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向藍天都是情 —張才寫真
張 才 簡 介
張才(筆名冠山人), 1950 年 2 月生於山西平定。大專學曆。 1968 年入伍,一級飛行員,大校軍銜。安全飛行 5000 小時,六次榮立三等功,一次二等功。
飛行之餘,酷愛金石書畫,在三十餘年的學書道路上,含辛茹苦、篳路襤縷,敏而好學,真誠求索。四體皆工,好做大字。作品雄渾豪放,豁達潑辣,不事雕琢,質樸無華,極富磅礴之氣,陽剛之美。其篆刻亦莊亦諧,能工能拙,融大千世界,展萬千意象。作品曾獲“金星杯”、“花山杯”、“中國空軍”書法大賽一等獎,並刻石於“神墨碑林”、“翰園碑林”、“鄱陽湖碑廊”、“北大荒碑林”等名勝景點。在北京多次舉辦展覽,許多作品被毛主席紀念堂、中央美術學院或國際友人收藏,先後在國內數十家大型報刊雜誌發表書畫篆刻作品上千件。其藝術傳略入編《中國當代書法藝術大成》、《當代篆刻家大詞典》、《當代書畫家大辭典》、《國際現代書畫名家教授大詞典》、《中國世紀專家》等大型辭書。是第一位加入中國書法家協會的飛行員書法篆刻家。現為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蘇通海印社理事,世界華僑社團藝委會理事,北京書畫研究會會員,中國楹聯學會會員。
前 言
張才先生的名字在我大腦的記憶庫裏,起碼存放了十五年。之所以記得如此牢固,是因為在星光燦爛的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他是唯一的一位天之驕子、空軍大校、一級飛行員。
能和張才先生結緣,當感謝趙勇先生。甲申七月至十二月半年期間,我兩次從洛杉磯飛回北京。趙勇先生知道我酷愛書畫藝術,又熱衷於中美間的文化藝術交流,便先後給我介紹了幾十位活躍在當今書苑畫壇的書畫名家。在我完成了《李鐸傳》和《李鐸師生》兩本書的寫作後,趙勇先生對我說,張才先生是個值得一書的人物。於是在猴年歲尾,在一個雪後放晴的冬日,我帶著“一米陽光”的好心情,走訪了著名書法篆刻家張才先生。
走進張才的書房,那真是名副其實的書房,牆上掛的、桌上擺的、椅子上堆的、櫃子裏和床底下放的,一卷卷、一紮紮、一捆捆,全是他的字,小小的鬥室裏飄逸著濃鬱的墨香。張才的字,真草隸篆,四體皆工。其楷端莊秀麗,其草神采飛揚,其隸樸拙沉雄,其篆精能古雅。從櫃頂垂地的兩禎十二生肖,堪稱是其諸多篆刻作品中的精品。十二個動物蘊含著十二個故事:老鼠推磨,牛郎織女,狐假虎威,玉兔搗藥,神龍戲水,白蛇盜草,飲馬長江,三羊開泰,金猴獻桃,雄雞報曉,天狗噬月,八戒招親。耐讀耐品,極富情趣。
張才,這個從冠山腳下走來的山西農家漢子,質樸而憨厚,粗獷而豪放,了無文人的風流倜儻,極富軍人的陽剛之氣。使我極為敬佩的是他那雙摸慣“一杆兩舵”的手,竟能創作出如此豐富多彩的作品。我問他是怎麽走上書法篆刻道路的?他摸了摸下巴,憨厚地一笑:那說來可就話長啦。
他點燃了一支煙,給我敘述了如下記錄的故事。
第一章 少年孩子王
山西多山。
在逶迤連綿、群峰起伏的太行山脈中,有一段狀如一頂帽子的山脈叫冠山,七溝八梁一麵坡的平定縣前社村就座落在冠山腳下。
平定,素有“文化古州”之譽,多文人墨客。傳統的剪紙工藝是平定的特色。人說前社村的女娃十之八九都會剪紙,這話不假。一到春節,家家戶戶的窗戶上貼著各種各樣用大紅紙剪成的窗花:梅蘭竹菊,年年有餘,百年好合,鴛鴦戲水,五穀豐登,六畜興旺,把每家每戶映照得喜氣洋洋。
平定境內的陽泉,是聞名全國的烏金產地。別看陽泉不大,卻是車轔馬嘯,自古繁華。引四方遊客,承八麵來風。
平定又稱“晉燕通衢”,晉人善經商理財。陽泉地處要衝,是晉商南下北上的必經之地。晉商向以誠信著稱,清末民初的晉商足跡遍及全國,其經商誠信,冠蓋天下,譽滿九州。
晉商善學,在經商的同時,把燕趙文化、吳越文化、中原文化,蜀中文化,帶回山西,融進古晉文化。由此,大大加深了平定的文化底蘊。
1950 年 2 月 1 日,在前社村一個普普通通的張姓農家,隨著一聲響亮的嬰啼,一個男孩呱然落在這塊有著豐厚文化積澱的黃土地上,父親給他取名張才。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前社村這個小小的山村和中國廣大的農村一樣,還處在貧困線上。張才的降臨,並沒有給父母親帶來多少吉祥和歡樂,隻是又多了一張吃飯的嘴。張才上麵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加上一個叔叔,一家七口人,那可是一大家子。張家世代務農,張才的父親是個木匠,走村串鄉,一年忙到頭,微薄的收入隻夠全家勉強糊口。
繈褓中的張才似乎懂得父母的艱辛和生活的不易,既不哭也不鬧,給什麽吃什麽,身體出奇的壯實。到他蹣跚學步、咿呀學語的時候,就已長得虎頭虎腦,人見人愛。
到了能記事的時候,他那小腦瓜裏常常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為什麽天上的星星會眨眼睛?為什麽月亮有時圓、有時缺?是讓天狗吃了嗎?為什麽太陽從東山升起又從西山落下?風為什麽看不見?為什麽夏天會有雷電?為什麽會有彩虹?它真是天橋嗎?為什麽天會下雨下雪?天也會哭嗎?小小的張才常常托著腮幫子,瞪著大眼睛望著天空出神,那浩瀚的蒼穹對他來說,充滿了神秘。他真羨慕小鳥,如果自己也有一雙翅膀,飛到天上去看個究竟,那該多美。
轉眼間,到了上學的年齡。張才的父母親不識字,深知當“睜眼瞎”的苦楚,他們和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樣,把希望寄托在兒女們身上。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將來孩子們出息了,當父母的也臉上有光。
今天的孩子們可真幸福,餓了有麥當勞、肯德基、必勝客;渴了有可樂、雪碧、鮮榨;早晨牛奶、麵包、雞蛋;晚上還要追加“生命一號”、“蓋中蓋”,卻不見得有多高的智商。
別看張才是喝著高梁麵、玉米麵糊糊長大的,智商卻是出奇的高。學習對他來說,根本不用費勁,老師講一遍,他就明白。智商高的孩子,往往精力過剩,好動。張才每天一放學,扔下書包,就和小夥伴們滿世界撒野。不玩出一身大汗,不玩得一身塵土,不玩到日落西山,他絕對不會回家。為此,他沒少挨父母的訓斥。可是說也怪,每次考試他都得雙百,成績在班裏一直名列前茅。
張才小時候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猴子屁股坐不住,出奇的淘氣,又出奇的膽大。人說給他一根能夠著天的竹竿,他能把天捅個窟窿。他上學的路上,必定要經過一個小水庫。在這個水庫裏,曾經淹死過幾個人。為此每天上學前母親總要叮囑他一句:千萬不要到水庫邊上玩。放學時,老師也不忘提醒大家:別下水庫玩。張才的一幫小夥伴中,也有膽大的,可是看到水就犯怵,怕被“水鬼”拉去當替身。張才卻不信邪,一看到那碧波蕩漾的一池清水,他的心裏就癢癢。他至今也說不清楚,第一次是怎麽下的水,又是怎麽上的岸。反正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沒人教,他就學會了“狗爬式”,以後又學會了踩水、仰泳、潛水,一個猛子可以紮出幾丈遠。每年的 5 月到 10 月是他遊泳的好季節,星期天他在水裏一泡就是幾個小時。有幾次他遊得正歡,突然狂風暴雨來臨,水庫波翻浪湧,他劈波斬浪,照遊不誤。那一身水上功夫,沒人和他比。
五六十年代的前社村,偏僻而又荒涼,時有狼和狐狸出沒,經常傳來誰家的羊被狼吃了、雞被狐狸叼了的消息。所以一到天黑,家家關門閉戶,沒有要緊的事,一般都足不出戶。張才的兩個哥哥,生性膽小,一到晚上便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裏。張 才卻是天不怕、地不怕。他就不信一個大活人鬥不過一隻狼或狐狸。所以晚上要辦個什麽事,父親一般都讓張才跑腿。有一回他辦完事回家,影影綽綽中看見一隻狼閃動著綠幽幽的眼睛正盯著他家的豬圈。他大喝一聲,揮舞著手中的小木棍就衝了上去。俗話說,軟的怕硬的,邪的怕正的。那狼雖然凶悍,一看到有人向它衝來,轉身就跑,張才一口氣攆了好幾裏地,把狼攆得直喘粗氣,倉惶逃竄。
張才的勇猛膽大,加上學習優秀,自然而然地在同學中樹起了威信,他成了村裏的孩子王。小夥伴們都聽他的,隻要他一聲號令,沒有人不跟他走的。
父親看著這不安分、日漸長高長大的兒子,心裏想:這娃兒,將來去當兵興許是塊好材料。
第二章 徒步長征
1965 年,張才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平定中學。從家裏到學校,每天要往返二十裏地,這給他鍛煉腿功提供了天然的條件。每天上學,他總是一溜小跑,二十來分鍾準能跑到學校,久而久之使他練就了一雙“飛毛腿”。
1966 年春夏之交,一場持續十年之久的“文化大革命”在“炮打司令部”的號令聲中拉開了序幕。平定中學頓時像開了鍋的水。校園裏出現了鋪天蓋地的大字報,“造反有理、革命無罪”的口號,響徹整個校園。高年級的學生戴上了《紅衛兵》袖章,成立了名目繁多、五花八門的戰鬥隊,“破舊立新”、“砸爛舊世界,建立新世界”、“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成了最時髦的口號。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張才一臉茫然,他百思不得其解,平時受人尊敬的校長和老師,怎麽突然間就成了資產階級教育路線的“黑幹將”、“吹鼓手”、“小爬蟲”、“牛鬼蛇神”了呢?那好好的圖書怎麽就被當作“封資修”、“名洋古”、“大毒草”,一把火給燒了呢?那好好的名勝古跡怎麽就被當作“四舊”給砸了呢?難道這就是“文化大革命”?
學校開始“停課鬧革命”,書是念不成了。“反修防修”、“打倒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揪出赫魯曉夫式的代表人物”,“防止衛星上天,紅旗落地”,對這些深奧的道理,他不懂。對紅衛兵的衝衝殺殺和打打鬧鬧,他覺得這哪是革命,完全是胡鬧。
他在校園裏轉來轉去,感到真無聊。就在無聊之極的時候,
廣播裏傳來了紅衛兵可以開展革命大串連的消息,同學們頓時群情振奮。這些平素間連陽泉也極少去的孩子們,這下可以“經風雨、見世麵”,天南海北地闖蕩一番了。大家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查看地圖,盤算著去哪裏。有的想去首都北京,有的想去廣州看農民運動講習所,有的要去上海、嘉興瞻仰“一大”舊址、南湖紅船,有的要去南京參觀雨花台烈士陵園,有的要去韶山,有的要去井崗山,有的要去安源,還有的立誌要走遍全中國。
眨眼間,學校空了,教室空了。
張才也加入了“串連大軍”的行列,不過他不像其它同學乘火車或汽車去串連,而是選擇了徒步長征的方式。他認為徒步長征才真正是學習和發揚老紅軍的光榮傳統,才真正是經風雨、見世麵,才真正是接受革命的洗禮。他約了一個同學,把目標選定在延安。延安是中國革命的聖地,滾滾延河水,巍巍寶塔山,是他最向往的地方。
兩人立下莊嚴的誓言:以紅軍二萬五千裏長征的革命精神,奔赴延安!
經過一番準備,張才背著一個小鋪蓋卷,一挎包幹糧,兜裏揣著一本《毛主席語錄》和十二元錢,就上了路。那個年代的青年人,一心跟黨鬧革命,爭當紅色接班人,心裏純淨得猶如山間的清泉,沒有一點點私心雜念。從平定到延安單程 1400 裏地,他倆計劃十天到達,平均一天走 140 裏地,這速度相當於部隊的急行軍。山村裏長大的娃,走路不是什麽問題。他倆邁開大步,一路飛跑。餓了啃個冷饃,渴了喝點涼水,困了貓在老鄉的柴禾堆裏睡上一夜。天一亮又是一路飛跑。 1400 裏地,他倆隻用了九天。當他們登上寶塔山、望著滾滾東流的延河,心裏充滿了勝利的豪情和喜悅。
回來又是 1400 裏地,同樣用了九天。
從延安回來,張才又開始了新的“長征”計劃:徒步到北京。這次他組織了六個同學,晝行夜宿,向北京挺進。到石家莊後,他把六個人分成兩個小組,沿不同路線向北京進發,在約定的日期和時間在天安門廣場會師。
從平定到北京,單程 900 裏,張才帶領的小組隻用了六天時間就到了北京。最多的一天竟然走了 160 多裏。
當兩個小組在約定的時間在天安門廣場勝利會師時,六個山裏娃發出了一陣熱烈的歡呼。他們站成一排,請攝影師照了一張像,把這莊嚴的時刻,凝成曆史的定格。
兩次徒步長征,總裏程超過了 5000 裏,這在平定中學創造了紀錄,他成了“長征英雄”。
張才在回憶這段少年時代的經曆時說道:那是一段充滿理想、激情燃燒的歲月,盡管受了不少的苦和累,尤其是“文革”的發生使我失去了最為寶貴的學習機會,但磨礪了我堅忍不拔的意誌和毅力,鑄造了我吃苦耐勞的品格和情愫,鍛煉了我克服困難的勇氣和信心,培養了我助人為樂的品德和情懷。使我在後來的人生道路上,不管遇到什麽困難,都能坦然自若地接受考驗,直麵人生,笑對生活。
少年時代的“孩子王”和學生時代的徒步長征,鍛煉了我的組織能力,這為我以後的“沙場點兵”和當飛行教官打下了基礎。
第三章 “五年後再見”
1968 年,剛剛十八歲的張才,已出落成濃眉大眼、膀粗腰圓的大小夥子。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正是全國學習解放軍的時候,“一顆紅星頭上戴,革命的紅旗掛兩邊”,當兵成了每個熱血青年夢寐以求的理想。軍營是所革命的大學校,是座革命的大熔爐。在這支英雄的軍隊裏,湧現了董存瑞、黃繼光、楊根思、邱少雲、羅盛教、雷鋒、歐陽海、劉英俊等英雄人物。
張才從小就想當兵。他最愛看打仗的電影,《董存瑞》、《上甘嶺》、《平原遊擊隊》、《鐵道遊擊隊》、《英雄兒女》、《南征北戰》、《地道戰》、《地雷戰》、《奇襲》等電影,不知看了多少遍,董存瑞、李向陽、王成,是他最崇拜的英雄人物。
張才的理想是當空軍,而且要當飛行員。抗美援朝時,中國空軍入朝參戰,威震長空,湧現了王海、張積惠、劉玉堤、趙寶桐、韓德彩等著名的戰鬥英雄。當飛行員,馳騁藍天,追風攬月,那是何等地威風!
這年春天,正趕上征兵,他馬上報了名,參加了體檢。沒過幾天,一張大紅的參軍喜報寄到他的家裏。不過使他多少有點兒失望的是,沒有到空軍,而是到陸軍。
從接到參軍喜報的那天起,他的心就已飛到了軍營,他盼望快點兒集中。山裏人重感情,雖說當幾年兵就能退伍複員,但畢竟要過幾年才能回來。自小看著他長大的鄉親們,和他一起打著鬧著長大的夥伴們,和他朝夕相處的同學們,這時真是依依不舍。尤其是他媽媽,千叮嚀、萬囑咐,還不住地掉眼淚。
張才卻是大大咧咧,不以為然,他最不喜歡婆婆媽媽、絮絮叨叨,哭鼻子、抹眼淚。
集中的那一天,鄉親們、父母親、哥哥姐姐送了一程又一程,囑咐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他卻不吭一聲,直到分手的時候,他才說了一句:五年後再見。說完頭也不回地踏上了征途。
張才的部隊在河北。
燕趙大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一曲“風嘯嘯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不僅成為千古絕唱,而且成為後人經久不衰的影視創作題材,導演了一幕幕威武雄壯的活劇。
沸騰的軍營向張才洞開了一個嶄新的天地。
張才參軍那會,初中畢業生都是寶貝,他被分配到汽車連學駕駛。張才能吃苦,摸爬滾打的軍營生活很符合他活潑好動的性格,他很快適應了新的生活。別看張才大大咧咧的,卻是個秀外慧中的人,他心裏暗暗地以雷鋒為榜樣,雷鋒當年不也是汽車駕駛員麽。經過三個月的勤學苦練,他第一個“放單”上了路。
張才所在部隊的生活、戰備用煤,全部都是他老家的陽泉煤。學會開車以後,他三次去陽泉拉煤,其中一次在陽泉呆了半個月。按說到了家門口,又開著車,給領導說一聲、請個假,回家看一看,還是可以的,可是他沒有請假。古代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家裏沒有什麽特殊情況,沒必要回去。倒是他的小妹妹聽說哥在陽泉,跑了好遠的路來看他。兄妹相見,好一番親熱。說實話,就在這一瞬間,他很想家,尤其想念日夜操勞、含辛茹苦的母親,然而他忍住了。“告訴爹媽,我在部隊很好,請他們放心!”他送走了妹妹,開著大“解放”返回了部隊。
命運之神對張才這位冠山漢子似乎格外恩寵,正當他滿懷豪情、開著大“解放”在希望的原野上縱橫馳騁的時候,空軍來部隊“招飛”——選拔飛行員。這年九月,經過極其嚴格的體檢和政審,從兒時就夢想觸摸藍天、摘取星星的張才,終於如願以償,夢想成真,跨進了地處山西臨汾的空軍某飛行學院的大門。翌年又調到吉林長春的空軍某飛行學院。
人說飛行員是國家用黃金鑄造的,飛行員有多高,國家所用的黃金就有多高,這話可絕對不是誇張。飛行員是藍天驕子,不說別的,僅身體條件,就得過三關。先是體檢時就是萬裏挑一,不合格就淘汰。接著是預校,不合格的又被淘汰。過了預校關,到航校後,不合格的再被淘汰。如此篩選,到最後真正能馳騁藍天、追風攬月的就可能是十萬選一了。
張才的身體素質和平衡機能出奇的好,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冠山不僅賦予他聰慧和靈氣,而且鑄就了他強健的體格。在體能訓練中,他一連創造了好幾個紀錄:旋梯每分鍾 60 圈,可連續打 1500 多圈;滾輪正打 30 圈、反打 30 圈身體仍保持平衡;單杠引體向上連續 150 多次;雙杠甩臂連續 300 多下;下蹲起立,按標準規範連續 1500 多次。這種高強度訓練,引起了體育界行家的注意,《新體育》雜誌還專門約請他寫了體會文章。
張才一路過關奪隘,順利地進了航校,並很快地放了“單飛”。畢業考核,他以全優的成績完成了飛行學業。鑒於他思想成熟、作風頑強、技術過硬、航空理論基礎紮實,他被留校當了飛行教官。
1973 年 4 月,是張才任教的第三個年頭。這年春天,他正帶著學員進行單飛訓練,突然接連收到家裏發來的兩份電報:第一份是父病重,速回!第二份是父病危,速回!
放單飛是整個訓練的關鍵時刻,來不得絲毫大意和分心,他把電報塞進口袋,仍然埋頭工作。可是家裏緊接著來了第三份十萬火急電報,催他趕快回去與父親見最後一麵。部隊領導當即決定,讓他放下工作趕快回家。
張才匆匆地登上了南去的列車,這時他恨不得一步就跨到家裏。他的眼前浮現的全是父母親的影子,兒時的往事潮水般地向他湧來。父親樸實憨厚,任勞任怨;母親善良賢惠,心靈手巧。特別是母親,她是全家最辛苦最勞累的一個,除了大田裏的農活,還要擔負那永遠做不完的家務活。養豬喂雞,縫補漿洗,那一雙手從來沒有閑著的時候。
使張才深感愧疚和遺憾的是,父母親送他參軍的那天,他怎麽就不知道說幾句寬慰兩個老人家的話呢?而今 ------ ,他不敢再想下去,心裏隻是默默地祝福兩位老人家平平安安。
張才一身風塵回到了前社村,說也巧,這時正是他離開故鄉的整整五年,應了他“五年後再見”這句話。
等他心急火撩、三步並作兩步跨進家門的時候,眼前的情景卻使他愣住了。父親滿臉愁雲、悶頭抽著旱煙;母親卻正忙著幹活,老兩口身體好好的,隻是消瘦了許多,也蒼老了許多。這是怎麽回事?張才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原來,他的父親不知從哪裏聽到謠傳,說兒子在飛行訓練中失事了。老人聽到這消息,急得茶不思、飯不想,但他誰也沒敢告訴,背著全家給兒子連發三份電報,等著張才的消息。
“嗨,原來是這麽回事,我要是真光榮了,部隊領導早就發電報請你們老人家去了。”張才笑著說。
父親看著站在麵前鐵塔似的兒子,摸摸頭,又摸摸臉,如釋重負,破涕為笑。張才也把幾天來懸著的心放回肚裏。可是,他的心馬上又飛回了部隊,飛回到訓練現場,飛回到駕駛艙。他給父母親說了許多寬慰的話,請他們不要輕信謠傳。
鄉親們、同學們、兒時的夥伴們知道張才回來了,紛紛前來看他,看看這個駕駛著銀燕、在藍天上追風攬月的天之驕子,小小的庭院裏充滿了歡聲笑語。
幾天後,張才告別了父母和鄉親,一身輕鬆,提前踏上了歸途。
第四章 鐵麵教官
在航校裏,張才有兩個“出名”。
一個是脾氣倔,隻要是他認準的事情,一定幹到底,就是用十條牛也拉不回來,為此人們送他一個雅號:張老倔。
另一個是要求嚴,在他手下當學員,一切從嚴,來不得半點馬虎。每一個動作,必須熟練、準確、到位、果斷,不能拖泥帶水。他還抓學員的平時養成,要求學員站如鬆、坐如鍾、行如風,軍人就得有軍人的陽剛之氣和雄強之美。誰想在他麵前偷懶、耍滑頭、玩小聰明,絕對沒門兒。拿他的話說:眼裏容不得半點沙子。
張才常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一支球隊,如果球員們鬆鬆垮垮、吊兒郎當,絕對打不好球。一支部隊,如果鬆鬆散散、稀裏嘩拉,絕對打不了勝仗。飛行員是在天上飛行,任何一個錯誤的動作,都有可能發生機毀人亡的事故。飛行條令是法規,它是用鮮血凝成的,必須嚴格遵守。
張才說的絕對沒錯。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筆者曾多次隨同中國飛行員到列寧的故鄉——烏裏揚諾夫斯克“飛行員培訓中心”培訓。在培訓中,飛行教員要求極嚴。即使在模擬機上進行模擬飛行,也要求和實飛一樣。學員任何一個錯誤的動作、特別是特殊情況處置的錯誤動作,都會受到教員的嚴厲批評。在培訓過程中,我很幸運地結識了前蘇聯第一個宇航員加加林的飛行教員馬基亞諾夫。加加林,這位蘇聯英雄,人類曆史上第一個宇航飛行員、閃耀在藍天的明星的隕落,並不像美國兩次航天飛行員的犧牲那樣壯烈和輝煌,他是在一次極為平常的飛行訓練中失事的,其原因就是因為動作失誤而導致機毀人亡,令世人為之扼腕痛惜。
九十年代初,我隨中國軍事代表團在莫斯科郊外的庫賓卡飛行中心觀看了前蘇聯功勳飛行員布加喬夫的蘇 — 27 戰鬥機飛行表演,他那漂亮的“眼鏡蛇”特技令人歎為觀止。湊巧的是就在觀看飛行表演的頭天晚上,俄羅斯電視台的新聞節目報道了一架蘇 — 27 在加拿大航空博覽會上作“飛行秀”時失事的消息。陪同我們觀看飛行表演的莫斯科軍區空軍司令說,當我在電視屏幕上一看到飛行員從低空以 90 度仰角拉起爬高時,我就意識到壞了,他要出事!因為他的動作嚴重違反規定。當年圖 — 144 超音速客機在國際航空博覽會上作“飛行秀”時失事,同樣是因為動作失誤而造成的,血的教訓啊!空軍司令說完連聲歎息。
二十世紀末,我在俄羅斯常駐期間,僅在報紙上有消息報道的飛行事故就有上百起,其中極少數是由於天氣惡劣的原因外,絕大多數都是因空中動作失誤造成。
縱觀世界各國飛行史,大凡發生飛行事故,幾乎百分之百都是動作失誤、處置不當造成。
有鑒於此,張才能不嚴嗎?!
在張才的床頭上,掛著他自撰的一副對聯:
為雄鷹振翅藍天苦耕耘,
望中華騰飛甘願作人梯。
張才深知自己肩上責任重大,國家把黃金鑄造的飛行學員交給他,他得對國家和人民以及飛行員本人負責,任何一點麻痹大意,都是對國家和人民的犯罪。為此他在教學中要求極嚴,有時嚴厲得近乎苛刻。他批評人的時候,那副凶相可真嚇人。豹眼圓睜,臉色鐵青,真能把人一口吃掉。即使對女飛行員,他也不留情麵,該批照批,有時真把那些姑娘們批得偷偷地哭鼻子、抹眼淚。可是說也怪,他越是嚴,飛行員越喜歡他。道理很簡單:嚴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
張才善於總結,他把自己的經驗體會編成順口溜,通俗易懂,直觀實用。比如鍛煉眼力:視線慢慢轉,餘光掃兩邊;注意一個點,要看一大片;盯而不死,活而不亂。又比如雙機編隊:拉起一條線,跟住不要變;你動我也動,慢於長機動;垂直不要掉,水平不要散;油門有規律,動中有判斷。他的許多口訣和順口溜,在教學中收到很好的效果,受到了學員的普遍歡迎。
張才在教學中,很注意因人而異、因才施教,不搞一刀切。針對不同的人,不同的特點,不同的個性,不同的脾氣,采取不同的方法。所以他帶教的學員,不管是體質強的還是弱的,不管是反應快的還是慢的,不管是接受能力好的還是差的,都能成才。二十多年來,在他帶教的二十多期學員中,有的成為聞名全軍的新聞人物,有的成為團中央委員,有的成為新長征突擊手,更多的成為飛行部隊的尖子飛行員,其中不少人已走上師團級領導崗位,可謂桃李滿天下。人們把他稱為架起雲梯把飛行員托上藍天的人。
鑒於張才的突出貢獻,部隊先後給他記了六次三等功,一次二等功。
張才說到這裏,習慣地摸了摸下巴,憨厚地笑了。
坐在我麵前的張才,樸實無華,說話輕聲細氣,怎麽也看不出他有火爆的脾氣。我問:你的棱角什麽時候磨平了?那一點就著的炮仗脾氣是怎麽改掉的?
張才點燃一支煙繼續說了下去。
“我知道我這熊脾氣不好。教學中要求嚴不錯,可是發脾氣就不對。鼓勵少、批評多,容易傷害人的自尊心,有時甚至會傷及同誌間的感情和友誼。為此我痛下決心修理自己的壞脾氣。你問我怎麽磨平了棱角、改掉了壞脾氣,那得感謝我的書法和篆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