無須對人說,隻要幾個人(叢,霽,靜)心裏知道就好了。

   迅十二月五日。

  漱園兄:

  十二月一日的快信,今天收到了。關於《莽原》的事,我於廿九,本月五日所發兩信,均經說及,現在不必重說。總之:能辦下去,就很好了。我前信主張不必改名,也就因為長虹之罵,商之霽野,以為何如?

  《範愛農》一篇,自然還是登在24期上,作一結束。來年第一期,創作大約沒有了,擬譯一篇《說“幽默”》,是日本鶴見祐輔作的,雖淺,卻頗清楚明白,約有十麵,十五以前可寄出。此後,則或作譯,殊難定,因為此見百事須自己經營,繁瑣極了,無暇思索;譯呢,買不到一本新書,沒有材料。這樣下去,是要淹死在死海裏了,薪水雖不欠,又有何用?我決計於學期末離開,或者可以較有活氣。那時再看。倘萬不得已,就用《小約翰》充數。

  我對於你們幾位,毫無什麽意見;隻有對於目寒是不滿的,因為他有時確是“無中生有”的造謠,但他不在京了,不成問題。至於長虹,則我看了他近出的《狂飆》,才深知道他很卑劣,不但挑撥,而且於我的話也都改頭換麵,不像一個男子所為。他近來又在稱讚周建人了,大約又是在京時來訪我那時的故技。

  《莽原》印處改換也好。既然銷到二千,我想何妨增點頁數,每期五十麵,紙張可以略壞一點(如《窮人》那樣),而不加價。因為我覺得今天似乎薄一點。

   迅十二月八日。

  漱園兄:

  二十日的來信,昨天收到了。《莽原》第二十三期,至今沒有到,似已遺失,望補寄兩本。

  霽野學費的事,就這樣辦罷。這是我先說的,何必客氣。我並非“從井救人”的仁人,決不會吃了苦來幫他,正不必不安於心。此款大約至遲於明年(陰曆)一月十日以前必可寄出,惟郵寄抑匯寄則未定。

  《階級與魯迅》那一篇,你誤解了。這稿是我到廈門不久,從上海寄給我的;作者姓張,住中國大學,似是一個女生(倘給長虹知道,又要生氣),問我可否發表。我答以評論一個人,無須征求本人意見,如登《語絲》,也可以。因給寫了一張信給小峰作紹介。其時還在《莽原》投稿發生糾葛之前,但寄來寄去,登出時卻在這事之後了。況且你也未曾和我“搗亂”,原文所指,我想也許是《明珠》上的人們罷。但文中所謂H.M.女校,我至今終於想不出是什麽學校。

  至於關於《給——》的傳說,我先前倒沒有料到。《狂飆》也沒有細看,今天才將那詩看了一回。我想原因不外三種:一是別人神經過敏的推測,因為長虹的痛哭流涕的做《給——》的詩,似乎已很久了;二,是《狂飆》社中人故意附會宣傳,作為攻擊我的別一法;三,是他真疑心我破壞了他的夢,——其實我並沒有注意到他做什麽夢,何況破壞——因為景宋在京時,確是常來我寓,並替我校對,抄寫過不少稿子《墳》的一部分,即她抄的,這回又同車回京,到滬後她回故鄉,我來廈門,而長虹遂以為我帶她到了廈門了。倘這推測是真的,則長虹大約在京時,對他有過各種計劃,而不成功,因疑我從中作梗。其實是我雖然也許是“黑夜”,但並沒有吞沒這“月兒”。

  如果真屬於這末一說,則太可惡,使我憤怒。我竟一向在悶胡盧中,以為罵我隻是因為《莽原》的事。我從此倒要細心研究他究竟是怎樣的夢,或者簡直動手撕碎它,給他更其痛哭流涕。隻要我敢於搗亂,什麽“太陽”之類都不行的。

  我還聽到一種傳說,說《傷逝》是我自己的事,因為沒有經驗,是寫不出這樣的小說的。哈哈,做人真愈做愈難了。

  廈門有北新之書出售,而無未名的。校內有一個人樸社的書,是他代賣的很可靠,我想大可以每種各寄五本不夠,則由他函索,托他代售,折扣之例等等,可直接函知他,寄書時隻要說係我紹介就是了。明年的《莽原》,亦可按期寄五本。人名地址是——

  福建廈門大學

  毛簡先生(他號瑞章,但寄書籍等,以寫名為宜。他是圖書館的辦事員,和我很熟識)。

   迅十二,二九。

  漱園兄:

  上午寄出譯稿兩篇,未知能與此信同到否?又由中國銀行匯出洋一百元,則照例當較此信遲到許多天,到時請代收,轉交霽野。

  我於這三四日內即動身,來信可寄廣州文明路中山大學。我本擬學期結束後再走,而種種可惡,令人不耐,所以突然辭職了。不料因此引起一點小風潮,學生忽起改良運動,現在在擴大,但未必能改良,也未必能改壞。

  總之這是個不死不活的學校,大部分是許多壞人,在騙取陳嘉庚之錢而分之,學課如何,全所不照顧。且盛行妾婦之道,“學者”屈膝於銀子麵前之醜態,真是好看,然而難受。

   迅一月八日(1927)。

  漱園兄:

  八日匯出錢百元,九日寄一函,想已到。今日收到十二月卅日來信。兄咯血,應速治,除服藥打針之外,最好是吃魚肝油。

  章矛塵已到了,退回之《莽原》,請仍寄給他。《墳》想已出,應送之處,開出一單附上。

  這裏的風潮似乎要擴大。我大約於十四五才能走,因為一時沒有船。

  《莽原》稿已又寄出兩篇,二月份可無慮了;三月者當續寄。

   迅一月十日燈下。

  張鳳舉

  徐耀辰(祖正)

  劉半農

  以上三人,未名社想必知道他的住址

  常維鈞

  馬 鈺(後門內東板橋五十號,或:孔德學校)

  馮文炳(大約在北大,問北新局,當知)

  陳煒謨

  馮 至

  上兩人是沈鍾社裏的,不知尚在京否?如知地址,希郵寄。此外也記不起什麽了,此外如素園,叢蕪,靜農,你……,自然應各送一本,不待說明。

  漱園兄:

  我十八日到校了,現即住在校內,距開學尚有一個月,所以沒有職務上的事。但日日忙於會客及赴會演說,也很苦惱,這樣下去,還是不行,須另設法避免才好。

  本地出版物,是類乎宣傳品者居多;別處出版者,《現代評論》倒是寄賣處很多。北新刊物也常見,惟未名社者不甚容易見麵。聞新創造社中人說,《莽原》每期約可銷四十本。最風行的是《幻洲》,每期可銷六百餘。

  舊曆年一過,北新擬在學校附近設一售書處,我想:未名社書亦可在此出售,所以望即寄《墳》五十本,別的書各二十本,《莽原》合本五六部,二卷一號以下各十本來,掛號,“中山大學大鍾樓,周……”收。待他們房子租定後,然後直接交涉。

  這裏很繁盛,飲食倒極便當;在他處,聽得人說如何如何,迨來一看,還是舊的,不過有許多工會而已,並不怎樣特別。但民情,卻比別處活潑得多。

  買外國書還是不便當,這於我有損,現在在尋找,可有這樣的書店。

   迅一,廿六。

  素園兄:

  七月二日信片收到。

  《美術史潮論》係在《北新》半月刊上附印,尚未成書,成後寄上。《思想,山水,人物》未注意,不知消路如何。

  以史底惟物論批評文藝的書,我也曾看了一點,以為那是極直捷爽快的,有許多昧暖難解的問題,都可說明。但近來創造社一派,卻主張一切都非依這史觀來著作不可,自己又不懂,弄得一塌糊塗,但他們近來忽然都又不響了,膽小而要革命。

  凡關於蘇俄文藝的書,兩廣兩湖,都不賣,退了回來。

  我生活經費現在不困難,但瑣事太多,幾乎每日都費在這些事裏,無聊極了。

  上海大熱,夜又多蚊,不能做事。這苦處,大約西山是沒有的。

   迅 上七月廿二日(1928)。

  素園兄:

  二月十五日給我的信,早收到了。還記得先前有一封信未複。因為信件多了,一時無從措手,一懶,便全部懶下去了。連幾個熟朋友的信,也懶在內,這是很對不起的,但一半也因為各種事情曲折太多,一時無從說起。

  關於Gorki的兩條,我想將來信摘來登在《奔流》十期上。那紀念冊不知道見了沒有,我想,看看不妨,譯是不可的。即如你所譯的盧氏論讬爾斯泰那篇,是譯起來很費力的硬性文字——這篇我也曾從日文重譯,給《春潮》月刊,但至今未印出——我想你要首先使身體好起來,倘若技癢,要寫字了,至多也隻好譯譯《黃花集》上所載那樣的短文。

  我所譯的T.iM,篇幅並不多,日譯是單行本,但我想且不出它。L.還有一篇論W.Hausenstein的,覺得很好,也許將來譯它出來,並出一本。

  上海的市民是在看《開天辟地》(現在已到“堯皇出世”了)和《封神榜》這些舊戲,新戲有《黃慧如產後血崩》(你看怪不怪?),有些文學家是在講革命文學。對於Gorky.去年似乎有許多人要譯他的著作,現在又不聽見了,大約又冷下去了。

  你說《奔流》紹介外國文學不錯,我也是這意思,所以每期總要放一兩篇論文。但讀者卻最討厭這些東西,要看小說,看下去很暢快的小說,不費心思的。所以這裏有些書店,已不收翻譯的稿子,創作倒很多。不過不知怎地,我總看不下去,覺得將這些工夫,去看外國作品,所得的要多得多。

  我近來總是忙著看來稿,翻譯,校對,見客,一天都被零碎事化去了。經濟倒還安定的,自從走出北京以來,沒有窘急過。至於“新生活”的事,我自己是川島到廈門以後,才聽見的。他見我一個人住在高樓上,很駭異,聽他的口氣,似乎是京滬都在傳說,說我攜了密斯許同住與廈門了。那時我很憤怒。但也隨他們去罷。其實呢,異性,我是愛的,但我一向不敢,因為我自己明白各種缺點,深恐辱沒了對手。然而一到愛起來,氣起來,是什麽都不管的。後來到廣東,將這些事對密斯許說了,便請她住在一所屋子裏——但自然也還有別的人。前年來滬,我也勸她同來了,現就住在上海,幫我做點校對之類的事——你看怎樣,先前大放流言的人們,也都在上海,卻反而啞口無言了,這班孱頭,真是沒有骨力。

  但是,說到這裏為止,疑問之處尚多,恐怕大家都還是難於“十分肯定”的,不過我且說到這裏為止罷,究竟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罷。

  不過我的“新生活”,卻實在並非忙於和愛人接吻,遊公園,而苦於終日伏案寫字,晚上是打牌聲,往往睡不著,所以又很想變換變換了,不過也無處可走,大約總還是在上海。

   迅 上三月廿二夜(1929)。

  現在正在翻譯Lunacharsky的一本《藝術論》,約二百頁,下月底可完。

  素園兄:

  三月卅日信,昨收到。L的《藝術論》,是一九二六年,那邊的藝術家協會編印的,其實不過是從《實證美學的基礎》及《藝術與革命》中各取了幾篇,並非新作,也不很有統係。我本想,隻要譯《實證美學之基礎》就夠了,但因為這書名,已足將讀者嚇退,所以選現在這一本。

  創造社於去年已被封。有人說,這是因為他們好賴債,自己去運動出來的。但我想,這怕未必。但無論如何,總不會還帳的,因為他們每月薪水,小人物四十,大人物二百。又常有大小人物卷款逃走,自己又不很出書,自然隻好用別家的錢了。

  上海去年嚷了一陣革命文學,由我看來,那些作品,其實都是小資產階級觀念的產物,有些則簡直是軍閱[閥]腦子。今年大約要改嚷戀愛文學了,已有《惟愛叢書》和《愛經》豫告出現,“美的書店”(張競生的)也又開張,恐怕要發生若幹小Sanin罷,但自然仍掛革命家的招牌。

  我以為所謂戀愛,是隻有不革命的戀愛的。革命的愛在大眾,於性正如對於食物一樣,再不會纏綿菲惻,但一時的選擇,是有的罷。讀眾願看這些,而不肯研究別的理論,很不好。大約仍是聊作消遣罷了。

   迅 上四月七日。

  素園兄:

  昨看見由舍弟轉給景宋的信,知道這回的謠言,至於廣播北方,致使兄為之憂慮,不勝感荷。上月十七日,上海確似曾拘捕數十人,但我並不詳知,此地的大報,也至今未曾登載。後看見小報,才知道有我被拘在內,這時已在數日之後了。然而通信社卻已通電全國,使我也成了被拘的人。

  其實我自到上海以來,無時不被攻擊,每年也總有幾回謠言,不過這一回造得較大,這是有一些人,希望我如此的幻想。這些人大抵便是所謂“文學家”,如長虹一樣,以我為“絆腳石”,以為將我除去,他們的文章便光焰萬丈了。其實是並不然的。文學史上,我沒有見過用陰謀除去了文學上的敵手,便成為文豪的人。

  但在中國,卻確是謠言也足以謀害人的,所以我近來搬了一處地方。景宋也安好的,但忙於照看小孩。我好像未曾通知過,我們有了一個男孩,已一歲另四個月,他生後不滿兩月之內,就被“文學家”在報上罵了兩三回,但他卻不受影響,頗壯健。

  我新近印了一本Gradkov的《Zement》的插畫,計十幅,大約不久可由未名社轉寄兄看。又已將Fadejev的《毀滅》(Razgrom)譯完,擬即付印。中國的做人雖然很難,我的敵人(鬼鬼祟祟)的也太多,但我若存在一日,終當為文藝盡力,試看新的文藝和在壓製者保護之下的狗屁文藝,誰先成為煙埃。並希兄也好好地保養,早日痊愈,無論如何,將來總歸是我們的。

   訊 上二月二日(1931)。

   景宋附筆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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