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周易by張一南
(2007-01-07 17:28:09)
下一個
今天我打算講四個問題:
一、《周易》是一本文化典籍
按慣例我開始好像應該講講讀《周易》的重要意義,比如打好國學基礎、傳承中國文化什麽的,這些都很對,時間寶貴,大道理我就不多說了。
現在我講講小道理,就是讀《周易》對我們老百姓有什麽實際的好處呢?我覺得有三點:
首先,可以告訴我們在生活中應該怎麽辦。《周易》是本卦書,但並不是預言事情會怎麽樣,而是用卦象模擬了一個個情境,在不斷指導我們,在什麽情況下應該怎麽辦。我們普通人讀《周易》,可以增加東方式的智慧。不過我可沒本事講怎麽用《周易》做生意,因為我沒做過生意,周文王也沒做過。
其次,我們的老祖宗喜歡讀《周易》,所以我們也得讀讀。比如前幾天讀《古詩源》,遇到謝靈運的兩句詩,“蠱上貴不事,履二美貞吉”,用的就是《周易》裏的典故。如果沒讀過《周易》,看這兩句就像天書一樣,等讀完《周易》,看這兩句就太好懂了,簡直沒什麽意思。古人不光拿《周易》裏的典故寫詩,也按《周易》的原則辦事,我們今天讀史,有時候搞不清古人為什麽要這麽做,讀了《周易》,就能懂了。
再次,現在算卦的越來越多,他們一打《周易》的旗號,就能把人嚇暈了,因為多數人沒讀過《周易》。我就從來不信他們,為什麽?因為我算得比他們還好,還正宗。《周易》能告訴我什麽,不能告訴我什麽,我心裏都有數。古人說床頭放一本《周易》能避邪,這話也對也不對。不對是因為《周易》就是一本書,周朝人人能讀懂,今天的人也可以讀懂,並不是什麽靈物。對是因為讀了《周易》,很多情況下就不會上當受騙了。
還要說明一下,現在一般認為《周易》是一本哲學書,我是中文係的學生,我研讀《周易》不是因為我想轉係,而是因為我認為《周易》不是哲學典籍,而是文化典籍。借用老子的話,哲學屬於“道”,文化屬於“德”。哲學是大道理,比較抽象,比較有係統。文化是小道理,比較具體,但不太有係統。哲學是知識分子思考的東西,文化是一個民族的老百姓每天都在實踐的東西。《周易》的作者不是哪個哲學家,而是一群巫婆神漢,他們和我一樣不喜歡追問“人為什麽活著”,隻不過比我多了一點智慧。《周易》從來不說你必須怎麽忠誠,怎麽耿直,不撞南牆不許回頭,而是告訴你什麽時候應該堅持,什麽時候應該放棄。在《周易》裏,沒有對和不對,隻有合適和不合適。我覺得《周易》裏的這些道理未必是巫婆神漢自己想出來的,可能是當時人都這麽認為,就好像金庸小說裏很多話很有道理,但並不是金庸個人的發明,而是來自於金庸生活的社會文化,所以不能說金庸小說是哲學著作。《周易》和金庸小說一樣,是中國文化的經典,但都不是哲學的經典。
二、易學發展簡史
現在說起“易”都叫《周易》,其實,可以肯定地說,在周文王出生以前很久,華夏大地上就有“易”了。
傳說夏商周有三種“易”,夏易叫“連山”,商易叫“歸藏”,周易叫“乾坤”,合起來叫“三墳”。“連山”是以艮卦山為大,“歸藏”是以坤卦地為大,“乾坤”是以乾卦天為大。夏易和商易誰都沒見過,“乾坤易”是不是我們今天手裏拿的這本《周易》,我看還難說。上世紀考古發掘把《歸藏》挖出來了,據說《連山》也挖出來了。我都沒見過,不好說。
根據《漢書》和《文心雕龍》的描述,《歸藏》好像是一本很大的書,比今天的《周易》大多了,那麽《歸藏》應該也是六十四卦,不能是八卦,所以六十四卦不是周文王發明的。宋朝有人挖出過《連山》、《歸藏》、《乾坤》這麽三本書,都是六十四卦,從卦象的使用看,不大可能是東漢以後的人能偽造出來的,不過文辭非常簡單,我覺得根本不可能用它算命。
根據我多年算卦的經驗,今本《周易》也是沒法拿來算卦的,因為它根本應付不了千奇百怪的動爻和卜問事項。用《周易》算卦,還需要《焦氏易林》一類的輔助材料,或許周朝有過,沒流傳下來。
上世紀還挖出了楚國的帛書《易》,跟今本《周易》卦名一樣,卦序不同,但是又跟《十翼》裏某些地方卦序一樣,估計是戰國時期的人編排的。但是這樣的順序是方士隨口亂編的,還是楚人從殷商文化那裏繼承了什麽,我們就不知道了。據說孔子時代,《歸藏》還在,孔子還特意到殷商故國宋國去探訪,回來以後說宋《易》荒誕無稽,什麽也不是。我就琢磨,孔子五十才學易,他怎麽知道《易》應該是什麽樣的呢?我得出的結論是孔子時代南方還有一種跟《周易》不一樣的《易》,哪一本更古,我就不知道了。
西漢時,儒術大興,方術也大興,《周易》又是儒術又是方術,所以更大興。那時候的方士焦延壽為我們留下了一本《焦氏易林》。《焦氏易林》是講卦象的,所謂卦象,就是每一個三畫的卦(習慣上稱為“體”,以區別於六畫的“卦”),都對應很多“象”,《周易》卦爻辭中的形象,都是這種“卦象”,不是憑空來的。《周易》中明確提出的卦象,隻是卦象的一小部分,沒提到的就叫“逸象”。《左傳》裏的占卜就用了不少“逸象”。而且,《周易》是看動爻的,傳說《歸藏》是看靜爻的,而《左傳》的占卜常常是看靜爻的,說明《歸藏》係統的占卜術在東周還廣泛用於實際占卜。我注意到《焦氏易林》不僅講卦象、看靜爻,而且很多地方連吉凶的結論都跟《周易》不一樣,我想焦延壽沒膽子私自篡改已經成為經典的《周易》。我懷疑《焦氏易林》和《周易》的不同,可能來自於《歸藏》係統的民間方術。
《焦氏易林》是很有用的,裏麵保留了不少卦象。《周易》有些地方很費解,不懂卦象,隻能生拉硬拽地瞎解釋,用卦象一說,就通了。
到了東漢以後,人們不太重視方術了,隻抱著一本《周易》啃,慢慢把好多卦象都忘了,大學問家鄭玄注的《周易》,今天看來都有不少卦象是錯的。《周易》裏講不通的地方越來越多,《周易》的名聲也越來越玄。當時也有九個人專門講卦象,稱作“九家易”,後來連“九家易”也被遺忘了。再後來孫權手下有個叫虞翻的年輕人,試圖恢複卦象。不過我們把《周易》、《焦氏易林》和虞翻易放在一起三曹對案,發現《周易》和《焦氏易林》的卦象非常一致,而虞翻的卦象老是和古人不一樣,我不能不懷疑虞翻在有一些卦象無從查考的情況下,自己生造了一些卦象。所以可以肯定,到虞翻這裏,卦象就已經丟了。
卦象丟了,《周易》就成了一個空架子,每個人都可以根據這些半通不通的句子發揮自己的觀點。這對言論自由是個好消息,但是對《周易》是個壞消息。每個人都這麽亂說一通,宋朝人說理學,明朝人說心學,我有我的講法,日本學者有日本學者的講法,美國學者有美國學者的講法,每個人都把自己的信仰塞進這個空架子去,什麽才是我們老祖宗的智慧呢?
卦象丟了不要緊,從《焦氏易林》裏撿回來就是了,偏偏這時候又出了個叫王弼的年輕人。王弼在我這個歲數就寫成了大家手裏這本教材。王弼說,咱們“黜象申義”吧,不管什麽象數了,咱們講義理。象數這東西本來是有的,你黜它幹什麽呢?王弼也是沒有辦法,如果埋頭去研究象數,他哪能這麽年輕就出書呢?何況這個時代的卦象丟得已經很厲害了,人們都很頭疼象數,出於人類好逸惡勞得本性,難免紛紛支持王弼的倡議。就好比現在的80後作家突然倡議說可以不考大學,也會有不少支持者一樣。從此,人們就懶得去把象數揀回來了,《周易》這才被當成了一本哲學書。
按說因為象數的亡佚,《易經》應該是最難懂的經,但自古以來的神童多有擅長《易經》的,很少有人是《禮記》天才、《尚書》天才。這就是因為王弼以後,《易經》被大大簡化了,結果比《禮記》、《尚書》都好讀,成了最容易讀的經書了,一個稍微聰明點的小孩子,像我,就可以拿著《易經》誇誇其談。東晉的士大夫還把《周易》、《莊子》、《老子》三本書扯到一起,稱作“三玄”,整天隻討論些“有無”、“出處”的問題,這不是《周易》的本意,也不是《莊子》的本意,也不是《老子》的全部本意。
唐朝人對《周易》的認識也不高明。唐人編的《十三經注疏》都很好,隻有《周易正義》還是信了王弼的話。隻有李鼎祚看不慣大家空談,編了一本《周易集解》,收錄了好多象數學的解釋,今天我們知道“九家易”,就是從這本書。
宋朝的文人又自由,又愛想問題,喜歡《周易》的人多了,注《周易》的就多了。但是因為沒有“象數”這一概念,他們大多走的都是王弼的路子,不用說王安石和二程,就是通達的蘇東坡也未能免俗。這些人人生經驗可能比王弼豐富一些,但他們注的《周易》終究隻是他們的想法,曲解的地方還是有的,迂腐的地方也是有的。邵雍是講象數的,不過他的《梅花易數》裏的說法也大多沒什麽根據,不大可能算得準。我是把《梅花易數》當小說來讀的。
明朝人則和今天的人有點像。士大夫們把《易經》當哲學來讀,而老百姓則把《易經》當作怪力亂神。這個時候方術發展得特別快,出了好多講八字的書。八字也是一門學問,我承認裏麵繁瑣的規定我也記不全,就不在《周易》讀書會上多說了。
清朝人是比較老實的,對漢代的象數研究不少。惠棟把一輩子都花在《易漢學》的寫作上,孫星衍編了一本《周易集解》,我們今天能重新認識《周易》,知道裏麵的象數,多虧了他們。
還有近代的尚秉和先生,花了大力氣研究《焦氏易林》裏的卦象,他寫的《焦氏易林注》是我現在讀《周易》離不開的。
易學的門類太多了,我在這個讀書會上能做什麽呢?我沒有多少人生經驗,又沒開始學術研究,也不比王弼聰明,所以,我還要走王弼的老路,主要關注《周易》卦爻辭裏體現出的中國傳統文化觀念。但是,我比王弼和蘇東坡幸福,因為前人已經做了那麽多工作,讓我頭腦裏有了“象數”的概念。如果發現古人的注疏有牽強之處,我自然是要提出來的。
三、人皆可以為巫師
我有個體會,讀中國的典籍,就怕你和它沒感情。拿來一本書,抄起手術刀,割下一小條來研究研究,是研究不出什麽的。或者拿來一本書,不知道它是怎麽寫成的,就供在那裏,每天上三炷香,也是讀不懂的。要讀一本書,就要愛上它,批判和崇拜都不是愛。《周易》不是哲學著作,不是個特別有係統的東西。要和《周易》培養感情,我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算卦。
漢朝比較時髦的算卦方法主要有兩種,麻煩一點的叫蓍(音師)卜,簡便一點的叫幣卜。
蓍卜據說要用蓍草才靈,其實用小時候玩的遊戲棒就行,因為反正也不靈。找一塊幹淨地方,窗戶朝南,在屋子中間擺個桌子,長五尺,寬三尺,就可以坐在上麵算卦了,我就不往桌上坐了。拿五十五根遊戲棒,放在錦囊裏,代表《周易》大衍之數。再拿一個竹筒,一張紙,一支筆。這些東西的擺放都是有規矩的,現在先不管。然後燒香,致敬,開始算卦。
先隨手拿出兩根遊戲棒,代表陰陽,再隨手拿出三根遊戲棒,代表天地人,供在錦囊裏。再拿出一根,代表元氣,也供起來,一共還剩七七四十九根。供起來這六根沒什麽實際的用處,如果沒那麽多遊戲棒,直接拿四十九根也行,但這六根代表了中國人對自然的尊重,為的是營造算卦的氣氛,這就是文化。
從這四十九根裏再拿出一根,夾在左手小指和無名指之間,這叫扐(讀如“歡樂”之“樂”),“扐”就是小學除法裏說的“餘數”。把剩下的四十八根隨手分成兩撥,揀少的一堆,四根四根地數,數到最後,有四種可能,剩下一根、兩根、三根或者四根,如果剩的是一根、兩根或者三根,就拿起四根來;如果剩的是四根,就拿起八根來,夾在左手無名指和中指之間。
然後把剩下的兩堆合起來,再重複上一個過程,把剩下的“扐”夾在左手中指和食指之間。再重複一次,把“扐”——就隻好先攤桌上了。現在我們從四十八根裏拿出了三堆“扐”,有四根的,有八根的。如果有兩堆四根,一堆八根,就叫“少陰”,畫一道陰爻,讀作“拆”;如果兩堆八根,一堆四根,就叫“少陽”,畫一道陽爻,讀作“單”;如果三堆都是八根,就叫“老陰”,畫一個“拆”,旁邊再打個點;如果三堆都是四根,就叫“老陽”,畫一個“單”,旁邊打個點。
這就畫好了一爻,再把四十九根遊戲棒都放到竹筒裏,重新來。這麽反複六遍,畫出六爻,一卦就畫好了。畫好後,把東西收拾好,再焚香、致敬,從桌子上下來,卦就算完了。
大家看《周易》每一卦前麵都有一個符號,就是咱們畫出來的這個東西。根據這個,就可以在《周易》裏找到你算出的卦了。旁邊打了點的“老陰”和“老陽”是會變的,陽爻變陰爻,陰爻變陽爻,這就叫“變爻”,也叫“動爻”。《周易》是看變爻的,哪一爻變了,就去看哪一爻的爻辭,就是你占卜的結果。如果一卦裏不止一個變爻呢?這就有點麻煩,如果有兩個變爻,就把兩爻的爻辭綜合起來看,如果有三個或者三個以上變爻,或者沒有變爻,就去看卦辭。——聽著還是有點亂。
西漢焦延壽想得就比較周到。他不看動爻,隻看靜爻,就是看卦象。我們畫出來一個卦象,把老陽老陰都變過去以後,又形成一個新的卦象,這就有了兩個卦象,根據這兩個卦象就可以判斷吉凶了。這叫做“某之某”。在焦延壽寫的《焦氏易林》裏,每兩個卦象之間的變化都配有一首四言詩,叫做“林辭”。A之B有一條,B之A也有一條,這樣一共有64×64=4096林,算出卦來,一查《焦氏易林》就行了。不過這主意也不是焦延壽自己出的,估計是他從楚國巫師那裏聽來的。
有人會問了,“扐”有兩種情況,但這兩種情況的概率是不一樣的,“扐”四根的概率是75%,“扐”八根的概率隻有25%,“陰陽”之間的概率不應該是各50%麽?不是的,《周易》認為,人的運氣有“吉凶悔吝”四種,人和天是一組對立的“陰陽”,天自己又有“陰陽”,人自己也有“陰陽”,天人交匯時,自然就有四種可能。人得到幸福,也就是得“吉”,隻有四分之一的可能,還有四分之一的可能是陷入困境,也就是得“凶”,另外二分之一的可能是留下遺憾,也就是“悔”和“吝”。比如我保研,隻有我在專業上用功,又正好過了英語六級,我才能保本校,才能“吉”。如果我過了六級,但在專業上不夠用功,將來我就會“悔”;如果我專業很好,但嫌六級俗,沒去考,這就是“吝”。這兩種情況我可能就得保外校了。如果我專業也不好好學,六級也不去過,就徹底不能保研了,這就叫“凶”。所以,人的好運氣隻有四分之一,而不是二分之一。
蓍卜比較麻煩,漢朝人為了省事,就發明了幣卜。據說要漢五銖錢才靈,我沒有,就拿鋼蹦代替了。要三個一樣的鋼蹦,規定有字的一麵為陽,沒字有國徽的一麵為陰,一扔,落下來,兩陰一陽為少陰,兩陽一陰為少陽,三個陽是老陰,三個陰是老陽。扔六次,仿照蓍卜畫卦就行了。這就快多了。
漢朝和現在一樣,是把國號印在錢幣背麵的,所以拿鋼蹦扔沒問題。但宋朝人認為有國號的一麵是正麵,這樣就纏不清陰陽了。所以有人就拿三個骰子,每個骰子塗好色,規定三麵為陽,三麵為陰,然後扔,也行。
古人認為當巫師很難,把巫師的本事說得特別玄乎。其實掌管卜筮的巫師整天就幹這麽點事,沒什麽難的。誰都當得了巫師。
四、我是怎樣讀《周易》的
話說回來,當個混飯吃的巫師容易,要當個好巫師就難了。原則上每個人都可以讀懂《周易》,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隨便讀懂《周易》。想真正跟《周易》培養起感情來,想真正進入角色,靠我在這裏跟大家聊聊天是不夠的,得靠大家自己的努力。因為《周易》確實比金庸小說難讀多了,這一點希望各位做好心理準備。剛開始讀的時候,每個人肯定都會覺得吃力,因為《周易》需要一個熟悉的過程。
我不算是太笨的人,但我這些年還是在《周易》上下了不少功夫的。我想跟大家聊聊我讀《周易》的經曆。
我開始讀《周易》是十六歲,高二。當時我跟我的一位同學學會了算卦,但是當那位教我算卦的同學真正翻開《周易》時,她隻看了《乾卦》,就再也看不進去了,六年過去了,她現在還是不知道《周易》講些什麽。可見初級巫師和好巫師之間還是有差距的。
不過大家放心,今天演示的算卦方法是我後來親自考證出來的,是靠得住的。
那時候,我就認認真真地開始算卦。古人說“卜以決疑”,遇到疑問了才能卜卦,沒事是不能拿著遊戲棒瞎比劃的。我不信卜筮,而且越來越不信,但我算卦還是很認真的,一定要遇著事才算。我為什麽算卦呢?因為《周易》不是什麽哲學書,沒有個係統,上一爻說這個,下一爻就跑去說那個了。要是像讀《孟子》似的從頭讀下來,讀不完“降龍十八掌”就該不耐煩了。我是帶著問題算卦,算到哪卦讀哪卦,並且試圖用卦辭中的道理去解決我遇到的問題。這並不能給我的生活什麽指導,但是能讓我滿懷興趣地去讀《周易》,形象地理解《周易》的卦爻辭,這樣記得就牢。
當時我不僅自己算,也給別人算,我們班六十多個人,遇到大事小情,都來找我算卦。我那兩年算的卦,沒有一千課,也總有幾百課。這樣我就對《周易》這本書越來越熟。讀一遍《周易》,和算十課卦,對《周易》的感情絕對是不一樣的,在座的如果都能算夠幾百課,就會愛上《周易》這本書的。這就是我教大家算卦的真實目的。
不過不要指望能算準。我當時給自己算高考,算的是“車或輿屍,凶”,意思是死定了,可是我還是考上了北大。
我當時看的是朱熹某位後人的注本,那個注本有很多發揮,講了很多現代社會的生存之道,有的跟原來的爻辭相去甚遠。我算卦的時候,偶爾掃一眼這些發揮,基本是不看的,但這並不影響我深愛這本書。那本書最後被我徹底翻爛了,現在還珍藏在我的書櫃裏。我認為《周易》至今沒有太理想的通俗注本,初學者不必在乎看哪個本子,隻要注意遇到有些內容不要信就可以了。
我學算卦的時候,是個十六七歲的高中生,接受能力相對比較強,除了高考,也沒有什麽雜事幹擾,所以學得應該是比較快的。就是這樣,當時看不明白的情況也占多數。就是現在,我也有很多地方不明白。諸位都比我聰明,但畢竟不是高考的時候了,如果讀《周易》偶爾遇到疑問,是很正常的,不必灰心。
後來到了大學,我得感謝北大圖書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了一套易學叢書,收錄了曆代易學大家的《周易》注本,當然主要是講義理的。我當時印象裏,圖書館哲學那一塊,有一行黑壓壓都是這套書,可惜現在這套書被北大藏到閉架去了。我那時候沒事就坐在那看這套書。不看書的時候,遇到什麽事,我也琢磨《周易》的義理。《周易》的義理是要平時琢磨的。有一個故事,說王安石這人平常不愛笑,看戲的時候也不笑。有一天他看戲,突然大笑起來。招待的人就高興了,說這班戲子演得好,把王大人都逗笑了,賞!賞完才想起問王安石,您剛才笑什麽呢?王安石說:“我剛才終於想明白《鹹》、《恒》二卦的義理了!”當時我自以為想明白了一個問題的時候,也會笑出來的,我們寢室的人看我經常無故發笑,對我就更敬畏了。
然後就趕上“非典”,我被困在家裏,閑得沒事,就把《周易》重寫了一遍。事情是這樣的,《紅樓夢》也是我的最愛,我當時發現《紅樓夢》裏的好些事,體現的都是《周易》裏的道理,於是就把《紅樓夢》的語言摘出來,填到《周易》裏去,當卦爻辭,叫《紅樓周易》。寫《紅樓周易》的時候,我又把《紅樓夢》和《周易》結結實實地熟悉了一遍,感情就更深了。
大二的時候,我接著讀易學著作。當時我選了很多課,有社會學、人類學的課,也有中國傳統的文字、音韻、訓詁。我覺得不管哪方麵的知識,對我讀《周易》啟發都挺大的。
大三的時候,我接觸到了尚秉和先生的書,重新認識了象數學。這時候回頭來看義理的書,才發現義理的內容千篇一律,而且隨意性很大,於是我就對象數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當然,我現在懂得的象數隻是其中的一點點。這時候我開始讀《焦氏易林》。不上課的時候,我就拿著《周易》和《焦氏易林》分析虞翻和尚先生的卦象,發現虞翻錯得很多,尚先生錯得很少,我對尚先生的景仰真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我雖然沒做出什麽成果,但是對《周易》的熟悉又深了一層。
大四一年,我沒怎麽讀《周易》,所以感覺又和它有點生疏了。感謝大家給我提供了一個重新熟悉《周易》的機會。
我花了六年時間,才對《周易》開始熟悉一點,雖然現在覺得比較輕鬆,但我還是付出了不少的。我希望大家能和我一樣愛《周易》,讀《周易》,而不要對我期望太高。說笑歸說笑,讀《易》確實是挺辛苦的,我認為一次活動能讀通一卦就很不錯了,即使大家接受很快,一周也絕對不要超過三卦,因為《周易》需要反複揣摩。希望大家能自主閱讀,我可以介紹一些有關的《周易》常識和文化常識,然後和大家交流讀《易》的心得。
[color=red][size=4]尚秉和[/size][/size],字節之,河北省行唐縣人。生於清同治九年(1870年),逝於1950年。為前清光緒進士。他學識淵博,著述甚豐,尤精於易學。其代表作有《焦氏易林注》、《焦氏易詁》及《周易尚氏學》。上述三部著作,奠定了尚氏在中國易學史上承前啟後,繼往開來的崇高地位。
尚氏之學的根基在《焦氏易林》。而《焦氏易林》全麵保留了《易經》、《左傳》、《說卦傳》等先秦易學精髓,即象數之真諦。至東漢始,易學開始走下坡路,易道漸次失傳。而馬融、鄭玄、荀爽、虞翻等輩,所傳之《易》,並非易道之真諦,而活潑無礙、運舞不休的易象符號嘎然沉寂,代之而起的是荀、虞之流卦變、爻變之《易》。於是,才有青年才俊王弼橫掃象數、清談空理之風。真可謂前門拒狼,後門進虎。嗚乎!易學從此江河日下,冥冥長夜二千年矣!
尚氏在貫通《易林》之前,麵對易學流派孰是孰非,茫然而無定見。及至攻讀《易林》之後,才豁然開朗,融會貫通。他說:“蓋《易林》既通,以《易林》注《易》。而《易林》未通以前,實以《易》注《易林》。”而《焦氏易詁》一作,正是他全麵攻克《易林》之後,以《易林》詁《易》的一部劃時代的傑作。在此基礎上,才有了另一部傑作《周易尚氏學》。
綜上所述,《焦氏易詁》、《焦氏易林注》、《周易尚氏學》三部巨著,構成了易學史上傳承不斷的主流。其實,伏羲氏畫卦,八卦及六十四卦符號自古以固有,之後《連山》、《歸藏》、《易經》、《左傳》、《說卦傳》、《易林》、《太玄》、《正易心法》、《皇極經世》等,皆為“能知古始,是謂道紀”的易道津梁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