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調也可重彈

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外麵的世界很無奈.不要問我從哪裏來,揣支毛筆漂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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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魚

(2011-02-10 10:45:08) 下一個

回到鄉下的第二天晚上,電話鈴響,是阿強打來的。

“還有興趣釣魚嗎?明天咱倆到水庫釣魚去。”

釣魚是我的最愛,我一口答應。


阿強是我童年時代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釣魚啟蒙老師。


阿強的大名富強,取國富民強中的富強倆字,鄉下人習慣在最後一個字前麵加個阿,就成了小名兒。他大我兩歲,比我高半頭,我叫他阿強哥。

清楚地記得10歲那年,老爸卸甲,母親帶著我和兩個弟弟從城裏回到了故鄉。

故鄉濱海臨江,有水就有魚。在我們村裏,是個男孩兒就會水,就會釣魚。

那時的鄉下沒有魚鉤魚竿兒賣的,到竹林裏砍一根竹子就是魚竿兒。魚鉤自己拿縫衣服或者納鞋底的針做。拿根筷子用刀輕輕劈開,把針夾在縫裏,中段放在煤油燈上烤紅了,再用鑷子把針彎成魚鉤,那針尖必須對準針眼兒,對不準魚兒不上鉤。這話是我爺爺說的,是不是迷信咱不知道,不過還真的靈驗。

一到星期天,一幫小夥伴就約好了去運河裏釣魚,那時剛剛步入人民公社,溝塘河浜都姓公,是不準釣魚的。

我剛回到鄉下,還不會釣魚。阿強就教我,幫我做魚鉤。他告訴我紅蚯蚓釣鯽魚和胖頭,青蚯蚓釣鰻魚和鱔魚,青蛙肉或者頭發釣黑魚,南瓜花釣草魚。


下鉤子和投餌必須投放在水的上遊,因為魚的習性是逆水遊動。


吃魚也有講究,鯽魚、草魚、胖頭可以待客,鰱魚和鯉魚是不能待客的,受過傷的人不能吃黑魚,那會翻傷。身上長癤子不能吃鰻魚,那會火上澆油。


阿強不僅會釣魚,還會摸魚、網魚。我最喜歡看他撒網的動作,他助跑兩步,右手一揚,魚網飛出去落到水麵上就是一個漂亮的圓。


阿強有個妹妹,叫文秀,小名兒阿秀。阿秀小我兩歲,跟她的名字一樣長得很文靜秀氣,閃動著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穿著一件對襟花布衫,梳著我們鄉下的女孩兒常見的羊角辮。每次釣魚,她背著一個小魚簍像小尾巴一樣跟在我們的隊伍後麵。等我們選好地段,投下魚餌,下好魚鉤,她就坐在我和阿強的中間,雙手托著下巴,一眼不眨地盯著水麵的浮漂。看到浮漂下沉,那眼睛瞪得溜圓,小拳頭捏得緊緊地幫著使勁兒。


日到中午,那魚兒不會咬鉤了,大家收攏魚竿,坐著啃黃瓜。灼熱的水汽變成股股熱浪撲麵而來。樹上的知了扯著嗓子在叫喚:熱死啦!熱死啦!


啃完黃瓜,大家的目光投向阿強,他是我們的孩子王,等著他發出下河遊泳的號令。

阿強先讓阿秀跑進玉米地裏,等大家脫下衣服跳到河裏,一聲呼哨讓阿秀回來看衣服和魚竿。阿秀很盡職,她坐在樹蔭底下一聲不響地守著一堆衣服和魚竿,用羨慕的目光看著我們在水裏撲騰。等我們打完水仗累了餓了要上岸了,她又跑進玉米地裏,等我們穿好衣服聽到阿強的呼哨聲再出來。


可是有那麽一回,我們剛上岸正要穿衣服,阿秀突然衝出玉米地,小臉兒煞白,緊緊地抓住阿強的手,指著玉米地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說出了一個字:蛇!

這一驚嚇,阿秀發燒整整躺了三天。


打那以後,我們誰也不吵吵下河了,誰也不想再讓阿秀為了我們受到驚嚇。


我不是每次都能釣到魚,有時守了一天一無所獲。每當回到村口的時候,隻要阿強悄悄地給阿秀使一個眼色,她就會從魚簍裏挑兩條大一點的鯽魚給我。


大概因為我從城裏回到鄉下,阿秀對城裏充滿了好奇,常常問這問哪,而在我的眼裏她還是個毛丫頭,所以總是有一搭無一搭地敷衍。但是有一次她問得很認真我答得也很認真:阿南哥,城裏好玩嗎,以後帶我去城裏玩好嗎?


望著她的眼睛,我大聲回答:好!

“拉鉤上吊,你騎大馬,我坐花轎。”


她笑了,我第一次聽到她的鈴鐺般的笑聲。

兩年以後,我離開故鄉要進城讀中學了。


臨走的那天,阿強來送我,阿秀在旁邊默默地看著我,那眼睛裏分明在說:阿男哥,什麽時候帶我進城玩呢?


這一走,就是半個世紀!欠下一個沒有兌現的承諾。


阿強領著我來到水庫邊上,看了看風向,像當年那樣選好地段,投好魚餌。

放下魚鉤,他遞給我一支煙,然後眯縫著眼睛看著水麵的浮漂。

一切是那樣的熟悉,隻是在我們中間缺少了一個人。


這次回來我見到了童年時代的所有夥伴,就是沒有見到阿秀。

“阿秀呢?”

“她在城裏,幫她女兒帶外孫呢。”


我沒有再說話,默默地望著水麵的浮漂。

哦,我記憶中的羊角辮,你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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