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碰上羅真人--真的故事

金聖歎讚李逵為《水滸》第一真人，這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話題。

首先真人不是善人，不是美人，這點在李逵身上體現得非常明顯。我們再來看看李逵出場的那首詩：

家住沂州翠嶺東，殺人放火恣行凶。

不搽煤墨渾身黑，似著朱砂兩眼紅。

閑向溪邊磨巨斧，悶來岩畔斫喬鬆。

力如牛猛堅如鐵，撼地搖天黑旋風。

這個形象描寫屬於化境的描寫。什麽是化境呢？就是不直描，沒有模特的描寫，作者憑想象刻畫一個形象，讀者能夠體會出作者的意圖。我們看到全詩幾乎沒有一句詩直描，沒有一句是真實的，但是又偏偏化出了那麽一個粗野凶惡的形象。

“不搽煤墨渾身黑”說明李逵黑兮兮的，不修邊幅。 “似著朱砂兩眼紅”說明李逵經常發火。這樣一來，我們當然可以想象出李逵是個粗野凶惡的形象。但是李逵是否真長得這樣，我覺得不可能的。李逵畢竟不是掃煙囪的，不可能黑得如煤炭一樣， 李逵也不是妖怪，不可能長著紅眼珠子。

我們再看下麵兩句，“閑向溪邊磨巨斧，悶來岩畔斫喬鬆”， 這兩句也不可能是直描，李逵閑來不可能磨斧砍鬆，隻可能是賭錢喝酒。但是作者不是為了描寫一個無賴而是描寫一個凶人， 作者寫的時候並沒有精心遣詞造句去刻畫李逵的凶惡，但是李逵的凶惡就在不經意之間呈現了出來，這就是化境。

這個化境描寫出來的李逵不是善人，不是美人，跟中國傳統中的善和美差得太遠，但卻天真爛漫，是一個真人。

李逵這個真人，在《水滸》中碰到的假人很多，譬如碰到一個假忠假義假仁假孝的宋江，又譬如碰到一個假凶假惡的李鬼，最有意思的就是碰到一個假善假真的羅真人。《水滸》53回寫道：

李逵當時摸了兩把板斧，悄悄地開了房門，乘著星月明朗，一步步摸上山來。到得紫虛觀前，卻見兩扇大門關了。旁邊籬牆苦不甚高，李逵騰地跳將過去，開了大門，一步步摸入裏麵來。直至鬆鶴軒前，隻聽隔窗有人看誦玉樞寶經之聲。李逵爬上來，舐破窗紙張時，見羅真人獨自一個坐在雲床上。麵前桌兒上燒著一爐好香，點著兩枝畫燭，朗朗誦經。李逵道：“這賊道卻不是當死！”一踅踅過門邊來，把手隻一推，呀的兩扇亮?齊開。李逵搶將入去，提起斧頭，便望羅真人腦門上劈將下來，砍倒在雲床上，流出白血來。李逵看了，笑道：“眼見的這賊道是童男子身，頤養得元陽真氣，不曾走泄，正沒半點的紅。”李逵再仔細看時，連那道冠兒劈做兩半，一顆頭直砍到項下。李逵道：“今番且除了一害，不煩惱公孫勝不去。”

這一段寫得非常有趣，李逵對羅真人的假模假樣不耐煩了，於是一斧劈去，嘴裏還道“今番且除了一害”，不曾想假人的手法高明，障眼法豈是李逵這樣的人看得出來的？

所以《水滸》同回寫道：
羅真人笑道：“雖然隻是砍了我兩個葫蘆，其心不善，且教你吃些磨難。”

我們這裏看到，李逵護理糊裏糊塗砍殺的不過是羅真人的假麵目。 雖然如此，羅真人的假麵目又怎麽是李逵隨隨便便可以砍殺的？砍掉了羅真人的障眼法，羅真人將來如何騙得了人？所以羅真人暗通官府，使出各種手段，終於讓李逵跌了不少跟頭，吃了不少苦頭。一句話，這才是羅真人的本來麵目，這又如何是李逵這樣的人能夠識破的？

所以李逵碰到羅真人這樣的假真人，是肯定跌盡跟頭，吃盡苦頭的。

這也是真為什麽不美不善的第二個意義，因為真人總是跌跟頭吃苦頭。

那麽羅真人這樣的假真有沒有什麽辦法對付呢？我們的文化倒是給了一個辦法，就是用狗血糞尿汙穢之物潑他一下。不過這樣的辦法是否有效，就不是筆者所能了解的了，也不是這個故事要講的內容。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樣的經驗，或許能夠偷偷地告訴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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