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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論爭集》讀書筆記(四)

(2007-02-10 17:30:59) 下一個
      魯迅和陳西瀅的論爭起源於陳西瀅在《現代評論》上發表的一篇文章[1]。

      陳西瀅在這篇文章的開頭發了一通議論,對於女師大的風潮說了幾句閑話,表達了他對處理風潮的高見。 接下來他筆頭一轉,開始對魯迅等人發起的《七教員宣言》[2]進行了評點, 認為“宣言”的語氣措辭頗有偏袒的地方,並且對其中“精彩”的地方[3]進行了舉例。舉完例以後,陳西瀅並沒有對他評點的“精彩”和“偏袒”的地方作出分析,隻是筆頭又一轉,說到他覺得“可惜”,然後就說到“我們自然還是不信我們平素所尊敬的人會暗中挑剔風雲潮,但這篇宣言一出,免不了流言更加傳布得厲害了”。

      陳西瀅文中提到的“平素所尊敬的人”就是魯迅。但魯迅收到這個不痛不癢的恭維以後非但沒有照例地謙虛一番,也沒有恭維作者陳西瀅的意見更為公正,卻寫了一篇文章《並非閑話》[4],把陳西瀅先生給饒進了女師大風潮之中。

      這是魯迅和陳西瀅論爭的序幕,後來兩個人你來我會爭鋒相對鬥了很久, 很多人都被牽涉了進來:周作人,陳西瀅,徐誌摩,胡適,李四光,顧頡剛。。。但是爭到後來,女師大的風潮不再是他們爭論的重點,倒是變成了私人之間的計較了--至少在陳西瀅看來如此。陳西瀅後來因為夫人的小說剽竊問題把事情栽到了魯迅身上,於是在《現代評論》上發表文章散布流言[5];後來陳西瀅又因為“女學生召局”的流言問題和周作人打筆賬,打著打著就把魯迅給拖下了水。魯迅於是寫了很長的文章把他們之間的論爭作了一個總結[6]。

      兩人的論爭發展到這樣,謙謙君子難免要不以為然。但是這樣的論爭實在難以勝數,於其掩耳盜鈴裝作不見地大談斯文斯禮,還不如讓我們仔細分析一下其中得失,讓我們對於社會有一個更好地認識。
     
     以我目光看來,魯迅跟陳西瀅的論爭不一定是他們個人的問題,陳西瀅開辦的《現代評論》本身就是一個是非之端,陳西瀅是一個可憐的殉“道”士。

     我們不妨從“評論”這兩個詞說起。

      什麽是“評論”呢?“評論”這兩個詞是反義互訓,評是貶義的批評,論是褒義的表揚,“評論”就是一貶一褒,一推一拉的兩種相對又互相補充的過程。做得好的評論,必須要“拉”一個得力的幫手,“推”一個倒黴的對手, 而且要先評後論。換句話說,要把對手的言行先說透,等對手惱羞成怒反駁的時候,突然發現後麵有一個至尊在後麵押著,於是對手隻能敢怒不敢言。 

     按照這個標準,我們再來分析一下陳西瀅當時的《粉刷毛廁》。我們顯然可以看到陳西瀅的《粉刷毛廁》是先論後評而不是先評後論。 先論後評的缺點非常明顯,陳西瀅先把自己的實力暴露了出來,讓對手一下子看到了自己依仗的靠山。這個靠山如果不得力的話,自己先就露出了七分的頹勢,譬如《三國演義》裏麵的馬謖,他把地理的優勢先送給了對手,然後再跟張合拚勇氣,結果是自己的軍隊先亂陣腳,倒是讓對方越戰越勇。其次,我們可以顯然看到陳西瀅拉得靠山太弱。現在的人論戰,先把自己置於死地,或者背靠大山,爭論不過了可以使出回馬槍殺手鐧,別的人吃過苦頭以後自然也就偃旗息鼓了。但是陳西瀅卻拉了一個“公正”作靠山。公正是什麽?公正這個東西固然可貴,但是必須真正捏住了“公正”的喉舌才有力量的。譬如毛澤東可以講公正民主,因為他確實可以得到大多數人的選票。至於一個喜歡小道消息的人,他如果也要講公正,那麽他可能會“公正”地死得更難看。從後來的論爭看來,陳西瀅是一個非常在乎流言的人。一個對流言那麽在意的人,他又怎麽可能得到“公正”的青睞?後來魯迅一直告誡陳西瀅自己被自己的流言擊倒了,這完全是一個非常客觀理性的評價。最後我們再看陳西瀅的“推”。這個“推”是陳西瀅犯得最大的錯誤,但是這個錯誤是需要解釋的,陳西瀅當時可能並沒有發覺。 

       按照常識來說,如果“拉”的看山不夠強大,那麽要做好的評論就必須選一個“倒黴蛋”--要麽這個人已經是被踩在地上的,要麽就是善良老實的不敢回嘴的,要麽就是嘴硬心虛的譬如陳西瀅筆下的“死豬”和“呸掉的中國人”[7],或者幹脆是不會說話的動物,甚至幹脆是已被殺頭的死人--但魯迅不是“倒黴蛋”。後來陳西瀅或者陳西瀅的朋友“批評”魯迅說魯迅是一個“脾氣大”的“刀筆吏”--暫時不論這個說法有多大的褒貶--他們無疑承認了魯迅並非倒黴蛋的。

      通過上麵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陳西瀅《粉刷毛廁》在“評論”上本身具有很大的缺點,陳西瀅對“評論”產生的社會後果也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這還是從最好的方麵去解讀陳西瀅,最壞的方麵當然就是說陳西瀅確實就是所謂的“打手”--從這最好的方麵解讀陳西瀅,陳西瀅寫《粉刷毛廁》的動機非常簡單:他不過是為了表示一種公正的立場,並且用這個公正的“公式”去套魯迅等人的《對北京女子師範大學風潮宣言》。 陳西瀅評論的不過是“宣言”本身,對於女師大風潮的事件是不置可否也不願深入了解。陳西瀅的個人打算,當然是為了對女師大風潮表示關注,同時也恰到好處表達一下自己的高明和公正。在他的計劃當中,魯迅不過是一個“受人尊敬”的熱心的旁觀者,聽了他的高明的意見以後肯定幡然醒悟,從此以後走上“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諧家庭生活的。

       但是社會畢竟不是個人的設計, 陳西瀅的評論不但有很大的缺點,他的用詞更是具有很大的挑逗性。譬如他在文章中提到“某籍某係的人暗中鼓動”,“平素所尊敬的人會暗中挑剔風潮”,即使為他辯護的人,恐怕也無法否認這兩句話具有很大的“流言”性質吧。
       但陳西瀅似乎就是這樣一個不懂世故的人。陳西瀅喜歡在公開場合表明對私人談話的態度。對陳西瀅來說,隻要流言不是他發起的,他在私下裏對這個流言有所保留,他就可以不究真假地把這個流言公布於眾,同時他還覺得自己特公正特無辜,好像流言的傳播跟他毫無關係。
      陳西瀅說:“我起先不相信平素所很尊敬的人會暗中挑剔風潮”, 這句話說明他聽到了很多關於魯迅的流言,他在私下裏是不相信的。但是“這篇宣言一出”,連他也不敢不相信了。
      讀者看到這樣的文章會怎樣想?當然把這樣的事當作事實一樣傳播出去了。魯迅看到這樣的文章怎樣想?他隻看到陳西瀅在不問事實的情況下把流言當作了事實。流言雖然不是起於陳西瀅,但是在陳西瀅之前還不過是“流言”,還是有很多人並不相信;流言到了陳西瀅那裏卻變成了事實,這怎能讓魯迅對陳西瀅沒有意見,怎能讓魯迅不用自己的筆為自己辯護?
       也許陳西瀅不知道“三人成虎”的故事,也許陳西瀅確實不知道他那樣說話會給讀者造成怎樣的後果,會給當事人造成怎樣的印象,但最主要的是陳西瀅對魯迅並不了解,對女師大的風潮也缺乏認真的調查--他有小道消息的來源,這是肯定的。
      
       通過以上的分析,讀者肯定要問:那麽魯迅是怎樣一個人呢?魯迅在女師大風潮中到底是充當了怎樣的一個角色呢?

       這確實是魯迅和陳西瀅爭論的關鍵,但因為篇幅的限製,隻能留作後一回了。


[1]見陳源《粉刷毛廁》
[2]見魯迅《集外集拾遺補編--對於北京女子師範大學風潮宣言》,這宣言是針對楊萌榆開除學生自治會的《對於暴烈學生之感言》的。
[3]陳西瀅所謂的最精彩的幾句:至於品性一端,平素尤絕無懲戒記過之跡,以此與開除並論,而又若離若合,殊有混淆黑白之嫌,況六人俱為自治會職員,倘非長才,眾人何由公舉,不滿於校長者倘非公意,則開除之後,全校何至嘩然?所罰果當其罪,則本係之兩主任何至事前並不與聞,繼遂相率引退,可知公論尚在人心,曲直早經顯見,偏私謬戾之舉,究非空言曲說所能掩飾也。
[4]見魯迅《華蓋集。並非閑話》
[5]見陳西瀅《致誌摩》
[6]見魯迅《華蓋繼續編--不是信》
[7]見陳西瀅《西瀅閑話--參戰》和《西瀅閑話--多數和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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