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明修棧道,薛寶釵暗渡陳倉(3)
(2006-12-07 16: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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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寶釵的高,猶如高山流水。抬頭望去,隻見流水砰然而下,不知它從何而來。
薛寶釵的高,又猶如天上明月, 讓人心潮洶湧,過後卻隻覺得高處不勝寒。
薛寶釵的高,高得直刺天空,仿佛欲掙脫凡塵而去,隻給人間留下了那麽一瞥
為什麽薛寶釵會這麽高?《紅樓夢》並沒有明寫,雖然可以根據小說的情節做個大略的猜測,但於本文關係不大,隻能留作後話了。
《紅樓夢》第三十七回 “秋爽齋偶結海棠社 蘅蕪苑夜擬菊花題”寫道,賈芸為了討好賈寶玉,知道金銀錢財打不動賈寶玉--大概也花不起--於是投其所好,送了一盆白海棠給賈寶玉。
賈寶玉看到以後喜出忘懷,趕緊顯擺給姐姐妹妹看。姐姐妹妹們看了,也覺得這白海棠生得不凡,覺得不吐不快,於是大展身手,各抒情懷。
在眾多的詩詞之中,李紈評蘅蕪君第一。這個蘅蕪君就是薛寶釵。要知道薛寶釵這次奪得第一不是很容易,林妹妹的“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1]真正當得其新奇別致,色香味俱佳,沒有人不喜歡的。
李紈為什麽評薛寶釵第一呢?我們先看看這首詩[2]:“。。。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淡極始知花更豔,愁多焉得玉無痕。。”
這首詩太高了。蒙批在這裏批道:“好極!高情巨眼能幾人哉!正“鳥鳴山更幽”也。”
也就是說,這句話已經有了禪味了。正譬如王維的“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 返景入深林,複照青苔上”或者柳宗元的“千山鳥飛決,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詩情畫意全不紙上,而在於紙外的人和紙中的人之間。整個天地就隻有他們兩個,一切的牽掛都在無語的關懷和思念之中。
但是《紅樓夢》中的薛寶釵,才隻有十五歲。
十五歲是一個什麽樣的年齡?是含羞走卻把青梅嗅的年齡,是偷偷地看窗外的年齡,是向往浪漫崇高白馬王子的年齡。但是十五歲的薛寶釵,居然寫出了“淡極始知花更豔,愁多焉得玉無痕”這樣的語句,這難道還稱不上高明麽?
難怪多少年來的女孩子都不喜歡薛寶釵,因為薛寶釵的高壓得她們喘不過氣來了。
難怪賈寶玉對薛寶釵有著那種高山仰止的敬仰,也許她的高讓賈寶玉的情無所寄托了。
也難怪很多男子後來要被薛寶釵征服,因為他們實在不可能逃脫那種光芒。愛過了,恨過了,追求過了,等待過了,才知道從從容容的美,才知道平平淡淡的真,才知道把自己投進汪洋中的溫柔和煦。
薛寶釵的高,不僅在於感情上的高,還在於她在人情世故上的高。 在《紅樓夢》那麽多女子中間,薛寶釵似乎一直扮演著好姐姐的角色。不但史湘雲、林黛玉這些人尊敬她,即使本來更了解史湘雲和林黛玉的花襲人,後來也開始更願意和她親近,這難道不值得讓我們深思麽?
不過說起來非常簡單,薛寶釵收服花襲人,隻用了簡簡單單一句話。而這句話也同樣在《紅樓夢》34回,和賈寶玉明修棧道幾乎同時。
《紅樓夢》34回寫道[3]:寶釵回頭笑道:“有什麽謝處。。。不必驚動老太太、太太眾人,倘或吹到老爺耳朵裏,雖然彼時不怎麽樣,將來對景,終是要吃虧的 。”說著,一麵去了。襲人抽身回來,心內著實感激寶釵。
襲人為什麽這麽感謝薛寶釵?當然一方麵是因為薛寶釵關心寶二爺,另一方麵薛寶釵照顧了她的麵子,沒有在寶玉麵前責怪他。
但是據我看來,這些全不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薛寶釵後來對她說的話“不必驚動老太太、太太眾人,倘或吹到老爺耳朵裏,雖然彼時不怎麽樣,將來對景,終是要吃虧的”。
仔細說來,薛寶釵給賈寶玉送藥是正大光明的事,為什麽她要不讓老太太太太知道?難道她是學習雷鋒做好事不留名?
我覺得顯然不是,因為薛寶釵送藥來的事情襲人還是讓王夫人知道了。
那麽到底怎麽回事呢?關鍵在於那加顏色的幾句話。也就是說,寶釵哪句話時倒著說的。雖然彼時不怎麽樣的事情,將來對證起來就不好說了。所以薛寶釵要襲人不讓太太知道那件事。
哪件事?薛寶釵知道,賈寶玉知道,花襲人更知道。花襲人因為薛寶釵的交待,再加上金釧兒的故事,所以在太太找人去的時候,終於親自去了一趟,把事情給壓了下來,反而因禍得福。
不得不承認薛寶釵的高明啊。 如果不是薛寶釵,賈政追查起來,王夫人這個賢妻是做不成了;如果王夫人先調查呢?花襲人就“不好說了”。
所以賈寶玉明修棧道,贏得了林妹妹的感情,但是真正比起來,還是薛寶釵暗渡陳倉更高明。
[1]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2]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
淡極始知花更豔,愁多焉得玉無痕。
欲償白帝憑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3]詳見34回: 襲人因說出薛蟠來,見寶玉攔他的話,早已明白自己說造次了,恐寶釵沒意思,聽寶釵如此說,更覺羞愧無言。寶玉又聽寶釵這番話,一半是堂皇正大,一半是去己疑心,更覺比先暢快了。方欲說話時,隻見寶釵起身說道:“明兒再來看你,你好生養著罷。方才我拿了藥來交給襲人,晚上敷上管就好了。”說著便走出門去。襲人趕著送出院外,說:“姑娘倒費心了。改日寶二爺好了,親自來謝。”寶釵回頭笑道:“有什麽謝處。你隻勸他好生靜養,別胡思亂想的就好了。不必驚動老太太、太太眾人,倘或吹到老爺耳朵裏,雖然彼時不怎麽樣,將來對景,終是要吃虧的。”說著,一麵去了了。襲人抽身回來,心內著實感激寶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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